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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徒陈汤-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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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吕仲道,“我一听到声音,就知道是他,所以赶快把刀收起。果然,他大踏步走了进来。我的几个兄弟想拦住他,我喝住那些兄弟,要他们放他到我身边来,其实见到陈汤我心里蛮高兴的,只是不知道他阻挡我杀张侯到底有什么用意,我想试试他,于是假装喝问道:‘你说要代这位张侯挨刀,是不是真的?’” 
  “他回答道:‘如果你一定要杀他,我也只好这样了。’” 
  “我问:‘壮士,你为什么要用自己的命换他的命,难道你他是你的故交?’” 
  “他说:‘我不认识他,我只是觉得一位列侯不应该受到这样不礼貌的对待。’我有些不高兴了,说:‘如果没有理由,那我就不客气了。你愿意代他死,那就把你的脑袋放在砧板上罢。’他毫不辩白,当即把头像张侯一样,乖乖地放到砧板上。这时那位结巴的美丽老婆尖叫道:‘不要,不能杀他。’而且还想冲到我身边来,但是她的胳膊被那个结巴死死抱住,而且结巴很快用手捂住了她的嘴。我当然不会杀陈汤,但想吓唬他一下,看看他执意要救张侯,究竟是什么目的。如果他只是抱着我会饶他的心理,则一定隐藏了什么动机。于是我高高扬起刀,就要砍下,在我的刀刃快要到陈汤脖子的时候,我硬生生止住了手臂。我看他果然是不要命了,这样的话,即使他救张侯有什么动机,我也觉得不重要了。为了别人愿意把自己的性命献上,这样的人我佩服。张侯身边的那些侍卫和他相比,简直是一堆老鼠粪。何况他还救过我的性命。” 
  我心里暗暗心惊,思忖陈汤这种做法,如果是真的,我简直不能把他和我认识的陈汤联系起来。我认识的陈汤,是一个会出卖自己母亲求生的人,是一个热衷于名利到了极致的人,怎么会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张侯情愿不要自己的性命。就算他想攀附上张侯,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可究竟他是把自己的性命完全赌在吕仲的人品上,如果吕仲对自己的恩人毫不怜悯,他就算赌输了。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输掉的不仅是金钱,而是自己的脑袋。这真是一个可怕的人。 
  吕仲继续说:“我把刀扔了,扶起他,我固然是一个粗人,可是我也不想在那几个朝廷官员面前显示陈汤救过我。我知道陈汤想去长安求官,如果他和我混在一起,对他的前途不利。于是我夸奖他说:‘你是一个好壮士,为了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连命都不要,杀你这样的人是不祥的。有一句什么话,叫做‘盗亦有道’,今天我只好做一回有道的人。好吧,我放过你,我不杀这个宦官了。’我指了指张侯。” 
  “但是我身边的一个兄弟讲:‘大兄,别忘了占卜啊。’我明白他的意思,心里盘算怎么办才好。陈汤说道:‘多谢大王不杀之恩,刚才大王的话,陈汤在门外也听到了,陈汤愿意赔大王的两根手指。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突然拾起我刚才扔起的刀,手起刀落,将自己左手的两根手指斩下了。他捂住自己滴血的手指,满头大汗地说:‘大王,你的刀算见了血了,不违背你占的卦,你一定会吉利的。’” 
  “我呆住了,想上前去扶他,却又有所顾忌,我对他说:‘好,我饶了这位列侯,你们可以走了,但是钱要留下,还有这位美貌娇娘。’我用手指着那结巴的老婆,刚才她终于吓得晕过去了,这时才算醒了过来。我发现她仍时不时地望陈汤瞟去,显得非常关心和紧张。” 
