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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戴面具,毫无表情,那人平淡的道:“白斌,我是‘无定飞环’李淡如。”
白斌的面庞上已浮起一抹疲乏的笑,他知道,今天这一关,乃是名符其实的鬼门关,能否过得去,实在没有把握。对方叫名唤姓的人物,一个比一个来得强硬,一个比一个来得难缠,前面五人,业已相当辣手,再加上这个“无定飞环”李淡如,他遭受到的压力就沉重到使他难以负荷了。现在,他已明白为什么看到李淡如的时候,就有一种警惕的反应。
李淡如这老虔婆,是老一辈一神双飞三绝的人物,与义父齐名江湖,相传她最好寻访有名的高手挑战,而每次挑战的结果,她的对手除了俯首称臣之外,一条性命也同时献出,平生之中,只有一次败绩,便是败在果报神——义父手下。
沈明又稍稍提高了嗓音道:“那边的五位,是风云堡幸存者,他们为了对主人的効忠,也是为了替他们的伙伴聊尽一番心意……”
叹息了一声,他又这:“另外的十九个后生,皆是我的徒弟,他们也不自量力,想来瞻仰一下你的风采,领教一番你的高招……”
白斌明白,沈明之所以有别常情,在这种不可并立的情势之下竟先心平气和的为他一一介绍昕来各人,其目的只是藉这些助拳者的显赫声威来造成他心理上的威胁,从后挫折他的锐气,他不得不益加谨慎防范,因为,挫折他的锐气虽也未必,但至少他精神上的负担却真个沉重了。
润润微觉乾燥的嘴唇,白斌平静的道:“沈前辈,你的打算,也和令嫒一样吧?”
沈明苦笑道:“我势必如此,白斌,你并没有留给我们转园的后路!”
白斌徐徐的道:“其中因果,我想前辈业已了然……”
点点头,沈明道:“不错,我那女婿死的原因,我全知道,你说的也是真话,尚无断章取义,是非颠倒之处。”
白斌道:“前辈这样说,我很觉宽慰……”
沈明冷冷的道:“但是,我们今天不是和你辩曲直,争道理来的。白斌,我们只看到一个事实,那个事实是,詹天伦死了,是因你而致死,至於他为何致死,我们不愿再行探究,更不愿作评断,我们要做的,只是替他报仇!”
白斌静静地道:“这就是说,各位完全不论是非,单凭亲疏之情来以牙还牙了?”
沈明毫不迟疑的道:“就是如此!”
深陷的双目中有一抹悲哀的神色闪动,白斌道:“前辈在武林中德首俱尊,声名不恶,却未料到也是这样感情用事,偏袒护短,人心人性,果是难以公正无私的……”
沈明有些微微不安,他沉沉的道:“白斌,不要忘记死在你手里的人乃是我的女婿,被你毁掉终生幸福的乃是我唯一的女儿,我也是人,有人的弱点,我不能忍受这样痛苦的现实,而不空口在道理上为是非曲直的申论求解脱……”
白斌沙哑的道:“前辈既然心意已决,看来这场流血豁命的争哄是难以避免的了……”
冷削的,“驭云搏鹰”詹云强接着道:“你早该说明白。白斌,从天伦死的那一刻起,这流血搏命的争斗便已不可避免,你将面临的下场,只怕要比你想像中的更要悲惨,更要残酷!”
白斌有些倦怠的意味一笑,道:“这么多年的血海生涯,莾野风云,缀串着的是飘云的日子与那等卑贱又草率的幻灭,生与死原是桩平淡的事。詹总头领,我很看得透,像我们这类的人,有几个的下场会是预期中那般美满呢?”
詹云强咬着牙道:“你明白更好,如此,在那一刻到来之时,你至少会教某些人痛快些。”
第二十六章 无定飞环
注视着白斌很久的,“无定飞环”李淡如,忽然语调萧条的道:“白斌,我很欣赏你,年纪轻轻就能悟透生死关,这表示此人的意境业已升华到无我的上界,这样恬淡的人并不多,白斌,我对你要作重新估计了!”
笑笑,白斌道:“不看开又如何,难道各位会天官赐福的让我离开?”
无定飞环目光直视,光芒尖锐道:“你这句话很有意思,白斌,你可是告诉我们,你已经预知我们要以众相凌了?”
白斌坦率的道:“从各位现身的那一刹那开始,我便没有奢望过你们会按照规矩来。”
古怪的一笑从面具透出,李淡如道:“是这样么?”
