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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照青衫冷  梓涵-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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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凛闻言睁圆了双眼,良久不及反应。

“什么?”他俯身:“你刚说什么?”

萧骋抬眼望他,因中间隔阂已决意放下,那目光无畏而坦然。

他重复:“萧骋请圣上恩准去往沧州守陵,唯一条件是带晏青衫同往。”

“晏青衫?”萧骋回身,又望晏青衫一眼,犹不置信:“你就为了他?为了他放弃你前程功业?”

“三哥。”萧骋垂首:“你我自小相依长大,这样情分你对我仍存猜忌,既是如此,既是万般皆不得好,我不如全身隐退,这念头我早有,只三分为他,余下七分……”

“余下为谁?”萧凛接过话头:“为求自保吗?”

“三哥。”萧骋长叹:“不管你信与不信,我记得你从小眷顾我,记得是你扶我第一次上马,记得你诸般亲厚。当日我踏平燕国为你,到今日中止纷争亦是为你,你的七弟,自始至终,从不曾存有一丝逆反之心。”

言下无限唏嘘,往事历历如在眼前。

兄弟间的温存信任如何就一步步褪尽只余隔阂猜忌。

权欲,当真是冬是夜,能丝丝抽却每份情感里的暖意。

到如今,那暖在他心内犹有,可萧凛站在最高处,早就被劲风吹了个干净。

他立在原地,不断思量萧骋这番言辞的真假。

是真心要释下兵权,还是场要叫自己警惕放松的阴谋?

这当口他想起了晏青衫,想起自己心头曾有过的那个闪念。

为了这戏子,他一次见到他沉稳内敛的七弟失仪,当时他就想,他也许终于找到了这位百毒不侵胄亲王的弱点。

“那好。”拿定主意后他发声:“你先料理事务后去沧州,晏青衫如今身子孱弱不便远行,等你安顿好后,我再差人将他送去。”

言下之意以晏青衫做挟,要萧骋尽快释下兵权践约赴往沧州。

萧骋失语片刻后应了声是,继而又字字如铁道:“还请三哥尊他敬他,不要伤害他分毫。”

“好好好。”萧凛挥手,对他这话里分量丝毫不曾留意。

血凝冻(下)三

事情结果进展的远比萧凛想象中顺利,萧骋毫不犹豫解下兵权繁务,紧接又马不停蹄赴往沧州,朝内顿时百相杂陈,有人落寞有人欢喜,更多的则是那些渴盼接下萧骋权势一张张发光的脸孔。

这正是萧凛日夜所想的结局,他将兵权分割,分别赐予了政见相左数人。

自此后他们将为了夺权互相倾轧,同时也互相牵制。

而他自此后也将銮椅稳坐,再不需担心谁来抢夺他江山。

所以他连夜睡得从未有过的香甜,连个梦也不曾做。

只是有时他忍不住怀念晏青衫颜色,流苏帐内虽则春光无限,但又哪一个及得上他。

那样卑贱而骄傲的灵魂,那样污浊泥潭里开出的一朵白莲花,在萧骋眼里是只该呵护,可在他眼里却只该践踏。

他凭什么那样看他,琉璃色眼里似乎满是轻蔑,象看条贪欢的野狗。

他是萧凛,赤国君主,九五之尊,全天下人都该在他脚下三呼万岁俯首称臣。

想到这他便欲火满烧,身下之物坚挺只想恨恨穿刺那孤傲的戏子,以他血来浇灭他眼内那该死的嘲弄轻蔑。

这想法一日胜似一日浓烈,到月氏国驸马来访时其实已然不可遏止。

这位驸马姓程名御香,入赘月氏皇室后不久老皇帝就身亡,其时皇帝膝下无子,长公主继位后他就成了举国身份最是尊崇的男子,真是鸿运当头谁都拦挡不得。

老皇帝在世时一向好战,和赤国争城夺驰素来不和,是萧凛如骨鲠在喉的心头大患。

可公主继位后似乎连一国之风也顿时柔了,居然派驸马亲自前来议和,说是自此相安再不犯赤国一寸。

萧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如此好运,当下心情大快留驸马赏歌作乐,把酒时两人高谈阔论言谈甚欢。

君王座下的舞姬自然个个都是绝色,只可惜程驸马好似都不中意,到酒尽筵残时才忽然压低声音问道:“我耳闻洪都里有个绝顶人物,叫什么胭脂红……”

这话如此切合时机的中了萧凛下怀,他乘着酒意一把搂住对方肩膀道:“胭脂红不过是他一只手,走走走,我这就带你去见识咱们洪都第一绝色。”

