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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女王-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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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仲伯抬起头来,从台沿捡起自己的烟来抽了一口,笑着回骂了一句脏话。他继续往下个球进攻,两分钟之内收拾掉了台上剩下的球。他的对手沮丧地递了二十块钱过来,并且说:“今天不打了!不打了!简直没意思!”
    他收下钱,用另一只手把没烧完的烟拾起来,弹掉上面的烟灰,眯着眼睛愉快的抽起来,并且用剩下的半边嘴发出声音:“那你打不打,黄元军?”
    “我不打,我不敢跟你打。”黄元军——那个站在破洞旁边的小伙子笑嘻嘻地说。
    “我跟你打。”小陈说。
    岑仲伯抬起头就看见了那个黑衣服的青年男人,他也长得很高,因此自己很容易就能看见他的脸,他不是平乐镇上的人。
    “来打嘛,朋友。”岑仲伯说。
    晚上十点半,平乐镇夜市上所有的摊子都收了,只有四海烧烤还开着。小伙子们坐在一起吃烧烤,啤酒瓶子堆了一地。黄元军在一大把烧烤里面捡出一串烤翅尖,递给小陈,笑着说:“陈哥,吃翅膀。”
    小陈接过来,说:“说了不要喊我哥。”
    “哎呀!陈哥,”黄元军已经有几分醉意,“我今天一定要喊你哥,就凭你把岑仲伯赢了,我就要喊你哥!”
    在他对面,小陈的右边,岑仲伯笑着伸手狠狠拍了他一下,然后举起啤酒杯子同样狠狠地和小陈碰了一下,他说:“陈兄,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
    “干!”小陈大声说。
    兄弟们一起拿起酒杯,都说了声“干!”,就把一脖子的酒吞下去了。
    黄元军说:“陈哥,你来平乐干什么啊?”
    “来旅游。”小陈说。
    “旅游?”一堆人都笑了起来,“我们这儿有什么好旅游的!”
    “除非……”另外一个小伙子歪着嘴巴眯着眼睛,压低了声音说,“你是不是要来看仓库里头的那个东西……”
    ——小陈什么也没听到,岑仲伯就把杯子用力放下了,震得桌子狠狠动了一下,没有人敢说话了。
    岑仲伯说:“陈兄,你就不耿直了,你来平乐是要办什么事?跟兄弟言语一声,没有兄弟帮不了的忙。”
    小陈看了他一眼:岑仲伯有些醉了,耳朵通红,眼睛里面布上了血丝,一时间,小陈的眼睛也好像红了,他终于说:“我真的就是来平乐看看,我一个朋友让我带他来平乐看看。他以前好像是这里的人。”
    “是我们这里的人?”镇上的小伙子们都问。
    “好像是,”小陈说,“不说这些了,喝酒喝酒!”
    他们又用力碰响了酒杯。
    他们一直喝到十二点过,聊足球,聊女人,聊一切可以聊的事情。岑仲伯摇摇晃晃送小陈回旅馆,他们一见如故,岑仲伯一直重复:“你有什么事都来找我,没有我帮不了的忙。”
    “好,好。”小陈一直回答他,回答了一路。
    在旅馆门口,小陈和岑仲伯告别,看见他歪歪扭扭地叫了一辆三轮,爬上去对他挥着手走了。小陈几乎露出了温柔的神情来,但他并没有进旅馆,而是转头往北街走去了。
    他一直走到北二仓库门口,铁门已经关了,除了家属楼下面的路灯外,只有一个仓库里还忧伤地亮着灯。
    小陈站在那里,把头靠在铁门上,侧着耳朵,仔细地听着,黑暗里,他似乎听到了沉重而缓慢的一种脚步,一个女人的啜泣。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虽然如此,他依然忍不住跪在了铁门面前,借着酒意,哑着嗓子,嚎叫一般哭了起来。
    第二天早上小陈醒来的时候,觉得似乎作了一个噩梦,头痛得厉害,他拿着肥皂去洗脸,在走廊上遇见了姚五妹,她穿了一条春秋裤,刚刚从厕所出来,睡眼惺松,看见小陈就白了他一眼,显然还没忘记昨晚她爬起来给他开门的事情,“以后早点回来睡,我们这十二点关门。”她又说了一次。
    “知道了,昨天真对不起。”小陈也再说了一次。
    他洗了一个冷水脸,感觉清醒了不少,小陈决定今天就去干点正事。
    他收了收房间,出了旅馆,路过超市就进去了,想随便买点吃的。
    上午的超市很空旷,几个工作人员正在上货,箱子摆了一地,小陈绕着从旁边走过去,却发现00283就在前面摆豆腐干。他无可避免地从她身后擦了过去,她显然看见了他也认出了他,脸上露出一丝讽刺的笑容。
    “早上好。”小陈说。
    “好。”她皮笑肉不笑地说,“欢迎光临。”
    “对不起,我是来旅游的,买那么多洗发水没办法用。”小陈还没发现,解释的话就脱口而出。
    “旅游?”她终于露出了一丝真实的表情,惊讶地说:“这有什么旅游的?”
