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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见一双宛如墨玉的黑眸,仿佛是黑夜中遥望的一对星辰,寒而不凛,静而生光;眉似远山,仿佛烟雨芳菲的五月,配合着最纯净的杨柳青,只不经意一低头,便墨化成隔江相望千年的一瞬。
我垂下眼眸,阻断了心微微的躁动。
轿子边跟着几名侍卫,其中人似乎得了命令,向我走来。扔给我一小锭银子:“给我大转杆。”
杆在“大凤凰”处停了下来。
连周围的孩子都惊叫了起来,欢呼道“大凤凰啊是大凤凰啊!”
我微微一笑:“大姐好运气!”
应该说姑娘好身手的,我如何看不出来她用内力将那杆死死压在凤凰那一格中呢。只是让我有点心疼我这货架,被她这一压,却不知道使用寿命要减少多少。
清咳一声,我站了起来。只有做四大角糖画的时候我才会郑重的站起来。
细致的融了整块糖,金色琉璃色的糖浆在洁白的大理石上蜿蜒延伸,三色的凤翅,我用番茄汁,橘子汁,桑葚汁一一染过,每一根羽毛的纹络都清晰的好象手画出来一样,羽毛的顶端都细如发丝,如同前世的玻璃拉丝一样将断不断,随风而动。九条尾羽成飒然回摆之势,每一条尾羽都有自己不同的姿态,不同的反光面,从不同的角度可以看见不同的颜色。凤躯锦绣,凤首小巧,头上的翎羽薄如蝉翼。
光是凤凰的身躯我就做了半个时辰,天已经全黑了,我望了望天上的明月,忽然望了那轿中人一眼,心中一颤,赶忙收敛心神,低低下头,画出梧桐枝叶团成一簇,然后将凤凰定了上去,仅有两羽一翅连接,看上去岌岌可危,实际上我都是选择最好的接力点,可以将凤凰身体的重量最均匀的分散在三个点上,减少了每个点的压力,使之稳固,同时凤凰大半个身体腾空,可以更好展现出振翅欲飞的矫健丰姿。
“好漂亮!”
“真漂亮,像活的一样!”
孩子们对着成型的大凤凰欢呼。
那护卫似乎也没有想到凤凰一做竟然花了大半时辰,她自己被这转糖人漂亮利落的动作吸引,不禁有些忘神,等凤凰成形后才惶然想起让自家主人竟然也在街上待了到天黑,奇怪的是主人也没有表现出不耐烦。
“蝶起,另打赏她十两银子,辛苦她了。”
“是。公子。”
我依旧是低头道:“谢谢公子赏赐,谢谢这位大姐。”
我忽然感觉疲劳无比,平常觉得轻松的担子也重了许多。
第 13 章
第二日,我月光下而做出美丽无比的大凤凰的事情从街头传到巷尾。不说小孩子,甚至有不少成年人慕名而来,他们也学那常家三小姐一样出高价想直接买,都被我婉言拒绝。
常三小姐,常清书竟然也很快得到消息,前来质问我:“你不是说只有凭自己运气转出来的还算是吗?为什么昨天那将军府的公子一来就得了一个大凤凰!”
我悠闲道:“人家的确是转出来一个大凤凰,整街的孩子都看见了,不信你去问问。”
“我才不信了,那侍卫肯定是用功夫作弊了。”常清书忿忿道。
我装出吃惊的样子,沉思一会又笑道:“那也是别人的本事,你若有这个本事,也不妨试试!”
