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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法向上面交待。”
他这样说,也许想跟我和好罢。我也会意地说:“君况兄,上次的事,实在是小弟的不对。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千万别放在心上。”
“唉,算了,老子一生征战,何必落到跟一个山阳无赖子一般见识。”说着他闭上眼睛,似乎不再想理我。
我只好说:“君况兄你好好养病,这几天我会代你处理文书等一应杂事的。”
他百无聊赖地说:“都拜托了。”
我辞别他,跑到庭院,翻身上马,向轮台方向疾驰而去。
到了轮台的营房,我命令把这次流放的弛刑徒全部叫来。我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见了下巴像抽屉的王君房,他的特征太明显了。按图索骥,我很快发现王翁季也抖抖索索地站在他身边。
我招招手,让部曲司马把王氏父子叫出来。
他们见了我似乎丝毫不觉得惊讶,只是有些紧张,也不等我发话,老老实实地在我面前跪下了。
我挥挥手,让部属们都出去,只留下我和他们两个人。我笑了笑:“二君别来无恙乎?”
他们低头道:“请……校尉君……恕罪。”
“你们两个谁是结巴。”我的语气冷冰冰的。
王君房赶忙说:“我,是。”
我拍了拍他硕大的脑壳:“那你先给我闭嘴,让王翁季回答我的问题。”
王翁季赶忙表态:“小人在,请校尉君吩咐。”
我想起了乐萦,虽然她在我心中的地位不及倚苏,可是她对我的好处我又怎能忘记。我呵斥道:“王翁季,你也有今天,你给我老实交待,乐萦到底怎么样了?”
“啊,乐萦,她病死已经有七八年了。唉,好可怜的孩子,我的孙子也因此早早就没了母亲,好可怜,好可怜啊。”他一副伤心的表情。
我哼了一声:“可是我听王黑狗说,乐萦是被你杀死的。”
他身子剧烈抖了一下:“不,不是我杀的。王黑狗完全是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这时我突然听见墙脚处发出悲伤的哭嚎声,原来是王君房抱着他的大脑袋蹲在那里哭得正伤心。他的肩头一耸一耸的,嘴里还喃喃不停地叫着“阿萦”两个字。
我心里一亮,意识到可以从他入手:“王君房,你说,阿萦是怎么死的?是不是被王翁季杀害的?”
他哭得过于流畅,以至于没时间回答我。等我再次加大了呵斥的声音,他才像狗一样爬在我的跟前,他说话本来就远不如他的哭声流畅,这回被哭声占了先机,回答我的声音显得更加支离破碎:“不是,我阿翁,杀了她,阿萦她,是自杀,的,她……跳井,自杀的。”
虽然我早已猜出了这个结果,但想到那个和我在瑕丘县乐寿里嘻笑打闹的女子真的早已不在这个人世了,心里仍感到一阵怅然。我的鼻子一酸,问道:“你阿翁杀了他,我刚才没说错,果然是王翁季杀了她。”
他赶忙辩解:“不是我,阿翁杀,了她。”
我怒道:“我没说是你,我说的就是你阿翁杀了可怜的阿萦。”
他急了:“不是我阿,翁,杀了他,真的,不是我,阿翁杀了她。”一边说,一边双手乱舞,显然非常着急。
我懒得再吓唬他:“那为什么她要自杀,不是你们逼她自杀的吗?我早就知道她在你们家过得很不快乐。”
王君房硕大的下巴又发出一阵嚎啕,眼泪扑簌簌地从他眼中滚出,全部滚落到了他嚣张伸出的下巴里。
我一把提起他的衣领,怒道:“你他妈的倒是说啊,她为什么要自杀?”
