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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连他那美丽又冷漠的娘亲缠绵病榻时,他木然流着眼泪,远远望着娘亲梦呓、呻吟、消瘦……直至呼出生命中最终一口气息,他都没有过去救她,也不许任何人找大夫来替她诊治。
他不恨她对他冷酷,可恨她硬是拆散了他和烟罗,夺走了他唯一的寄托,更嫉妒她占据了烟罗的心,竟让烟罗违背了与他的约定,整整十年,未曾来见他一面……
“……呵……”他惊讶于自己怎么会想起那么多散碎零落的片段,长叹了口气,目光随落叶顺水飘零,喃喃笑:“人,真是奇怪。明明该忘记的事情,却总是忘不掉……”
紫冥咀嚼着他话里苍凉,鼻头又开始发酸,起身进了屋。
片刻返出,走近还在临溪出神的余幽梦,低声道:“走吧。”
呃?余幽梦愕然:“去哪里?”
“你不是说过,等医好了眼睛,就回射月边境的山谷去去?”
紫冥扬了扬手里的衣服包裹,拉起余幽梦的手,眼神认真而无比热切:“我们日后就在那里定居,再也不要回中原,也不再踏进这村庄,好不好?”
余幽梦怕他会耐不住山中寂寞,可又有谁知道,他的担忧更胜百倍?
怕再听到余幽梦无意间呼唤那个禁忌的名字;怕有朝一天,余幽梦会义无返顾地再次踏上寻找的路途,留下他面对决绝的背影……
☆☆☆
日当正午,官道上人马稀疏。道旁的瓜田里有乡农搭出个草棚,摆上几张木桌凳,供路人歇脚纳凉。
此刻还没有客人,老农正在抹桌子,听到天上响起声鹰啸,他抬起了头——
路上走近两人,一样的斯文儒雅,素白衣服上也都沾了不少尘土,显然已走了段长路。
老农忙着招呼:“两位,过来这边歇下脚。喝口热茶再赶路吧!”
“……紫冥,我们就休息一下罢。…
余幽梦看了看身边不出声的人,有点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招下头顶盘旋的黑鹰,往草棚走去。
离开小村后已经赶了两天路,紫冥似乎比他还急着要回崖底,总催着他快走。路途中却又一改往日嬉笑,言语寥寥,总是在想着心事。往往要他问上三句,紫冥才会有反应回答一句,而且十有八九都答非所问。
更别提夜晚休息时,他搂着紫冥想说几句亲热话,紫冥却僵直着脸,那硬挤出来的笑容叫他意味索然。
问题,还是出在那晚……余幽梦喝着老农斟来的茶水,苦笑自己本就是不善言辞的人,根本不会甜言蜜语去哄人。恐怕要紫冥解开心头芥蒂,时日遥遥。
他如今,好生怀念原先那个嬉皮笑脸的家伙,任他怎么训斥,怎么赶,也依旧满不在乎地黏在他身旁继续撩他说话。
以前觉得很罗嗦的对话,现在回忆起来,才觉得格外地亲切有趣,让他忍不住从心底发笑……
紫冥坐在对面,看着余幽梦神色恍惚,嘴角却渐渐绽开温柔笑意。他心里越来越气闷,余幽梦八成是又想起了和阮烟罗的尘烟往事,才笑成这样。
早就知道,他怎么做,也永远取代不了阮烟罗在余幽梦心中的位置。
永远,都做不到……
牙齿用力咬着下唇,茶碗突然往桌上重重一放。
茶水四溅,将那老农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的茶水到底有什么不妥,惹这青年客人发这么大脾气。
黑鹰自那夜被紫冥拔了羽毛,便对他十分忌惮,见紫冥发怒,惊得从余幽梦肩头飞上半天,呱呱乱叫。
“紫冥你?”看到紫冥负气地移开视线,余幽梦皱起眉头。
多年来,几曾有人敢给他脸色看?可笑面对一脸气恼的紫冥,他非但发不出火,居然还有几分慌乱。
撞鬼!余幽梦极力想冷颜相对,可心念转了数转,终究是自己理亏,害紫冥不忿。
罢了,罢了!愤世嫉俗离群索居了半辈子,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人能让自己敞开尘封已久的心怀,何必再拘泥那些飘渺不着边际的所谓颜面呢?