  “那个结巴听说我仍要将他的老婆留下,又扑通一声跪下,哀求我饶了他老婆。我勃然大怒,命令两个兄弟:‘把他拉出去,斩了。’他父亲,那个佩青绶的大官也跟他一起跪在地下,对我苦苦哀求。我对他们不理不睬,这时陈汤又过来了,说:‘刚才大王要杀这位张侯,只不过因为张侯为这位美貌女子求情,现在大王既然已经饶了张侯,就应该一并饶了那位女子。大王是个有道的人,不应该做这种出尔反尔的事,请大王三思。’我听了他这番话,脑袋都有点晕了,毕竟是读过书的人,嘴巴就是会说。” 
  “看到他痛苦的样子,我觉得很歉疚,无话可说,觉得应该给他这个面子,只是到底感觉不大甘心。陈汤大概看出了我有点犹豫,又对我使了个眼色。我点点头,大声道:‘这小竖子太不识相,我刚才饶了他,他竟然得寸进尺,又来罗嗦,我倒要好好审审,看他到底是什么来历。’于是我把他牵到一边,低声问道:‘陈兄,刚才对不起你了,我也不会真杀你,你何必斩了自己的手指。’他强笑了笑,说:‘求赵兄饶了那位女子,不瞒赵兄说,那位女子也是山阳人,其实是我的老相好。’我有点糊涂了,问道:‘这么好看的女人,既然是你的老相好,为什么被这个结巴占了,看来我必须杀了这个结巴,帮你把女人抢回来。你放心,既然是你的女人,我不会再打主意。’他有点急躁,道:‘赵兄,具体情况我没时间解释,只是现在求兄放了他。汤铭感五衷。’说着他在我面前跪了下来。” 
  听到这里,我也有点疑惑,陈汤究竟是什么想法,难道那个女子真是他的老相好,刚才吕仲说到他斩下自己手指的时候,那女子竟然那么着急,显然的确有些问题。我问道:“那么后来呢?你放了那女子。” 
  吕仲道:“当然只能放了,我的恩人开了口,还为此给我下跪,我怎么能不放。我这条命都是他给的,就是他要我的头我也只能给他。我以西王母的名义担保。” 
  我笑道:“好兄弟,你是我的恩人,你要我的头,我照样会给你。” 
  自从知道了吕仲的往事之后,我比较担心张勃见到吕仲,那也许会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罢。在这长安城中,张勃要杀掉吕仲,就像踩死一只蚂蚁。所以,每次听见门外有人拜访,我都紧张得不行,叫吕仲赶快回避。还好,张勃一直没有再来。 
  不知不觉新年过去了许久,春天都来了,正是莺飞草长的时候,我觉得自己也该去夕阴街的富平侯府第去拜访一下张勃,因为我听说他新年过后,一直身体不大舒服。他以前对我不错,我不能装傻。 
  见到张勃的时候,他正坐在堂上低头看着一编竹简,听见我的脚步声,才抬起头来,脸上堆满了笑容,说:“一直听说萭子夏不肯谒见王侯,今天枉驾光临,勃实在有幸啊。”他看上去确实精神大不如前,脸色比往常黯淡了许多。 
  我赶忙伏地道:“听说君侯身体有点小恙,所以特来看望。至于不肯谒见王侯,实在是抬举章了,章只不过不愿意人家说我趋炎附势而已。这也是章的一点可鄙的爱慕虚名之心,让君侯见笑了。” 
  张勃笑道:“不管怎么样,你来我家,实在非常难得。今天要陪我痛饮,才能放你。”说着他吩咐身边的家仆道:“赶快摆酒上来,我要和萭子夏痛饮。” 
  家仆迟疑道:“君侯不是说自从去秋以来,饮酒之后就觉腹痛胸懑吗?为此君侯都戒酒三个月了,今天我看还是不要开戒了罢?” 
  我听家仆这么说,也赶忙劝道:“原来君侯已经戒酒,还是保养玉体要紧,等身体康复,章一定献上家藏陈酿,为君侯祝寿。” 
  张勃尴尬地说:“今天高兴,就让我尽兴一回。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高兴吗?”说着他扬了扬手中的竹简。 
  “不知道,望君侯和章同乐。”我略微有些失望,我开始以为张勃是为了我的拜访而欣喜,毕竟我从没有来过张勃的府第,即使是他屡次到我家去,我都没有按照应有的礼节回拜,理由就是我要保持不谒王侯的虚名。张勃应该对我的第一次来访感到欣喜的,可现在…… 
  “实话说吧,我终于为陈汤办成了一件事。”他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好像如释重负。 
  陈汤,又是陈汤。看来在张勃眼里,陈汤的确非常重要。我以前不知道陈汤救他的细节,直到我听吕仲描述之后,才发现陈汤轻浮性格下面的坚忍,他宁愿丢掉自己的两根手指去为将来下注,要是换了我,我可能做不到。还好,陈汤这次的赌博赢了,他碰到了这么善良的一位列侯。 
  “哦,什么事?”我问道,“其实上次陈子公当上太官尚食丞,君侯就算出了大力了。” 
  张勃摇了摇头:“不然。上次主要是子公自己的才能,如果他不能在十天内记熟几种药典,谁又能帮得了他?但是这次,我总算可以独揽功劳了。” 
