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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女王-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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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仲伯面色一凝,问她:“谁告诉你的?”
    “乔梦皎嘛。”袁青山说。
    “我也不清楚,”岑仲伯说,“现在我跟他们关系也不是很好了,但是他们昨天好像是一群人到一班去找张沛了。”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呀?现在怎么办?”袁青山六神无主地问他,她只觉得他是现在在平乐一中唯一可以相信的人,在这个的陌生学校,来来回回都是比他们资格更老的人,袁青山忽然无比想念平乐一小,想念在那里指点江山的熟悉和惬意,那一切都一去不回了,他们又在这里慢慢地把地皮踩热了。
    “管张沛的哦。”岑仲伯懒散地说。
    “不然我们去问下张沛嘛?”袁青山不依不饶。
    岑仲伯看着她着急的样子,掠过了一丝复杂的神情,他终于说:“好嘛,去嘛。”
    他们去找张沛,跨过去的大阳台上只有一班的人在玩。他们在门口站了一会,一班的教室和其他的教室不太一样,因为是住校班,教室后面有个柜子,里面放着每个同学的生活用品,有杯子,饭盒,毛巾,还有别的琳琅满目的东西,像一个小小的博物馆。
    张沛的座位刚好在靠着门的那个小组倒数第三个,岑仲伯轻轻地叫:“张沛!张沛!”张沛埋着头不知道在写什么,好几个其他的学生都回头来看他们了。“张沛!”岑仲伯就抬高声音又叫了,这下张沛终于回头过来了。他看见了他们两个,皱了皱眉毛,还是放下手上的事,推开椅子走了过来。
    张沛也好像长高了,袁青山发现他比岑仲伯矮不了多少了。他穿着一件灰蓝色的毛衣,上面有一只海豚,看起来是那么不一般。
    他看着他们俩,说:“什么事?”
    岑仲伯的动作几乎和刚刚的袁青山如出一辙,他把张沛拉到了一边,压低声音,神秘地说:“余飞要打你啊??”
    “打就打嘛,哪个怕他。”张沛冷冷地说。
    “你知道了为什么不跟我们说啊。”袁青山着急地问他。
    “他们昨天就来说了喊我今天放学桂花林见,我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张沛说——桂花林是平乐一中操场尽头的一片林子,靠着新修的主席台,平时没有几个人过去。
    “你不要去嘛。”袁青山说。
    “我自己知道。”张沛说,他转过身,看样子准备进教室了。
    “张沛,”袁青山着急地伸出手,拉着他的袖子,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要不要我们跟你一起去嘛?”
    “不了,”张沛甩了甩袖子,望着教室里面,说,“我们现在又不同班,我自己知道看着办。”
    ——就在这个时候,上课铃又像催魂一样响了起来。
    袁青山和岑仲伯不得不回到自己的教室里面去了,她传纸条跟乔梦皎,问她:“你知道他喊了哪些人打张沛不?”
    “好像是初三的几个人。”乔梦皎说。
    “你去给他们说叫他们别打张沛了嘛。”
    “余飞才不听我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袁青山还想说什么,就发现讲台上的地理老师明显地看着她这边咳嗽了几声,她连忙把纸条收起来了。
    她把那张纸随手一团,塞到了书包的一个内包里面,那里皱皱巴巴的都是开学以来她和乔梦皎传的纸条,她望着满班似是而非的同学的脸,还是选择低下头研究地理书上的地球风带图了。
    一个上午袁青山都被这件事情弄得心神不宁,她像个真正的女人那样焦虑着,课间操的时候,她本来想和张沛再说两句话,但是一班和四班隔得太远了,她远远地看见他灰蓝色的毛衣一下,但是一做完操就不见了。
    她反而在操场上看见了汪燕,她在北二仓库看见过她几次,都是骑在自行车上飞快地消失了。她发现她已经长出了一对滚圆的胸,和其他几个女孩一起说说笑笑走了。
    中午,袁青山和乔梦皎一起放学回家,她们在国学巷路口买了两个蛋烘糕,乔梦皎说:“吃奶油果酱的嘛,我觉得那个最好吃了。”她就要了一个奶油果酱的——那是最贵的一种蛋烘糕,要一块钱一个。袁青山说:“不了,我还是喜欢吃大头菜的。”一边说,一边从兜里摸出四毛钱来,买了一个大头菜的。
    两个人在十字口分开了,袁青山一回到家,就闻到父亲炒回锅肉的香味,和以往不同的是,这味道并没有让她急剧地开始分泌口水。
    吃饭的时候,袁华发现她吃得很少,他问她:“你是不是又在路上吃零食了?喊你不要吃零食,多吃饭。”
    “没有,烦得很。”袁青山粗暴地说,埋头吃饭。
    “你跟老师说了参加排球队的事情没?”袁华接着问。
    “嗯。”袁青山说。
    “你跟他说了不要耽误学习没有?”