“她说,儿子是,跟你生的,我阿翁,很生气,就,把她关,起来,准备饿她,几天,她一时,想不开,就,自杀了。我实在,舍不得,她啊,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忘记她……”王君房哭得像泪人似的。
“妈的,你们还真狠毒啊。一个弱小的女子,你们也不放过。你们屡次想害死我,今天可算落到我手上了。”我恨恨地骂了一声,拔出长剑,走到王翁季的跟前。
王翁季恐惧地看着我,大声叫道:“你,你想怎么样。”
我一言不发,握着剑死死盯着他。
他继续喋喋不休:“虽然你是西域都护副校尉,但是随便杀弛刑徒也是死罪,何况我不是普通的弛刑徒,我随时,随时都可能被诏书召回……”
剑光一闪,他的话戛然而止。
王君房惊恐地看着我,继而满脸都是愤怒,他突然发狂地跳了起来,一头把我撞倒在地,双手闪电般死死卡住了我的脖子。“你这个畜生,你为什么杀我的父亲。”他这句话竟然说得惊人的流利。
开始我并没有杀王翁季的打算,但被王翁季的嚣张激怒了,我都不知道怎么会下这个手。也许,也许是我想借机发泄点什么。总之一切无可挽回。
王君房的力气越来越大,我被他卡得喘不过气了,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硕大的头盖骨力气竟然这样大。我使劲挣扎,但挣脱不开;我想叫侍卫,也发不出声音。朦胧中我想起自己的长剑还握在手中,我把长剑掉了个方向,下意识地朝王君房的脊背刺去。
随着一阵粘稠的液体喷出,王君房的手渐渐放松了。他奇怪地看着我,道:“我真,不明白,阿萦,怎么会,喜欢你这样,一个畜生,无赖。我对,她的儿,子像我,亲生的,一样好,可她,为什么不,爱我。”他的结巴又回来了。
他的眼中再次闪烁着泪花,仰身向后倒在室内的干草地上,胸前的衣襟上红色不断地蔓延。
我坐在那里发了半天呆,很久才理清思绪,心里渐渐也有些恐惧。杀了王氏父子,我怎么去向甘延寿交待?像王翁季这种身份的人,的确如甘延寿所说,虽然某日一封诏书贬为刑徒,但有可能某日一封诏书又会擢拔为大吏。他来轮台没几天,就死在我的剑下,我无论如何也没法解释。
《赌徒陈汤 陈汤》十七(2)
我在屋子里打圈,一会看看他们的尸体,一会发发呆,心乱如麻。我想起了当年贰师将军李广利的做法,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何不趁着甘延寿卧病不起,我偷偷用他的节信去征发西域诸国兵马袭击康居。一旦大功告成,这点过错就会淹没在我的威名里。
我被自己的想法激动得热血沸腾。“来人,这两个人是匈奴奸细,意图攻击我,被我杀了,把他们的尸体拖出去埋了。”我大声吩咐道,然后跨上我的马,向乌垒城里一路驰去。
第二天一早,我就发下节信和文书,派遣专门的使者火速赶往西域诸国,征发他们的军队来乌垒城会合。文书上插上三根羽毛,用赤白囊包裹,以示紧急。之后,我站在了甘延寿的床边,波澜不惊地告诉他,西域诸国的军队正往乌垒城集结,车师戊己校尉的屯田汉兵也正星夜向乌垒城进发。大概一旬后,我们就得出发去奔袭郅支单于了。
甘延寿像个跳蚤一样从床榻上蹦起来,面如土色,呆呆地看着我,好半天才嚎叫道:“你这大胆的竖子,竟敢假传我的命令。来人啊,来人……”
我早知道他会有这个举动,借口商量机密军情,让外面的卫卒移到了二门之外,一般的嚎叫根本听不到。我拔出剑大踏步上前,左手揪住他的衣襟,右手将剑搁在甘延寿的脖颈上,怒道:“老子千方百计来到西域,做梦都想杀贼立功,博取封侯。你这该死胆小的老竖子,现在大军已经集结,你他妈的现在还想破坏计划吗?再敢嚷嚷,老子把你的脑袋割下来再说。”
谁都怕死,甘延寿也不例外,看见自己颈上闪亮的剑,他气得发抖,却一动也不敢动,嘴里倒没有示弱:“你他妈的害死老子了。你这该死的赌徒无赖,老子胆小?老子打仗的时候你他妈的还在尿裤裆呢。打仗可不是像你他妈的赌博那么简单。你自己不要命事小,可知道多少人会被你连累得丢命。”
我冷笑道:“不能封侯拜将,毋宁死,你他妈的要再罗嗦,你的命会比我们所有人的命先丢掉。”
“他妈的,我真碰到鬼了。”他从嘴里吐出一句脏话,像截木柴一样颓然倒在床上。
