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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挥了挥手:“罢了,找找个清净地方慢慢说吧,没的在这里给人家看笑话。”
“师傅你的头发?”七柳没有认出我的背影,多半也是因为我换了头发。若是第一眼就瞧见了白发,只怕扭头就要跑吧。
“恩,出来的时候为了避免被认出来,所以染掉了。”我道,打量着他,原来有些婴儿肥的小脸现在也随着身子抽条变瘦了,不过看上去倒是更精神了,眼睛也更通透明亮了。看起来在外面也是吃过些苦头,不过应该也没有受过太大的挫折,我也算是放心了。
“你这两年就忙着开清耘学院?”我问道。
七柳好为人师的毛病从小就好,无论最开始在京城还是后来在草原上,哪里都有他的一批学生。我也曾想过他要是哪一天去私塾里做了夫子,我是一点都不意外。没想到一出门就开了家学院,还带连锁的。
“先开始在最南边遇到一些想念书又念不起的学生。于是就开了第一家。为了学院的运转,便雇人做了几十架水力纺织机,开了一家金织坊,靠织坊的利润维持。后来又走了几个城市陆续开了第二家、第三家……后来织纺的利润慢慢跟不上,我只好又扩大了规模,然后又往其他方向想法子,多半是做点农产品加工:榨油、磨面……”这孩子,做来做去还是喜欢在民生上打转,我听着心里欢喜,表情也柔和了些。
七柳最会揣摩我的心思,一见我表情好转了些,立刻撒娇道;“师父,你别生我气了吧!”七柳一撒娇,我好象又看到他小时候调皮的样子,顿时被他逗乐了,“你就这么嘻皮赖脸,没正形!”
七柳见我不再介意,终于放开了,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起这几年来的经历,听的我几次都忍不住笑起来。这孩子,到哪里,都是别人给他收拾乱摊子。不过也好,我的弟子哪还能叫别人欺负了去。
“几个月前我还偷偷去了一次宫里,在乾正殿里看见一个小孩子。”七柳兴奋的说,“跟你长的很像,尤其是眼睛和鼻子——”说到这里他用眼睛瞅瞅我,严肃的说:“师傅,那孩子该不会是你的私生子吧。”
乾正殿的小孩?能到那里去的就只有楚臻一个人了。我不禁笑着摇摇头:“那是太女楚臻。”
“太女?”七柳愣了一会,然后古怪的看着我;“师父,你该不会和萧皇夫暗通曲款、藕断丝连吧……”
我啼笑皆非的给他一个爆栗:“你少给我胡思乱想。”虽然后来有些变化,楚臻一岁之前和阿九确实很像,这也是我一直不忍心将这个孩子卷进政治纠纷中的原因。我总有一个古怪的想法,既然我能从一个世界到另外一个世界来,那么这个孩子会不会就是阿九投胎而来的呢?毕竟阿九离世的时候,这个孩子正好出生。后不过也都是我自己的胡思乱想,这世界上哪来的那么多巧合?
谈了很久,我终于问到那个问题;“七柳,你老实告诉我,你为什么一定要那么早就离开家里出走?”我自认并不是不开明的老师,只是除非是不得已,让一个只有十二岁的孩子孤身闯荡,未免也太辛苦了些,所以才坚定的阻止他离开。而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当年小七柳却是那样的坚持和固执。
果然,我一提这个问题,七柳就沉默下来,过了一会,他抬起头来,道;“我只是不想你再把我当成一个孩子。”
我不禁笑道;“你本来就是个孩子啊!”
七柳轰的站了起来,吓了我一跳,满面怒容:“我就知道,你一直把当我小孩,一直都是,一直都是,所以我才不想再在你身边呆下去。我要长大给你看,我已经不是一个孩子了!!”