    “说了说了,烦得很。”袁青山用力戳着一团饭。
    袁华一下子把筷子用力地摔在桌子上:“你这娃娃太不像话了!前几天喊我买自行车不买给你你就每天跟我乱发火!每家有每家的情况,我们家要供你又要供妹妹,你要学会节约嘛!”
    袁青山和袁清江都吓了一跳,袁青山知道父亲又火了,开学一个多星期以来家里的空气总是格外紧张,袁清江也一脸惊恐地看着她。
    袁青山第一反应是给父亲道个歉,但是她已经过了那个能够随时说对不起的年龄了,她骨子里面的骄傲长起来了,扎得她自己生痛,何况还是当着妹妹的面,她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把筷子一摔,拿起书包就走了。
    袁清江急了,跑过来一直叫她:“姐姐!姐姐!”袁青山理都不理,一把挥开了妹妹,大踏步下楼去了,筒子楼上其他的人都在关着门吃饭,只听到袁华用一整个楼都能听见的声音大叫着:“袁青山!袁青山!”
    她有些害怕了,但还是走了。
    她直接就到学校去了,路上觉得肚子很饿,她翻了翻口袋,发现还有一块三,她就去买了两个馒头,在路上吃了。
    学校里面还一个人都没有,静悄悄得看起来完全像是另一个地方了。袁青山走到操场的尽头,去看那片桂花林,桂花刚刚开过了,留着残香,那些花是那么小,落到地上就成了泥。她在那呆呆地站着,恨不得就这样死了,就在这时候她听到了脚步声。
    她多么希望是张沛,但她知道绝不会是,她转过身去,发现那是那个傻子刘全全,在第一节体育课上她远远地看见过他一次,听别人讲起来过,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近看见他,他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年纪,居然也和她差不多高,穿着一件青灰色的西装外套,歪着头看着她笑,脸上露出稚气的笑脸来。
    这笑脸不知道为什么让袁青山想到了自己的妹妹,她也对他笑了笑,他就笑得更欢了,只是还是动也不动,看着她。
    袁青山想试着跟他说话,她说:“刘全全?”
    刘全全还是笑着。
    她说:“我叫袁青山。”
    刘全全还是笑着。
    袁青山忽然觉得自己这样有点蠢,她就转过头走了,她走的时候,心里面其实有点害怕,一直回头来看,怕傻子会忽然发疯,但刘全全一直跟着她,跟到操场的尽头,他看着她往教室走去,不动了。
    袁青山到了教学楼下,看见岑仲伯已经来上学了,她欣喜地走过去,说:“你怎么来得这么早?”
    “我中午不回去,自己吃了就回来了。”岑仲伯说。
    “噢,”袁青山随口应了一句,她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她说:“下午的事情你想好怎么办了吗?”
    “打嘛。”岑仲伯轻轻松松地说。
    “他们找了初三的人。”袁青山说,“我听说初三的那些人打架都用钢管。”
    “不怕,我有这个。”岑仲伯神神秘秘地从裤子里面摸出个亮闪闪的东西给袁青山看,袁青山发现那是一把蝴蝶刀,就是余飞曾经在她面前耍过的。
    “你也要去?”袁青山问。
    “去,打我兄弟我怎么不去!我们南门上的人没有那样的!”岑仲伯说。
    “不然我们去告老师嘛?”袁青山灵机一动。
    “你有病啊!”岑仲伯不屑地说。
    “哎呀,你就不要管了,这些都是男人的事情,你又不是张沛的哪个,你管这么多干什么,人家乔梦皎都没说余飞什么。”岑仲伯受不了地拍了拍袁青山的肩膀,准备上去了。
    岑仲伯的这句话把袁青山结结实实地给堵住了,她愣愣地站了一会,用眼睛的余光可以看见自己运动服上的红色条纹,她还看见岑仲伯穿的那条旧西装裤上面补了一个很大的疤,她觉得这千篇一律索然无味的丑陋正在嘲笑着她自己,她终于说了一句:“不管就不管了。”
    她就从另一边楼梯上楼去了。
    教室里面已经来了几个学生,看见她进来,他们缩着脖子不说话了。袁青山知道他们在怕她,因为她长得是那么高,剪着一个男人一样的短发,还和其他班的学生玩,她知道这一切,但是她懒得说什么了,她把书包甩到桌子上,狠狠拿出了文具盒——做完了这一切以后,她觉得好受多了。
    过了一会,乔梦皎也来了,她放下书包,把文具盒和第一节课本的书都放好了,就过来和袁青山玩了。
    袁青山说:“余飞他们今天真的要打张沛啊?”