既然他示弱了,我觉得还得稳住他,毕竟我是假借了他的命令征发士卒的,没有他的支持估计会有麻烦。于是我也放松了语气,收起剑,坐在他床前,装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道:“君况兄,你枉为关西宿将,怎么不到五十岁,就未老先衰了。你要知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从上次筑城征发民众的情况可以看出,现今西域诸国都在对匈奴观望,我们汉朝在此地的势力已经岌岌可危。如果再不拿出一点强硬手段,西域诸国必将叛亡,那时你想安稳当你的西域都护,恐怕也不可得啊。”
“他妈的放屁,匈奴远在千里之外,我们又能有什么胜算?”他心里虽软,火气到底未消。
我还是耐心劝服他:“君况兄,这世上没有百分百胜算的事,人人都想封侯,人人都能如愿吗?想得到侯爵,只能冒险。”我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又放松了语气,“其实君况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匈奴人没有强弩,也不擅长守城。而郅支单于偏偏在康居征发民众修筑高大的郅支城,这不是自寻死路吗?如果我们猝然奔袭到郅支城下,郅支守不能守,逃无处逃,我们一定可以斩了他立功,这实在是千载难求的好机会啊。”
甘延寿沉默良久,突然又破口大骂道:“你这该死的竖子,事到如今,老子就算不愿又能如何。总之是被你这死竖子害了,让老子起床,去检阅士卒。”
我心花怒放,假装关心他说:“你先好好养病,等大军集结完毕,你的病也该好了,那时我们再出发。”
他气哼哼地抹了抹自己的额头:“老子一身冷汗都被你这竖子吓出来了,还有个屁病。只求不要被你这竖子害得掉了脑袋才好。”
我憨厚地笑道:“只怕你的儿孙将来会一辈子念叨我的好处,不是我,你怎么可以给他们世袭一个列侯的爵位。”
这是建昭三年的秋天,正是塞外草高马肥的时候,我们浩浩荡荡的四万人马将要从乌垒城倾巢出动了。
军队划分为六个校尉部属,其中新置的扬威校尉、白虎校尉、合骑校尉三人各率领自己的部队走南道,经过大宛、葱岭,奔赴康居。另外三个校尉的部队由“使都护西域骑都尉”甘延寿亲自统辖,从北道经过乌孙进击康居,我作为使都护西域副校尉就直属甘延寿指挥,虽然我们这支军队和南道三校尉的军队数目相当,但大部分汉军士卒包括将田车师戊、己两校尉的强弩部队都在我们军中,可以说是这次出征的精锐。我踌躇满志地准备登上征程,虽然甘延寿仍是满面严肃,似乎对即将到来的长途奔袭没有信心。
在出发前我们进行了祭祀,祭坛上摆着血淋淋的牛、猪、羊三个脑袋,祭坛后面竖起一杆高大的旗杆,旗杆上飘荡着同样血红的蚩尤军旗。甘延寿仰头默默地望了军旗半晌,对我说:“你是北军派来的使者,戊、己两校尉恐怕更听你的话,不如你来说几句罢。”
我赶忙道:“君况兄,你这话可是折杀我了。你是皇帝直接派遣的使者,我只是你的副手,怎敢不自量力训导士卒。”
甘延寿摆摆手:“子公,我说这话没有半点意气在内。这次征战非同小可,一旦失利,你我都死无葬身之地。你的口才文辞都远胜于我,而且懂得胡语,希望能好好激发士气,一鼓奏捷。”
我看看实在没法推却,也觉得当仁不让,于是走到台上。我面前站满了军队的大小头目,按照秩级高低顺序错落有致地排着整齐的队形。不但有汉军的戊、己校尉、司马、丞、候、千人,还有头发和颜色各不相同但基本是高鼻深目的各国胡人君长,他们都满眼渴望地望着我,被都护征发来打仗,汉人中想立功升爵的将领固然热衷,胡人中的大小头目也颇为向往,因为一则匈奴基本上是西域各国的仇敌,二则打仗得到的战利品都归自己,而在一线厮杀阵亡的则是自己辖下的普通士卒,又何乐而不为呢?
站在高台上,我慷慨激昂地发表了我的演说:“普天之下,有许许多多的国家,他们各不服气,喜欢发生争斗,因此必须有一个道德高尚的强大国家来当作天下的主宰,为天下的群邦诸国主持正义,现在,这个责任无可争议地落到了我们大汉身上。”
台下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和“万岁”的欢呼声,看来我这几句开场白还可以。等到欢呼声平息,我继续大声道:“中国自古以来就是一个文明高尚的地方,惟其高尚,所以富强;匈奴是个野蛮的部落,惟其野蛮,所以落后。在我们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