接着,她扭头环顾,似是在询问其他的人:“姓白的娃儿说我们要以众凌寡,群起围攻,各位,我们真待如此施为?”
沈明苦笑没有回答,詹云强却大声道:“我们是要这样做,但李大姊你却不是。”
点点头,无定飞环道:“白斌,你听到了吧?他们有着这个打算,我却不——自我在江湖上行道以来,尚未曾借助过我个人之外的任何力量来制服我的敌人,强者如你义父,我虽然败了,但败得心甘情愿,我未曾邀请任何人去作报复之念,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我只依赖自己,单挑单的对决是我自己,身家环仿之下的持战亦是我自己,白斌,天下看得透生死,表得出气节的人,并非只有你们父子!”
白斌低沉的道:“这倒真个使我喜出望外了!”
李淡如阴沉的道:“不要把自己分量估得太重,娃儿,这会是个致命的弱点。”
白斌道:“轻视本身的能耐,便是缺乏自信,李前辈,只怕更会是个致命的弱点。”
微微昂起头来,无定飞环道:“娃儿,我先来向你挑战,至於他们有没有与你亲近的机会,这就要看你的表现了,不过,我相信不必再劳烦他们了!”
白斌唇角勾动了一下:“但我的想法却与前辈的意思正好相反。”
伸手揭去了银色的面具,面孔上浮起一层淡淡的黑气,李淡如的神色变得阴森酷厉,她徐徐的道:“白斌,自那次与申无咎一战输掉后,我就打了这个面具,已经有六十年了,我从未以真面目示人,今天,我让你看清本来面目,以原有的形态与果报神的衣愦俗饕怀【龆贰!
低喟一声,白斌道:“前辈,白某感到荣幸,前辈插手这件事,原因是为徒儿的丈夫报仇,抑是你一向的习惯,挑一个你认为虚有其名的人物加以挫辱及击杀?”
李淡如双眸中闪动后隐隐的血光,她的声音却十分柔和:“凡是人,便有他的嗜好,当然我也不例外,我亦有喜好的事,我嗜武如命,酷爱刺激,打开可以增长自己的艺业,吸取别人之长,以补自己之短。武林有一位奇人,在他一生打斗中,从未有过胜利的记录,自号‘百败老人’,但他把每次失败的经验,却一一记录下来,着成了一本秘笈传给后人,他的子孙则保持着常胜的记录,这也就是我喜欢单挑高手决斗的原因。刺激是一种享受,一种满足,一种心灵上的兴奋,及精神上的活力。白斌,天下各般的刺激,还有胜过血腥的杀气与生死间争搏的么?那凄厉的号叫,突凸的双眼,委曲的面容,那鲜血的迸溅,肌肉的绽裂,肠脏的蠕动,该是多么令人激动鼓舞,百脉偾张?尤其在经历艰苦的拼斗之后,於汗水涔涔中获致如此的收获,在那一声对手濒亡前尖长的呼号里,一切的感官刺激便达到高潮了……”
白斌摇摇头,心想:“这不是一个正常人,这是一个狂暴嗜血的疯子。”
黑气在无定飞环的面孔上逐渐浓密,以致看上去她的脸容似罩在一片阴郁的雾霭里,显得恁股可怖,恁般狰狞,又恁般狰狞得幽远了,她的音调越来越轻细。
“每在这一刻的到来,我就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那不是任何一桩乐趣可以比拟的,太丰美了,太充实了,也太舒畅了,似是一个饥者获得一顿盛宴,一个疲累的行者得到一张厚软的床铺,或是荒漠中的迷途者寻及了甘泉,当然,我也不否认,在意识里,自也会兴起一股荣耀及骄傲。”
白斌喃喃地道:“你倒相当坦白。”
李淡如缓缓地道:“为什么不呢?这并不是见不得人的事,并不比盗窃抢夺更违背常情……”
白斌暗里冷笑:“这已不是违背‘常情’而已了,这样的‘嗜好’,乃是违背‘人性’,违背‘天理’!”
李淡如似以一种带渴望的韵调道:“你义父有‘果报神’之称,你出道不久,就博得‘金剑修罗’的绰号,看来,我跟你父子是同路人。”
叹了口气,白斌道:“我们不是‘同路人’,李前辈,你行屠戮是为刺激,满足嗜好,我父子行屠戮是求个平安——良智与道义的充实,不愧於心。”
“哦”了一声,李淡如爽然若失:“那倒是我想岔了!”
