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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登陵,陈长生忽然停下脚步,望向他问道:“你已经看了两天碑,应该已经看懂了,不然不合道理。”
不是不合情理,是不合道理,因为从青藤宴到大朝试,他与苟寒食对战三场,很清楚对方是一个怎样的人,虽然大朝试的首榜首名是他,但他知道那只不过是因为自己比对方更不怕死,或者说更怕死而已,要论起真正的修为境界以至学识,自己比苟寒食都还要差不少。
下午的时候,陈长生便确定自己离解碑只差一步,在看到荀梅的笔记后更是坚定了这种想法,苟寒食已经看了两天,没有道理还悟不透那些碑文。
苟寒食沉默片刻后说道:“我想等等师弟们。”
只要他愿意,那么他现在随时可以解开照晴碑,去往第二座天书碑,关于这一点,他不想隐瞒陈长生。
天书碑对修道者的吸引力究竟有多大,看看折袖苍白的脸,还有七间、梁半湖先前失魂落魄的模样便知道。为了等同门故意放缓解碑的速度?如果别人这样说,陈长生绝对不会相信,但他是苟寒食。
陈长生不喜欢徐有容,对那份婚约也毫不看重,但因为这些事情,他对秋山君和离山剑宗毫无疑问不可能有任何好感,但他是苟寒食。
苟寒食说道:“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在等一个人,如果不出意外,过两天你应该就能看到他,到时候介绍你们认识。”
“你难道不好奇第二座天书碑的碑文是什么样的吗?”陈长生问道。
苟寒食说道:“当然想知道,不过就像荀梅前辈在笔记里写的一样,不同的解碑法代表着不同的乐趣,多留两日无妨。”
继续登陵,不多时便来到照晴碑前,夜色的碑庐很是幽清,林间的石坪上散落坐着十几个人,陈长生和苟寒食的到来引起一片骚动,碑庐前两名年轻书生,脸色瞬间变冷,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
……
……
第215章 夜里挑灯看碑(上)
夜色已深。
与昨天不同,没有那么多人还沉醉碑前,迟迟不肯离去,还留在天书碑前的人,神识强度相对不错,如此才能支撑到现在。陈长生放眼望去,看到了摘星学院的两名考生,圣女峰那位师姐还有那个叫叶小涟的小姑娘,还有数名在大朝试上见过但没有记住名字来历的考生,最显眼的则是离石碑最近的三名槐院书生,在夜色里,他们的素色长衫很是显眼。
随意看一眼,便能看出场间的问题——离碑庐越近的人,境界实力越强,不知道这是隐性的规则,还是已经发生过争执。
三名槐院书生离碑庐最近。
钟会站在庐前,观碑沉默不语,他的两名同窗则是警惕地盯着陈长生。陈长生对此并不意外,在大朝试对战里,钟会败在落落手下,霍光更是被他打成重伤,无法继续坚持,槐院对国教学院的敌意,理所当然。
苟寒食和他是看了荀梅的笔记隐有所感,前来借着星光观碑,自然向碑庐走去,不料二人举步便再次引起四周的一片骚动,十余双目光随着他们的脚步而移动,情绪各异——他们要走到天书碑前,便必然要占了槐院三人的位置。
那两名槐院书生没有让路,看着苟寒食和陈长生神情冷淡说道:“先来后到。”
这听上去似乎很有道理,碑庐外的人群里却响起一声冷笑:“先前你们说你家师兄是大朝试首甲,所以要我们让路,那时候怎么不说什么先来后到?现在大朝试首名和第二名来了,你们难道就能不让?”
那两名槐院书生闻言大怒。
苟寒食和陈长生这才知晓先前场间发生过这些事情,对槐院书生们的行事很是不以为然,继续向前走去,走过那两名槐院书生时看都没有看对方一眼,直接来到碑庐最前方,站在了钟会的身后。
那两名槐院书生更是恼怒,想要说些什么,想着先前人群里那个声音说的话,却根本无法分说,至于动手更是不敢。
钟会的视线从碑面上收回来,转身对苟寒食认真行了一礼,望向站在苟寒食身旁的陈长生时,眼光里却没有任何尊重。
像他这样久负盛名的青年才俊,对陈长生的印象都不怎么好,哪怕陈长生在大朝试里通幽,境界已经超过了他们,他们依然认为陈长生只是幸运,或者是受到了国教里那些大人物的照拂。
“这两天一直没有看见过你,难道你对解碑这么有自信?还是说你发现自己的幸运已经用尽,干脆破罐子破摔?”
钟会看着他神情淡漠说道:“过往年间,大朝试的首榜首名,最迟五天时间也能解开这第一座天书碑,你是我们这一届的首榜首名,如果时间用的太久,只会让我们也跟着丢脸。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陈长生正在看着星光下的石碑,心思都在那些繁复线条的变化之中,听着这话很是不解,很随意地问道:“我们并不熟,就算我解不开这座天书碑,和你们又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又要失望?”