常清书怒道;“我要是有这个本事,我还——”突然缄口不言,看了我一眼,又拿出十两银子:“这是今天的。”
我由着她霸占了我的摊子转了一次又一次,然后收获了一堆糖画回家,整个过成沉默又沉闷,有两次差点就在凤凰那里停下了,都没有见她露出紧张的神色,明显是心不在焉。
我摸着袖中的东西,若有所思。
金聚楼的楼点遍布整个大楚,自建立了商情网后,各地消息更是畅通。京城南北也各有一座。我早做好春姐发现我行踪的准备,所以也没有刻意隐瞒。
前日,京城的两家掌柜就来我那破落的小院子拜访我,其中一人还是以前长春楼的一个小管事,在我手下亲自做过几天,算的上是熟人了。她将春姐的一封信和我此刻在我袖笼中的印信交给我。
“先生,这是大东家让我们一定亲手交到您手上的。”
春姐在信里表明她的歉意和悔意,向我承诺会照顾好知静。随信附上的还有一方雕刻精致的和田白玉印信。
那两位掌柜称大东家全国的商号已经接到总号大东家常立春发来的消息,见此白玉印信的主人要如见她一样,除非这印信的主人打算将全楚二百一十二家金聚楼全部烧掉,她可以以此要商号做任何事情,得到任何想要情报,提出任意数量的金银。
我曾在春姐身上见过类似的印信,同样的结构,同样的金橘图案,不同是一方金印。整个金聚楼仅此一方,其次是她手下几个信任的干将,用的是银的,再是各分号掌柜用的是黄铜。掌柜下还有管事也有,不过就是硬木的了。
这方印信天下仅此一枚。
我沉思半日,叹了一口气,终还是收下了印信:春姐,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第二给予你的信赖。
而只到今天,我才发觉有些事情不对,春姐为了保护我的身份不暴露,当初几乎费劲心思。所以我到京城两月才没有人来骚扰,可现在春姐的信一到,常家的三小姐就找上门来了。
我以往不熟悉京城,现在才觉得蹊跷,斗争激烈的几乎是水火不容的常家中,人人都如同全国十大杰出青年一样表现的谦恭有礼,才华横溢,如何有这样一个貌似纨绔子女的常清书出现,并且还接连二天来找我,借口要转出凤凰,整日的送钱于我。她常清书生于商贾之家,如何不明白我这游戏的把戏如同赌博,中奖的机会小到极点。
如此看来,真当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第 14 章
当常清书第三次来找我的时候,我便在没有收她的银子,只对笑道:“三小姐若是喜欢转糖,等下等小人生意完了,再单独恭候三小姐指教好吗?”
常清书微微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了然的神色,点点头,没有废话就离开了。
太阳下山后,我站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有人走了进来。
我笑道:“三小姐今天有口福了,我早上正好钓了一尾鲜鱼。来一次一鱼三吃如何?”
常清书见我如此说,清咳一下:“客随主便,如此有劳素姑娘了。”
很快两只碟子一只汤碗上了桌,番茄鱼片,韭黄鱼丝,冬瓜鱼头鱼骨汤。配菜都是普通材料,不过做的人不同,味道呈现的也不一样。
常清书一开始惊疑我一个大女人竟然会下厨,等尝了了之后,不由得眉头舒展,精力就立刻转移到自己一双筷子上了。
“说实话,在金聚楼我都没有吃过这么好的味道。素姑娘不去做厨师真是可惜了。”饭桌上果然最好谈话的时候,我几句话就常清书出她目前的尴尬处境。她虽还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大姑娘,但一顿饭就可以将她的心扉打开,说明她的心思还是比较粗放。真正的商人上了酒桌等于上了看不见的战场。如果一顿饭就被套出底线,那接下来必定是一败涂地。
“春姨是我小婶婶,她的眼光一向极准。这几日我观察素姑娘经营转糖摊子,手段也是巧妙无比,我相信自己的眼睛,也相信春姨不会看错人,还请素姑娘教我。”常清书恳切道。
常清书的来意与我猜的大体不错,她是常家家主的女儿,也拥有未来常家家主的候选资格,可她天生不是做生意的料,虽然学的很认真,比起普通商人好上不少,却难及她几个姐妹的水准。她心里很清楚若是自己败下来结局会怎么样,却又不甘为人下,因此向最近一年来迅速崛起的春姐讨教,希望她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从常清书的口气中,我判断春姐并没有透露我在金聚楼的崛起的背后的作用,心中也认可她这种谨慎的做法。金聚楼毕竟崛起太快,管理机制再先进也抵不过有皇家做背景,加上百年时间积累的常家实力雄厚可怕。