他缓缓舒展开纠结的眉头,叫老农剖个最甜的瓜来。
挑了片最红的递到紫冥眼前,微笑道:“快吃吧!再休息半柱香,我们就上路。”
“……”紫冥瞪着他,半晌,接过瓜低头猛啃。
汁水清甜,吃在嘴里却五味交杂,喉头更堵得发慌。
他宁可余幽梦被他激怒,大发雷霆,也不要看到余幽梦流露出罕有的温柔神情,让他觉得自己像个不成熟的孩子……
他要的是,可以跟面前的男人并驾齐驱,不让余幽梦后悔选择与他共度今生,而不只是个寂寞的寄托……
看着紫冥心神飘忽地一路乱咬,连啃到了瓜皮也不自知,余幽梦除了苦笑,一筹莫展。
两人就各怀心事默默吃着瓜,直到这压抑的沉寂被由远及近的脚步打破——
四五个身形粗豪的江湖汉子结伴走来,望见桌上红彤彤的西瓜,众人的渴意立时被勾了起来,走进瓜田盘踞了另一张桌子。
朝余幽梦和紫冥微一打量,见两人一副文质彬彬的读书士人模样,也不放在心上,吆喝着叫老农搬几个大瓜上来解渴。
“这沿路真是荒凉,连家像样的酒坊也没有,害老子嘴里淡出鸟来。”一个狮鼻阔口的中年人一口气吃了半个西瓜,哼哼唧唧地抱怨。
他对面一个年纪稍轻的立即笑道:“陆师兄,我们大老远从五福堡赶来这里,可是来办正经事的。要喝酒,等办完正事,咱们兄弟去太湖最出名的花坊涟漪小居喝个痛快,早听说那里的头牌舞姿冠绝江南,还能在水浮莲上翩然起舞,不知引多少达官贵人竞相追捧。咱们不去见识一下就太说不过去了,嘿嘿。”最后那几声笑带上三分猥亵。
另几人也都附和着哄然称好,那陆师兄哈哈大笑:“姚师弟,还是你想得周到。就这么说定了,等咱们跟群雄会合,一起杀了那重出江湖的大魔头余幽梦,就去太湖找姑娘,喝花酒!”
余幽梦和紫冥已经吃完了瓜,掏出铜板正准备走,闻言都是一凛,对望间,不约而同想到那日宋别离在祠堂说过将有武林中人来寻余幽梦晦气,不意来得如此之快。
“师兄,别那么大声,小心人多嘴杂走漏了风声。”那姚师弟为人似乎多了份谨慎,四下望,神色惴惴。
“嘿!你的胆子也太小了,光说个名字就把你吓成这样。”
那陆师兄满不在乎:“这里就一个糟老头,两个读书人,懂个屁?听说那大魔头已经被人毒瞎了招子,根本不用怕。
咱们兄弟几人一起上,包管手到擒来。五福堡也从此在江湖扬名立万,哈哈哈……”
你才懂个屁!紫冥见他竟然有眼无珠,当面不识余幽梦还在狂妄叫嚣,心头火起,就想给几人个教训。
肩膀略一牵,余幽梦已觉察他用意,微微摇首。
“休息得差不多了,走吧。”他放下茶钱,拖了紫冥就
为什么不让他修理那几个家伙?紫冥疑惑地望着他。
余幽梦一哂,若依他从前的脾性,这几人早已身首异处。不过既然打算回悬崖底退隐,又何必再为几个跳梁小丑节外生枝?
“我不想耽误了行程。”他轻笑。
紫冥张大了嘴巴,两天走下来,他怎么看不出余幽梦被被他催着赶路时的无奈?听到余幽梦这句话,竟有种不真实的错觉……
“我没有听错?”紫冥紧按着脑门低声喘息。几天天未出现的头晕又开始发作,昏眩一波波袭来。
“……你发呆的样子真……有趣。”余幽梦突然觉得心口微痛——原来他一言一行,就可以牵动紫冥千头万绪。
他拿过紫冥手里的包裹:“你面色不太好,我们到前边找家客栈住一晚,明天再动身吧。”
“可是,你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再多人,我只看你一个就行了。”
呵!紫冥咧着嘴笑。看来他真是晕得不轻,连耳朵也出问题了,否则怎么可能听到余幽梦说出这种甜言蜜语?