驸马看似醉了,跨步时东扭西歪,可一双眼却分外清明,闪着莫测难料的光。

到勾栏院时那里烛火通明,原来是静王带着众人正在寻欢。

厅堂里人影穿梭,有女子衣冠不整的正在唱曲《贵妃醉酒》,身后众人追逐调笑,端的是满园春色。

萧凛见状清咳了声,静王本正啃着那贵妃乳尖不能自已,闻声后立马清醒,整肃衣衫将众人喝退。

“传晏青衫来见。”萧凛落座,直接进入正题。

虹姨垂首来见,不过期艾一句就被赏了好大一记耳光。

“起不来床?”萧凛冷笑:“那便爬来,放心,咱们自会顶着他扶着他不让他孤站。”

片刻后人出来了,形销骨立双目空洞无光。

萧凛差他唱曲,他便甩了衣袖开唱,味同嚼蜡半分神韵也无。

那些鲜活灵动戏里人物仿佛都已死去,随那日晏青衫的灵魂一起死去。

萧凛的怒意开始生长,想发作时被身侧驸马一把乘势按住。

“许是状态不在。”那驸马道:“咱们就容他换个曲吧。”

这声音温和舒朗,晏青衫听闻后却突然化身做了瓷人,许久动弹不得。

接下来的曲唱的便更糟了,何止没得神髓,连唱词也是十句九错,听了只是种折磨。

×××××××

×××××××

一夜寻欢后那程驸马又独自在勾栏院逗留半日,至晚方来宫中请辞。

萧凛心情甚好,问他可有相中的宝物想带了回朝。

驸马垂首笑的暧昧:“相中了的只有一件,只是不知君上是否舍得?”

萧凛闻言朗笑:“我知道你相中了什么,可惜的是这个人我不是不舍得,而是已将他许了旁人,我为一朝之君,总不能食言吧?”

“我不要他人。”那端程御香一字一顿:“我只要他那只胭脂红,如若君上成全,我定奏禀女主将兖州奉还。”

“兖州?”这两字叫萧凛双目顿时放光。

那是三年前苦战后赤国被月氏夺去的要寨,群山绵延可守可攻。

这实在是个太大的诱惑,大到他连拒绝的话也显得力不从心。

“胭脂红固然是媚人。”他道:“只是我若把它砍了赠与驸马,那便是个死物了,既是死物,又哪里还有往昔颜色呢?”

程御香唇角勾起一个冷笑,往前进了一步,面不改色发了句话。

“圣上有所不知。”他道:“据说只要寻个极寒处将人血冻凝了,再找个快刀手,莫说剁后手足颜色得以保全,便是血也不会多流几滴的。”



锦瑟清早时本是端了水要去服侍晏青衫洗脸的,她心情轻快,一路哼歌,根本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些什么。

除开有堂会的日子,她每日掌灯时分都会喝碗甜汤,接着就一路痴睡雷打不醒。

晏青衫对她,也可谓是心思用尽。

所以在这勾栏院才有了这么个世事不解的锦瑟。

今日她心情轻快是因为晏青衫身子一日日恢复,还有他们终于有了可以离开这金玉牢笼的机会。

可半道里虹姨却突然杀将了出来,连拖带拽押她回房,还将门锁了任她拍打。

自那日她咬伤萧骋之后勾栏院便多了这规矩,凡晏青衫有客,锦瑟一概不许外出房门半步。

有客?

这念头响起时锦瑟手中铜盆顿时坠地,她开始在狭小房内奔走犹如困兽。

到下午房开时她已然快要疯了,象支急箭般的射将了出去,因担心早先还命悬一线的晏青衫能否熬的过这关。

到东厢时她发现晏青衫蹲在墙角,赤足披发,正拿左手五指抠那墙上血诗。

诗统共二十个字,已多半被他挖去,墙上留着道道深浅血痕。

那是他指上新血,血肉抠破砖墙的印记。

锦瑟见状忙将他手一把握了,细看时指甲劈裂血肉模糊已是惨不忍睹。

“你做什么?”她痛哭失声:“要除下这些字,不可以寻把铲子吗?”

晏青衫将手轻轻抽回,搂住她肩,语声无限温柔:“你想念你家人吗?”

锦瑟当下一愣,将头挤进他胸怀:“干吗?想赶我走吗?我没去处,哪里也不去,我的家人就是你。”

“那好。”晏青衫拥着她:“你便跟我吧。这世事难料,骨血至亲也就未必可靠。”

锦瑟在他怀中觉得温暖无限,“嗯”了声后久久不肯起身。

“下雪了。”许久后晏青衫才发声,调门无悲亦无喜。

窗外果然扬起了雪花,被风卷携纷扬落下。

“咦?”锦瑟奇怪,扑到窗前踮脚打量:“奇怪了,怎么四月还会有雪?”