看着七柳愤怒的目光,我方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七柳自开智后无论是智力还是心性比其他孩子都要成熟的快一些,而这样的孩子到了青春期后,渴望被认可的欲望也就更加强烈——或者我真的是忽略了这方面的。
想到这里,我立刻开始补救:“七柳,其实这次见到你,你已经比过去成熟很多了,不仅人长高长大了,还能独当一面,同时还开了这么多学院,做到了大多数的成年人都做不到的事情。说实话,师父心里很高兴,也很安慰,你真的是长大了,聪明了、稳重了、懂事了,不在是以前那个总要师父操心的小七柳。不过,你是师父一手带大的,从小教你识字,教你学各种技能,带你到处玩耍,在师傅的印象你,总还是那个拉着师父的手,要这个要哪个的孩子,不给就撒娇,还会跟师父谈条件的——你还记得吗,有一次,师父陪着你去上街一次,你就——”
我忽然停了下来。从我开始说话,七柳的目光先是惊喜、欢欣,雀跃,然后是怔忪、失望、难过,最后竟然开始扑簌扑簌掉下泪珠。
七柳是很少哭了,即使在我面前哭,多半是时候也是假哭。这次却是不同了,我有些不安,赶忙解释道:“七柳,是不是师父说错什么了?如果说错,你也不要生气。师父是真是没有看轻你的意思,就连你师姐一样,她现在可是大将军了,在师父眼里,她也一样是个孩子。”
“七柳?”我看着忽然扑到我身上,抱着我的腰不说话,只一个劲的流泪的七柳。我叹了口气,摸摸他的黑黑柔柔漂亮的头发:“师父知道你在外面两年也一定吃了不少苦,回来吧,师父会一直等你回来的。”
七柳猛得挣拖了我的怀抱,红着眼睛充满怨气的看着我;“你不懂,你始终都不懂——你始终都只把我当个孩子,我受够了!!”说着头也不回的冲出了房间。
我愣了半晌,过一会看见雍和站在门口,看着七柳离去的方向,又转过头来看我。
我有些茫然:“我做错什么了?”
雍和睇了我一眼,叹了一口气:“你什么也没做错,你只是错在什么也没做。”
我虽然联系了百花楼的人寻找七柳的下落,但他好象在这一带人间蒸发了一样,始终找不到痕迹。后来偶或有清耘公子的信息穿来,楼中派人赶去,往往也能远远看到一个人影,还没有接近,他人就不见了。我一面感叹七柳的本事越来越高了,一面心里又越发觉得沉重,不愿意去深想什么,只怕越想越复杂。
回到京城已经是一个多月后了。
楚风的病算是好了,但是脾气却比以前暴躁了很多,以前她还顾及帝王的形象和脸面,现在却完全不管了。她开始渐渐在朝堂上公然开始与我针锋相对,指责我身为太傅职责不过是教导太女,却越俎代庖干涉六部的运转。
不少见风使舵的御史也跟着一天连上几道弹劾我的奏折,想要制我于死地。无奈的是她们也完全找不到她们所弹劾的东西的证据,无非是态度嚣张,结党营私。可惜我从来不在楚风面前有任何失礼的举动,也没有留下任何“反动性”的文字给她们查,至于结党营私,只要所谓的“党员”们都矢口否认,她们也都没有办法,何况这些“党员”们地位一个个都不低,想要严刑拷打逼供也是不可能的。
现在六部中的兵部是清书领着,户部尚书是个胆小又快要退休了老女人,现在基本上也是由云泽控制,刑部与情报网是楚悦控制着,礼部和工部向来都不在国家政权中心,基本上说不上话,只剩下一个吏部是在白若灵手中。
白若灵是从太女还是楚鸣的时候就投靠了楚风的人,又是正规的仕林出身,是楚风嫡系官员和智囊中的第一人。很多人都认为,辛梓退下来后,左宰的位置非她莫属。
而且现在楚风也正在积极的为她绸缪,想把她调到这个位置上。左宰是百官之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利极大。谁的人坐稳了这个位置,就等于站在了更有利的地方。萧炎死后,要害的六部中也楚风手上仅剩这一个独苗,一旦成功的话,她也就有了与我一较高下的新棋子,一旦失败了话,我手中的力量无疑又会膨胀,压倒性的力量优势下,楚风基本上就没有翻身的可能了。
几天前,辛梓忽然乞骸骨归乡,楚风最先得到了消息。于是就在第二天早朝上举荐了白若灵。楚风的嫡系官员自然是纷纷附议。但是有更多的官员都是众口一词的说:“左宰一职事关重大,还是从长机宜好。”
虽然楚风出手快,可惜我的人也都不是省油的灯。我还没有表态,她们怎么会答应呢?