现在的春姐最多让常家宗家感觉到有些吃惊和压力,还谈不上威胁。所以宗家还是持观望的温和态度。可如果持续这样发展下去,一山难容二虎,且不谈市场上生意的争夺,即使是为了宗家的脸面着想,也不会放过春姐。现在,春姐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暴力路线:取宗家而代之,这完全是孤注一掷,不死不休的办法,风险很大,损失也会很大;另一种方法,在宗家找到自己的靠山,或者是傀儡。
春姐的正夫聂纹贞是常清书爹爹聂纹均的幼弟,聂纹均是常家家主常如晦的第三房夫侍,聂家经营茶叶生意,在楚国也颇具规模,聂纹均有爹家的人撑腰,又生女儿常清书,因在常家还算有些地位。若要找个利益代言人,和她有亲缘关系又彼此信任的常清书显然成了她的首选。
常清书的经商天份不如她,年龄阅历更是谈不上,将来势必会在很多事情上依赖她这个小婶婶,不用担心常清书翅膀长硬后反噬于她。而两人若能达成默契,春姐解除了危机,而常清书得到了家主之位,无疑也是双赢的局面。
我很快的出上面的结论,但是因为多数还是猜测,事关重大,我还是想向春姐确认过再说。另外,这个常三小姐是否是春姐最合适的代言人,我还要考察一下。
“三小姐,小人或者在经商上略有点小手段,可毕竟只是一个布衣小贩。三小姐家里应该有很多经验丰富的老师吧,小人身份低微,如何教的了常家的小姐?若别人看到了,岂不是会耻笑三小姐不顾身份,自甘堕落?”我故意装出为难的样子,
常清书猛的站了起来,声音中竟暗藏金戈之势:“谁敢耻笑,我定打落她的门牙,叫她爹都认不出来。素姑娘,不,先生,”她立刻换了称呼,“先生不用激将我,我认准的事情,绝对不会因畏于人言而退缩,若是清书的资质还入的了先生的眼,就请先生收下我吧。”
常清书进门时心情忐忑不安,还在为自己未来忧虑,后来的交谈下轻松坦然,到现在的坚定无比,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不了连岁的女子,似乎就有一种力量,那略带谦恭的表情让人不自觉的放下戒心,澄清温和的目光让人有种想要信她的感觉。回想起春姐在信中未明言的极度信任和推崇之情,想起这几日这个好象奇迹一样在京城最繁华的一条街上声名大盛的女子,她隐隐感觉,这个女子就是自己这一辈子命远的转折点,将给她带来前所未有的境遇。
越来越笃定心里的这分信念,常清书收敛了焦躁的情绪,规规矩矩的行了九叩拜师之礼,抬起头:“求先生教我。”
我微微一笑,这孩子虽然没有什么经商的天分,却是个果敢勇为之人,虽然不太聪明,但待人坦诚,不拘一格,也算难得。
我有心收下她,却没有立刻答应。教人有两种,一种是表面传授,实际辅佐,二是真正是传道授业,师徒名分。我与春姐实际等于是第一种。我虽然没有所谓的一臣不侍二主的观念,也没再打算再给自己找个东家。何况我自信胸中所藏,锦绣十万,难道还做不了她的老师?
“清书如此可是为难我,莫非见我只是一个布衣,用了强便可称了你的意。”我口气不悦的说。首先就是要大大方方的拿乔,让她心中清楚自己与我的差距,做老师便要做老师的威信和架子。
常清书连忙道:“那里,清书那里敢对先生用强,只是拜师心切。”
“不敢?我看不是这样吧,我常听附近的孩子们说你欺负她们,难道这也有假?”我声音提高了些。
常清书涨红了脸:“那些……只是我在学业上本不如其他姐妹,若表面声势也弱了,只有四处被人欺负的份,所以故意装出来的。其实我也不过是平常言语凶狠无礼些,行为霸道些,并不曾做丧德无良之事。请先生明鉴。”
我当然知道这些,不然根本就不会给她进我这个院子机会,只是不在此时此刻刁难她,让她印象深刻,怕是以后难以管教约束,于是正色道:“你以前如何,我管不着。若是进了我这个门,须得遵守我的规矩,一言一行都不容有失。若是有犯——我会让你觉得早点死比较痛快!”
常清书忽然感觉面前这个女子的感觉变了,刚刚如同清风的轻柔和煦,突然变成了寒冰的冷肃迫人。她心中诧异,一边看向她,那是那个人,还是那样随意的坐着,还是那双眼睛,只是眼中的光不再是柔和而是凛然摄人,不可逼视。
常清书突然感觉到压力大增,微微流汗,但仍是咬牙道:“谨遵师诲。”
第 15 章
常清书毕竟是家中女儿,虽然不如几个姐姐,但说话还是颇有用处。很快她便在她的书房附近收拾出一个干净的小院子,让我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