    “嗯。”乔梦皎说,“好像是。”
    “他们初三的人打架是不是要用钢管啊?”袁青山接着问。
    “好像是。”乔梦皎笑眯眯地接着说。
    她那个不在乎的样子让袁青山升起了一股无名火,她压下火气,把上午说过的话又说了一次:“你怎么不跟余飞说一下让他别打张沛了?”
    “他哪次听我的了嘛。”乔梦皎撅着嘴说,“没事,他们经常都要打架嘛。”
    袁青山又被刺了一下,她知道乔梦皎说的没错,自从和余飞他们玩在一起以后,张沛经常都会去打架,以前她从来没有这样烦躁过。
    她看着乔梦皎地脸,那是那样一张美丽的少女的脸,干净,舒服,明澄,乔梦皎对她说:“你就别管了,他们哪次不是那样,肯定是上次大坟包的事情还没解决嘛。”
    “这次不一样啊……”袁青山喃喃地说,也感到自己是不是有点反应过度了。
    不用看,她也能知道自己的脸,那是一张黄色的,宽阔的,平凡的脸,剪着永远的小男式头发,总是呈现出一种忧郁。
    就是这一瞬间,袁青山明白自己的不安和焦虑是从哪里来了——因为这一次她被排开了。没有人告诉她要打架的事情,余飞,岑仲伯,甚至张沛,还有张沛,就是因为张沛。她隐隐约约地觉得那是一种决绝,张沛要告别过去的那个世界,告别和过去世界有关的事物,而她刚好不巧在这个范围内,甚至不是因为她得罪了他,只是因为这样。
    现在,她明白自己的难过是从哪里来了,她明白自己这么卑微的心里都在期待着并且恐惧着什么,上课的时候,袁青山把头埋在手臂里面,大颗大颗的眼泪滚了出来,她听见老师在讲台上说:“……你们知道作者为什么要用个省略号吗?那六个小圆点代表他飞溅的泪水,代表敌人冷酷的子弹!”
    袁青山就默默拿出笔来,把语文书上十六页第四排那个省略号圈了起来,把老师说的话默默地记在旁边——在这过程中,她用力控制着自己的鼻子不发出抽泣的声音来,她的眼泪把整个十五页打湿了一半。
    下课了以后,袁青山就去女排报道了,她庆幸自己就在今天的上午决定加入了女排,庆幸她可以在放学之后来训练,而根本不用思考其他选择了。
    一起参加女排的还有好几个初一的,袁青山是里面最高的,格外显眼。她们先跟着老队员一起围着操场跑了八百米,操场一圈是四百米,袁青山有两次的机会里,离得桂花林格外近了,但是她没有去看一眼,也没有听,整个过程中,她只听到平原上面那种秋天的风声又响起来了,整个操场就像一个灰白色的旷野,跑到三百米,她就有些累了,于是她努力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把思绪排开,只是要持续地跑到终点。
    ——跑完了这一路,新来的人都累得弯着要在喘,钟老师就拿着球过来教垫球了。垫球的重点是要把小臂合拢,钟老师一个一个用力掰着新人们的手臂,用她们还没有退队的红领巾狠狠地捆着那些臂膀。
    和以往的时候不一样,袁青山一直低着眼睛,她不想去看见别的不认识的人,也不想认识她们,她就拿着一个球自己去旁边练了,球很快把她的手臂打得红通通的了——一整个暑假,她都在家里预习初中的课本,完成父亲自己布置给她的作业,没有怎么出去玩过,手臂还是雪白的,因此红得格外触目惊心——她按照动作要领,微微蹲下,整个眼睛里面只有那个排球,它上上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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