两人沿官道慢慢行。
身后那几人还在高谈阔论。忽有一人道:“陆师兄,咱们得快点赶去村子,若是让别门派的人抢先杀了姓余的,这扬名的大好机会就被人抢走了。”
“说得也是,不过就算杀不了姓余的,还有个原武林盟主阮烟罗!近来江湖上不是盛传他没死,也躲在这穷乡僻壤吗?咱们五福堡如果能赢他一招半式,一样的名动天下,呵呵……”
余幽梦脚步骤然顿住,转首盯视那群人,双目寒气迸射,锐如出鞘神兵。
掌心蓦地传来一阵刺痛,意识到那是紫冥的指甲深掐入肉,他回眸——
紫冥脸色苍白如纸,毫无表情,唯有对黑幽幽的眸子,正冷冷地,冷冷地看着他。
第十三章
这……是要逼他做出抉择么?
余幽梦凝视紫冥,后者眼里的固执让他毫不怀疑,如果他踏出后退的半步,两人间若即若离的距离将扩大成不可逾越的干丈鸿沟。
可那群鼠辈要对付的,是烟罗啊……
“紫冥……”他终于体会到了进退两难的滋味,想解释,可开口就发现语拙。
“你就那么担心他吗?”紫冥慢慢轻轻地问,身体最深处却似乎有漩涡急转,将这几天来一点一滴积累的怒气和忧虑全部集中驱逐到濒临爆发的顶峰。
前一刻还说要赶路,听到一个名字,余幽梦就立即方寸大乱,全然失去从容……
牙关越咬越紧,尝到嘴里铁锈般的血腥味,紫冥霍然甩开了余幽梦的手掌,头也不回地向前迈开大步。
余幽梦估不到他脾气如此大,一怔间,紫冥已拐过前方弯路,他心忧之余,顾不上藏匿身手,展开轻功追去。
这手浮光掠影的身法一露,登时震慑住还在草棚下大块朵颐的那帮汉子。
“……师、师兄,那人究竟是,是何方神圣?”
片刻死寂后,那姚师弟心有余悸地抹着汗:“好在咱们适才没有对他俩不敬……想不到这乡下地方,还有这等高人。”
陆师兄皱紧浓眉,忽地听到头顶鹰啸清昂,他看着黑鹰飞去两人消失的方向,原本张狂的脸渐渐没了血色。
“姚师弟,传闻中,那姓余的大魔头是不是总有一头黑鹰不离身?”
其余几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惊叫——
“难道他就是余幽梦?”
☆☆☆
紫冥一转弯离开众人视线,便发足狂奔。听到后面衣袂掠风,知是余幽梦追了上来,他反而用尽全力飞奔。
分不清楚是想逃避身后的男人,还是想逃避自己心里的动摇、懦弱、失落?他只知道头疼欲裂,痛楚仿佛随着奔跑扩散到周身每个角落,每寸肌肉都在不断酸涨,他却依然不肯停,拼命地逃避。
“不要再跑了!”
见紫冥的脚步越来越虚浮,余幽梦大急,纵身一跃,手指刚搭上紫冥背心,紫冥却整个人倒了下去,蜷缩着身子滚作一团。
“啊……”腹腔里像有无数针在四处乱钻,他浑身痉挛,虽然此时此刻丝毫不想被余幽梦碰触,但根本阻挡不了余幽梦将他抱进怀中。
“叫你不要再跑了,你偏偏不听……”
余幽梦的眼神焦急而磷惜,还带着点嗔怪……那是紫冥陷入昏迷前最后一眼看到的。
接下来的一切都很模糊,半梦半醒间,紫冥感觉自己被抱进了一间人声嘈杂的屋子,然后又被独自一个人留在了床上。
余幽梦出屋又进来,捏开他嘴巴,拿凋羹给他喂下类似粥汤的液体……
胃里充盈了食物后,痛感居然开始消迟了,头也不像先前晕得厉害。莫非之前竟是饿昏了?
紫冥呆呆地笑,目光朦胧,看见余出梦就坐在床边,用浸湿的毛巾替他拭着汗,慢慢低头,在他额头亲了几下……
他缓缓地合上了眼帘。
神智彻底清醒的时候,屋里已经掌了灯。油盏里的灯芯子发出嘶嘶微响,火焰娇艳却又透着几分无力的慵懒。
余幽梦双手无意识地抚摩膝头黑鹰,正凝神望着窗纸上一只飞蛾的影子,几番扑翅冲撞,试图破窗而入。
听到床板响,他回头微笑问:“好些没有?你之前晕了过去,还好附近就有客栈可以让你好好休息。饿的话,这里还有点粥,不够我让店家再煮些送来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