    “就是来随便看看。”小陈说。
    “哦。”她没多说什么,继续摆豆腐干。小陈站在她身后,把手臂从她肩膀上面越过去,拿了一包豆腐干。她一下愣住了,可以说是不知所措地,竖着寒毛,在空气中暴露着一截雪白的脖子。
    小陈看着她的脖子,她挽起的头发垂下了几根来,那真是美极了——他又买了一块面包和一瓶水才走。
    小陈出了超市,正要继续往北走,就看见岑仲伯了,天还早,因此他有些惊讶,因为他昨晚可醉得不轻。他正考虑应该怎么跟他打招呼,岑仲伯就踏过来亲热地拍他的肩膀了:“兄弟,这么早就起来了?我还想去平乐旅馆叫你吃早饭呢!”
    “不了,”小陈下意识推托,并且提了提手里的塑料袋,“我买了吃的了。”
    “哎呀!”岑仲伯看了一眼袋子里面的东西,不以为然地喊了起来,“这些怎么够吃,我带你去吃赵家酥肉豆花,保证你没吃过那么好吃的!”——话没落,拖了小陈就走了。
    小陈由他拖着走,两个人亲亲热热地像兄弟一样穿过了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一路上岑仲伯不停地跟人打招呼,五分钟的路程走了十分钟。
    他们终于坐下来吃酥肉豆花,岑仲伯热情地给他调了调料,小陈把上面的葱花挑开了些,舀了一口送进嘴里,一股又辣又麻的滋味猝不及防地灌满了他的脑袋,是如此陌生而伤感。
    岑仲伯问他:“好吃吗?”
    “好吃,好吃。”小陈连连点头。
    他很得意,说:“我们镇上的豆花我都吃遍了,就这家最好吃了。”他吃了一口,把嘴抿得像猴子一样,然后接着问他:“你等会想去哪里看看,我给你当导游!”
    “不了!不了!”小陈忙着摆手,“你忙你的吧,这样我太不好意思了!”
    “没事!”岑仲伯咧嘴一笑,嘴里面都是白白的豆花,“今天本来就是星期天,不上班,你远来本来是客,更不要说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
    小陈看着他的样子,笑了起来,他说:“好吧,我也交定你这个朋友了!”
    岑仲伯带他去平乐镇最为著名的清溪河,河在平乐镇的东边,出了东门,高高走上一段坡就可以看见两人高的堤坝。他们一口气爬上去,站在坝上看。在这里,除了遥远的河流,还可以居高临下地看到平乐镇的很多街道,岑仲伯豪气地指给他看镇上最高的交通局大楼。
    是冬天,河里的水并不多,靠堤的地方露出嶙峋的一些石头,顺着河看过去,看不到尽头。
    小陈递给岑仲伯一只烟,两人迎着风抽起烟来。
    “兄弟,你是做什么的?”岑仲伯问他。
    “是老师。”小陈说。
    “老师?”岑仲伯很高兴,“老师好啊,我爸也是当老师的。”
    “是吗。”小陈应道,他的烟烧得很快,烟灰被吹落下来了。
    “是啊,可惜我很小的时候他就不在了。”岑仲伯聊家常似的说。
    “是吗。”小陈说。
    “跟别人跑啦!”岑仲伯自顾自地说话,说完了,他才看到小陈的神情,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有些唐突:“呀,你别在意啊,我这人就是这样,遇到投缘的人就特别高兴。一高兴什么话都说。”
    “没关系。”小陈说,“我父亲也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
    “不会吧?也跟人跑了?”岑仲伯吓了一跳。
    “是去世了。”小陈有些尴尬。
    “哦,呵呵!对不起对不起。”岑仲伯笑了起来,感觉他们已经是真正的兄弟了。
    他问小陈是哪年生的,得知他还比他小两岁半,于是乐得再次笑起来:“真看不出来,原来你还要喊我一声哥!”