  看他那么得意,我知道,如果不让他把这份得意发泄出来,他的病情没准会加重。于是我恭敬地说:“愿闻其详。”当然,我也的确对陈汤的事感兴趣,不是因为他本人惹我感兴趣,而是最近一年来,我身边的人都鬼使神差地和他有或多或少的瓜葛,尤其是突然冒出来的吕仲。我简直不好意思用“巧合”两个字来搪塞。 
  张勃仰起头,感叹地说:“是这样的,今上即位才四个多月,三个月前,他下了一道诏书,要列侯们为大汉朝廷举荐人才,我赶忙把陈汤举荐上去,希望能把陈汤选拔为‘秀才’,今天刚接到文书,我的奏章被批复了。你看看,今上还嘉奖我呢。” 
  他的家仆会意地把他几案上的那编竹简递给我,我看到奏书的末尾果然有今上的御笔朱批:“君心在朝廷,朕胡不喜?所荐山阳陈汤,可应秀才,俟太常试毕,即可列为郎选。” 
  “列为郎选”,说明陈汤从此可以升为郎官,郎官中最高的中郎和议郎,秩级为六百石,如果现在仅仅秩级为二百石太官尚食丞的陈汤能选拔为郎官,显然就是大大的升迁。更重要的是,当郎官是晋升更高职位的阶梯,多少列侯子弟都是从郎官出身,最后当上太守九卿的。怪不得张勃这么高兴。 
  “唉,子公真是命好,有君侯这样的好人关照他。”我奉承道。 
  这时侯府中的侍者已经将酒食摆了上来,张侯道:“来,我们边饮边谈。子公在宫中侍奉皇帝,不能随便出来,否则今天就叫人把他唤过来了。怎么样,你们也有很长时间不见了罢?” 
  我道:“去年还见过几次,新春以来,一直没有他的音信,想是宫中事繁,没有闲暇出来罢。” 
  张勃点点头:“也许。” 
  我们正说着话,感觉斜照进厅堂的日头渐渐溜走了,时辰已经近了日中时分。忽然家仆又趋上堂来,在张勃耳边悄声说了几句。张勃带笑的灰暗脸上突然变动颜色,他伸手在自己的左颅拍了一下,道:“唉,我真是老糊涂了。” 
  他看着我,解释道:“前段时间左冯翊王翁季约我今天去他家饮宴,说是庆祝他孙子的周岁,我近几天身体有点小恙,加上一直忙于子公的事,竟然把这事忘了。现在他派了儿子来迎接我,我真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他又对着家丞说:“你先去把王府君的公子请进来,我当面跟他请罪。” 
  家仆点点头,躬身下堂而去。 
  在等待的间隙,张勃道:“这位左冯翊王公,曾是子公的父母官,当过山阳郡瑕丘县的县长,因为积劳升迁,除为右扶风。说来也巧,前年我去关东游历,在途中正好碰到他来关中上任。” 
  我口中应合道:“哦,由小县县长一下子升任右扶风,此乃超迁,这位王公一定有什么过人的才干罢。” 
  张勃的脸色突然有些古怪,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这位王公在右扶风任上,据说去年的考绩还不错,现在已经岁满,转为真任了。” 
  我正想说什么,这时家仆已经带着一位青年人走上了堂来。 
  我一见到这位青年,就感觉有点面熟,该不是在哪见过罢?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他中等个头,脸色还比较白皙,但是下巴很古怪。张勃是南向坐的,我东向坐,他伏地向张侯施礼的时候,我正好看到他的脸部侧影,下颌骨陡然凸出一块,使得他的嘴巴上面毫无遮挡,真让人怀疑如果碰上雨天,他嘴里会不会积满行潦。他郑重地对张侯行了拜手礼,说:“君侯,家父今,天早晨,鸡鸣时,就起来了。吩咐侍,者准,备酒食,恭候,君侯大,驾。” 
  他艰难地说完这番话,咽了一口唾沫。我脑中突然雪亮,这个人不就是吕仲跟我提过的那位井研亭碰到的结巴吗?原来他父亲就是左冯翊王翁季,而王翁季竟然和张侯是在井研亭认识的,难怪刚才张侯提到他们时有点闪烁其辞。 
  张侯这会捂着右腹,皱眉道:“实在抱歉,近来贱体有恙,一般不大出门,竟然忘了此事,死罪死罪。如果肯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我们现在立刻驾车出发如何。另外,我这里还有一位朋友,就是大名鼎鼎的柳市萭子夏,希望能允许我和他一起去。” 
  结巴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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