晏青衫走到门前,右手扬起接住了几瓣雪花。

那只胭脂红仿似已没有热意,六瓣雪晶在掌间许久都不曾融化。

“不奇怪呢。”他喃喃自语:“是必然,我躲不过生命里这场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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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夜时院里积雪已有半人厚,洪都虽地处北疆,但四月里这般漫天飞雪河川凝冻却还是少见。

勾栏院里这夜没有客人,烛火映着门外蔼雪,透着平日里少见的落寞寂寥。

晏青衫在门内椅上坐着,房门大开,北风掠动他衣衫,扑簌簌敲打着右手那抹凄滟的胭脂红。

这样坐了多久连他自己都快忘却,仿似是从掌灯时开始,一直孤坐到世间星火落尽。

前日长夜寒凉,可他心还有来自远逝岁月的暖意。

如今呢?

――如今是月寒霜冷血凝冻。

他笑,起身唱了这句,余音未尽时院里脚步声纷至沓来。

“晏青衫来见。”门外有人厉喝。

他推开门,院里萧凛领头站着数人,人人都是满面煞气。

沉默里他应声往前,青衫掠地缓缓无声,象静夜里流淌而过的一泓月光。

萧凛在原地挥了挥手,即刻有两人左右将他架住,一人挥锹在原地挖坑。

坑挖好了,窄而长一道,刚巧够他躺下。

不等旁人使力强迫,晏青衫已蹲下身去缓缓躺下,安静的似每日席地而眠。

斜里萧凛递来一个小巧的烤手炭炉,说是要他搁在胸前护住心脉,他便缓缓接过塞了入怀。

旁侧拿锹那人开始往他身上铲雪,很快他周身就被冰凉覆盖,只余了头颈和那只胭脂红在外。

自始至终他不发一言,象只安静乖觉的猫。

萧凛有些奇怪,俯下身捏住他下颚发问:“你是不是知道我们来意?”

“不知道。”他摇头。

“那你为什么不反抗?”

“反抗?”萧凛这问后晏青衫先是勾了唇角一笑,紧接着长叹了口气道:“院落里竹子刚发了新芽,是禁不起这场雪的,它若反抗,今日头顶便会是烈阳吗?”

众人无语了。

此刻夜深,雪初霁月半明,他那口叹息被凝成了霜雾,久久徘徊不去。

“早如此知趣,你又……”

萧凛咬牙,本还想说些狠话,恍然间却被眼前情景摄去了心神。

月下晏青衫已然闭上双眼,脸颊微微泛了青色,那种天池至纯之水凝冻后的极浅青色,仿若隔空能将你倒影照见。

而他那只右手却是惨白的,没入了雪中,能瞧的见的便只有那抹胭脂红,因着雪色而益发明媚的胭脂红,颜色象吸尽了来春万紫千红每个枝头的芳华,如今在这雪夜做最后的绽放。

“也难怪他要你这只手。”萧凛长叹:“这样颜色,又谁能忘呢?”

晏青衫不语,呼吸开始浅淡,连唇间唯有的血色也缓缓褪去。

这一夜如此漫长。

漫长到他开始觉得先前所有苦痛相加也不过只是一瞬。

最后终于有人发声:“好了,再冻下去他性命不保。”

话音落地黑暗里便扬起一道亮光,那样耀眼美丽一道弧光。

果然是快刀,也果然是血已凝冻。

胭脂红自此再不属于晏青衫,它被装了入匣旁侧放有万年冰魄,自此将颜色永葆。

伤口处只涌了蔷薇大小几丛鲜血,很快就被上好创药止住。

萧凛得知消息已从燃着炭盆暖室内步出,正吩咐众人将晏青衫从雪里掘出。

“圣上。”他跟前人奏请:“得想个法子给他缓冻,不然他性命难保。”

萧凛挑眉,拦腰将人事不醒的晏青衫抱了。

“放心。”他道:“你们只管将胭脂红送于驸马,我自会亲自代他暖身。”

倾城怒(上)一

醒来时天已亮透,晏青衫发觉自己被拥在萧凛怀里,想挣脱时却发现没有一丝气力。

右手伤口剧痛,纱布裹不住鲜血淋漓。

本是已然止住的血,因为黎明时萧凛欲火难耐而落了满地。

如今他心得意满睡了,拥着晏青衫仍维持那个龌龊不堪的姿势。

晏青衫明白到血这样流去他可能活不到萧凛醒来。

他不能死,至少现在。

于是他起身,将衣衫披上挣扎来到门前,开门时霞光万道刺来,叫他几乎睁不开眼。

“虹姨。”他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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