等到早朝散了,有人把消息传到素园,我只回了一个字“拖”。
于是左宰的人选就这样耽搁了下来,楚风更加焦急,想尽办法为白若灵筹划和造势。白若灵也不负她所望,在朝廷的中间派中拉动了不少人的支持。而她出身仕林的优势,又让在民间的文人才子中赢得了很高的呼声。
不能不说这君臣两人是很有些本事的。
不过十天,白若灵上台看起来是势在必行了。
于是,十天后,我上朝了。
太傅这个闲职本是不需要总是上早朝,但若是有事也无不可。
话说回来,以我现在的身份地位,即使无事只是来凑凑热闹,又有谁能对我说个不字?
楚风虽然不乐意见到我,不过也还是忍住了情绪,微笑的问道:“如今白爱卿众望所归,将要出任左宰一职。素太傅也为她高兴吧!”
避开询问我的意见,只问我是不是高兴——想要把问题板上钉钉?
心里撇下嘴,她以为我是那么容易就忽悠的人吗?
“陛下。”我合手回答,“臣认为,由白尚书担任左宰——”说着,我停下来,看了一眼白若灵,她站在另一列中,本是垂手而立,听见我停下来,侧头看着我。实际上现在整个殿中所有人都在紧张的看着我,包括楚风,提心吊胆的等我后面的几个字。
“臣认为,由白尚书担任左宰非常合适。臣并无异议。”我道。
这么普通的一句话几乎在百官中激起千层浪,众官员大概认为我即使再不愿意至少也要反对几句,不可能就这样善了的。
我微微一笑,斜眼又瞅着白若灵,目光里并非善意。白若灵也回望着我,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包括之前楚风刚刚宣布她担任了左宰,包括我现在的恶意挑衅。
众官都心惊胆战的看着我与白若灵之间如有电光霹雳的目光“沟通”。
我想,至少楚风是很乐意看到我对白若灵的上台的不满的,至少这证明,她赢了我一次——虽然离全胜还有一段距离。
回来后,清书、云泽并没有问我什么。
她们对我信心很足,可其他的小官员却是络绎不绝的来拜访我,被雍和一律挡在门外。
“你打算收网了?”雍和问道。
我拿起茶碗,吹了吹上面的茶叶;“是该收网了。”
雍和又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收?”
我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这个问题,我想还是让鱼来做决定吧。”
楚风果然等不及来想我炫耀她的胜利,接下来了几天一连驳回了我的人几个提案。到了第七天,终于忍不住开始向我动手。
那天我正好上朝。
御史们很心有灵犀的例数我三十大罪状:欺君妄上,结党营私、任人唯亲、越权干政、谋害忠良……恨不得把我说的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天上少有,地上无双。
然后如同演戏一样,陆续有几位官员声色俱厉的以身做证,说我平常如何狂妄跋扈,欺压她们,随便干涉她们的职责范围内事务,并坚决附议御史们的弹劾。
一时间整个朝堂仿佛成了我的个人批斗会,连我穿什么衣服、喜欢喝什么茶都被拿出来指责,又或者素园的装修有逾制,或者我是不修边幅……
人们的思绪往往会在大气氛的带动下引导到一个方向。尤其是意志不怎么坚定的人。有那几个平常对我颇为巴结的小官员,见朝堂里一面倒的表态,也开始露出惶恐的表情。楚风现在显然是要拿我开刀了,一旦这三十大罪定了下来,我很有可能当堂就被压下去斩首,而她们这些缀在我身后的小叫色就会成为无可争辩的炮灰。
谁也不愿意成为君主发泄怒火的炮灰。
于是又站出来几棵墙头草,说她们平常被我的甜言蜜语所鼓惑,以至于识不清方向,今天听到这么多人作证方才醒悟自己被蒙蔽了,现在幡然悔悟云云。
我站在一边垂手,默默听的嘴角快要抽筋了。
我的人在事先授意下,都强忍着怒火,保持沉默。楚风大约也很得意自己制造的声势,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微笑,时不时看上面无表情的我一眼。
等下面的人都说完了,她才貌似随意的问站在左边官员之首的白若灵,神情很是轻松:“白爱卿,众亲家说了这么多,听的朕头都有点昏了,如此多的罪状,又是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