沈明踏前一步,向李淡如低声道:“大姊,辰光不早,是不是?……”
李淡如颔首道:“我省得。”
於是,其余的人们便在这时往四周散开——采取的却是包围的阵势。
无定飞环往一侧缓缓走动着,而白斌也自然站那里不动,好像他们都在等待什么一样,设若一个不识武功的寻常人见到这种场面,他必定看不出这竟是一场要命的拼杀前的前奏。
一团乌云正被风吹退,翻翻滚滚的在晨空中往天的那一边移动,而其他的云块也在不安的挤挪推拥着。
尖比声如一记暴雷突变又沉,李淡如的身形快得难以言喻的猛然攫扑过来,她掠过这段空间的时段如此短暂,几乎使人看不清她曾有过挪移的过程,像是甫始看她在动,而她已到了白斌头顶。
在这一刹之间,李淡如的两条长臂全已涌现着一种怪异的,近乎透明的朱红颜色,两只如爪的手掌也弯曲似勾,每一根手指的指节都突鼓了出来,闪眩着红晕的淡淡光华。在她这恍似飞鸿狂瀑的一扑之下,周围三丈之内旋风骤起,砂石飞舞,气流呼噜噜的旋廻游涌,宛如天与地都在这瞬息之间被她这两条长臂所笼罩了。
白斌蓦然亢厉的暴啸出口,瘦削的身躯猝闪三步,同一时间,他的右拳当胸推出,推出一手又倏沉猛翻,左掌外划起一道硕 大的圆弧,在这圆弧形的弧度里,千百掌影飘闪蓬射,有如千军万马交相溜泻,而这奇幻的景象全在眨眼里一现即灭,没有人看清他出手的方式及路数,也没有人看清他让出几步,仅仅是一片片彷佛血刃般的掌势激射四飞,猛然的迎上那罩下来的漫天洪流。
一连串细密的暴震之声缀合着一连串的清脆撞击之响,空气蓦地自四周排挤,无形的压力骤增,宛似一下子要榨出人们的心肝肺脏,而一股如火的热潮,便在此时,呼呼轰轰的滚荡涌激而出。
喘息着,紧呼着,沈明拉着沈傲霜迅速朝后奔退,那边,滇境十大高手之二也面上变色的慌忙往远处避,斗场上,这时正是一片烟雾迷漫,尘沙飞扬。
好一阵……
白斌的一身儒衫,在左膀上破裂了三处,在被撕裂的青色碎絮飘扬中,正有隐隐的血水溢出,除了这些伤痕,他只有头上的武士巾略现凌乱了一点,以外便没有其他不妥了。
雾气与灰尘全消失了,前面,白斌与李淡如正对立着,他们站立的位置在方圆五丈之内,整个成了一团陷落盈寸的椭圆形凹地,在这五丈范围中的青石板小径也都全成了粉齑,荡然无存,而白斌刚才站过的地方,此刻赫然多了两个人手形的坑印,这坑印深入地下尺半、连底层下潮湿黄土也全被翻了起来,先前的扑击,无定飞环李淡如却并末按双掌接触到地面哪!
十步之外,立着李淡如,她全身毫无损伤,甚至连衣袍全是整整齐齐的,但是,这位硕果仅存的双飞,此刻却是面色悲凉,双目失神,更在不停的微微抖索着,她定定的瞪着白斌,像是一下子变成木雕泥塑之人。
起先,大家还暗暗高兴,以为白斌吃了大亏,但等到细细一瞧之后,才不禁恍然大悟,从佩服到寒栗,原来,在李淡如立身之处稍后两步,左右全有着十几株枝干粗虬的老松,而如今,这些掌印更深刻得连树皮带树心全压陷了进去,形成了一个奇异的景象。换句话说,若是方才白斌要取对方的性命,这些掌印便可大部印在李淡如的身上,不必由她身边劈过去了。
反观白斌,他虽带了点伤,却避过了对方的攻势,李淡如再是歹毒,也只能伤到这程度而已,两方面相互一比,李淡如还到那里占便宜去?
一摇满头的丝发,李淡如长叹一声,黯涩的启口道:“白斌,我错估了你……”
白斌皮笑肉不动的笑了,道:“李前辈,你也还是老字号,以一个人的力量能伤了我,自别义父出道至今,你是头一个,好一手魔血爪!”
惊异的看着白斌,李淡如道:“白斌,得了便宜别卖狂,你这一手并不是申无咎的功夫,你是在那里学到这一手早已失传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