    “哥。”小陈张嘴就叫了一声。
    岑仲伯一惊,继而被感动充满了,他激动地用力揽了小陈的肩膀一把,像宣誓一样,大声地说:“好兄弟!”
    两个人从河堤上下来了,他们长得差不多高,都穿着黑色的外套,比赛似的从堤岸顶上一股气冲了下来。他们又在附近随便走了走,河上游的地方有一座香火不旺的庙子。
    岑仲伯问起小陈北方是什么样子,他说:“这辈子都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然后他就想起昨天的话了,他说,“你昨天说你是代你一个朋友来的,你那朋友还是我们这的人,他以前是在这做什么的?怎么不自己回来?”
    “他有事走不开,我没问他以前是在这做什么的。”小陈说。
    “那他姓什么啊?”岑仲伯问。
    “姓王。”远远看见了庙门了,小陈说。
    “姓王?”岑仲伯想了一会,“这个姓多了。”
    小陈摸出烟来散给他,也给自己点上了,他抽了一口烟,说:“是啊。”
    他们一起跨进了庙子里,庙很有些年头了,门槛修得很高。
    两个人走在回镇的路上,说了太多的话,显得很沉默,彼此都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中午想吃什么?”岑仲伯开口问小陈。
    “随便吃就行了。”小陈说。
    “小陈呀!”岑仲伯立刻摆起大哥的架子来,“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客气了!想吃什么就说嘛!吃竹笋鸡好不?十字口新开了一家味道正!”
    “好。”小陈就说。
    他们到了十字口,远远就看见了那家店,火红的招牌挂得高高的。店刚刚开张,门口的花篮还放着,虽然是中午,也已经来了很多人。
    奇迹般地,小陈一进店就看见了00283——她正对坐在她对面的人笑着说什么,笑得眼角叠了几条迷人而可爱的小皱纹。小陈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岑仲伯走在她后面。走过她的时候,小陈忍不住低头去看她,她长得样子就像一个谜语,小陈听见岑仲伯招呼她说:“袁清江,吃饭啊?”
    一瞬间,小陈觉得周围的声音都听不见了,他只听见自己的心脏飞快地跳了一下,然后,停止了。
    “袁清江,”岑仲伯继续说,“今天你不上班?”
    袁清江显然发现了小陈,她惊讶地看着他,问岑仲伯说:“这是……”
    “这个是小陈,我朋友。”岑仲伯介绍,然后他和小陈同时看见了坐在袁清江对面的男人,他长得一张显得有些奶气的脸,眉清目秀,穿着一件银灰色的羽绒夹克——“原来张沛回来了啊。”岑仲伯扬起声音说。
    “一起吃嘛。”张沛站起来说,把凳子拉开了。
    “不了不了,”岑仲伯说,“我不打扰你们谈情说爱了,我们自己吃。”
    “岑仲伯,你怎么说话还这么难听呀?”袁清江皱着眉毛看他。
    “谈情说爱怎么难听了?”岑仲伯笑眯眯地递烟给张沛,“谈情说爱好得很。”
    张沛也笑了。他们又说了几句,末了,他又想到了什么,弯下身子,问袁清江:“你姐姐最近好吗?”
    袁清江和张沛都愣了一愣,袁清江低声说:“好,好的。”
    他终于就拉着小陈走了,坐了一张很远的桌子。
    岑仲伯去厨房选了一只鸡,称下来有两斤,他问小陈说:“够不够吃?要不要再大点?”
    “够了,够了。”小陈连忙说。
    一顿饭下来,小陈说得很少,吃得很多,他面前的鸡骨头像将军的战利品那样骄傲地堆成一个稳定的形状。岑仲伯看见他的样子,觉得很满意,他笑道:“我没骗你吧,这里的鸡好吃得不得了。”
    “好吃,好吃。”小陈头也不抬地吃鸡,像被饿了几个月。
    鸡肉的确很好吃,而且很辣,小陈连茶水也没喝上一口,眼睛都红了。
    两个人吃得差不多了,岑仲伯叫服务员过来收钱。服务员过来了,婷婷玉立地站着,说:“一共六十三元。”——小陈抬头去看,发现袁清江已经走了——岑仲伯站起来要给钱,小陈立刻动作敏捷地跳了起来,拦住了他,他说:“我来给,我来给。”
    “坐下坐下!”岑仲伯不以为然,“你是客人。”
    “我来给。”小陈很坚决,一把摸出一张一百的塞在服务员的手里,嚷道:“收我的。”
    两个人像武林高手那样推起太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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