钟会闻言怔住,深深地吸了口气,忍怒说道:“好生牙尖嘴利。”
陈长生没有接话,直接走到他身旁,说道:“麻烦让让。”
钟会现在站的地方是碑庐前视线最好的位置,离石碑最近,而且不会挡住星光,听着这话,他再也无法压抑住心头的怒意,握住了拳头。
在所有人看来,陈长生的第一句话是明显的无视,第二句话是看似有礼的强硬,哪怕是先前出言叽嘲槐院书生的那人,也认为他是在羞辱对方,只有苟寒食看着陈长生的神情,猜到他并不是,就只是想请钟会让让。
他摇了摇头,跟着陈长生向钟会身前走去。
长衫在夜风里轻颤,钟会已然愤怒到了极点,另外两名槐院同窗也同样如此,三人随时可能向陈长生出手,然而苟寒食站在了他们与陈长生之间,这让他们不得不冷静下来,想起了坐照境与通幽境之间的差别……他们不是苟寒食的对手,换句话说,他们也打不过陈长生。
打不过,愤怒便会没有任何力量。两名槐院书生依然愤愤不平,钟会则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向后退了数步,给苟寒食和陈长生让开道路,看着陈长生背影不再说话,唇角微扬露出一丝冷笑。——正如他先前所说,这两天陈长生很少在碑庐前出现,在他看来肯定是故作姿态,他根本不相信陈长生在天书陵里还有大朝试时的好运,难道你还能把这座碑看出花来?
……
……
星光落在照晴碑上,那些繁复的线条仿佛镀上了一层银,又像是有水银在里面缓慢流淌,一种难以言说的生动感觉,出现在陈长生的眼前他没有调动神识,没有让经脉里的真元随那些线条而动,也没有试图从那些线条的走向里去悟出什么剑势,只是静静地看着、感知着、体会着。他再次确认自己清晨时看到的那些画面是真的,下午在庭院里凭神识空想出来的那些画面也是真实的,笑意渐渐浮现。
“有所得?”苟寒食看着他的神情变化,微惊问道。
陈长生点头,说道:“我本有些犹疑,因为觉得太过简单,但笔记里有几句话提醒了我。”
苟寒食说道:“你还是坚持用最原始的这种解法?”
陈长生说道:“或者笨些,慢些,但最适合我。”
碑庐四周一片安静,所有人都在认真地听着,包括钟会在内。陈长生和苟寒食是世间公认的两个通读道藏的人,他们对解读天书碑的讨论,怎么可以错过,只是陈长生提到的笔记是什么?
“什么是最原始的解法?化线为数?”圣女峰那位师姐与苟寒食相熟,上前两步好奇问道。
苟寒食看了陈长生一眼。
“我们以为最原始的解法就是把真元神识和招数尽数不去想,不是化线为数,而是……”陈长生转身看着那名圣女峰的少女,认真解释道,正准备把自己的感悟说出来,讲明自己的看法,认为天书的真义应该隐藏在碑文的变化中,却不料……
夜色里传来一道冷咧的喝斥。
“荒谬至极!”
一名中年男人不知何时来到场间,脸上的神情异常冷漠。
钟会等三名槐院书生见得此人,面露喜色,急急上前行礼:“见过师叔。”
陈长生发现这名中年男人正是清晨时对自己严厉训斥的那名碑侍,此时才知晓,原来此人竟是槐院的长辈。
那名中年男人走到碑庐前,看着苟寒食和陈长生,厉声喝道:“据说你们两个小辈通读道藏,没想到却是两个无知小儿,只会大放厥词!”
……
……
第216章 夜里挑灯看碑(中)
中年男人到场,一名槐院书生骄态复现,对着碑庐四周的人介绍道:“我槐院师叔纪晋,奉道于天书陵,至今已有二十余载。”
听着这话,年轻的考生们很是吃惊,纷纷上前行礼,要知道纪晋乃是当年南方著名的才子,天赋优异,没想到竟是做了碑侍。
这名叫纪晋的槐院师叔,理都未理这些晚辈的行礼与请安,走到苟寒食与陈长生二人身前,尤其是盯着陈长生的目光异常冷淡。
“取其形而炼真元,取其意而动神识,取其势而拟剑招,世间唯一有这三种解法才是正宗解法,其余的那些解法,无论看着如何稀奇古怪,均是以此为根基发展而来,你如果真敢尽数抛却不用,我倒很想知道,那你还有何种解法可用?过往年间,不知多少自恃聪慧过人之辈,总以为前人不过碌碌,自己可以轻易超越,那些人哪里明白,有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便已经走上了一条死路!”
他盯着陈长生声色俱厉道:“不要以为你拿了一个大朝试首榜首名,便有资格看低前代圣贤!天书陵里的大朝试首榜首名何其多也,又有谁敢像你这般狂妄!尽早醒悟,不然你绝对会在这里撞的头破血流!”
碑庐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此人寒冷而充满压迫感的话语不停响起,在圣女峰那位师姐以及摘星学院两名考生还有其余的年轻人们看来,纪晋前辈是极受修道者尊重的碑侍,对天书碑的了解远胜陵外之人,这番话有些过于严厉,但确实有道理。陈长生和苟寒食虽说通读道藏、堪称学识渊博,但毕竟年轻,尤其是在天书碑领域,面对这番严厉而言之有物的指责,除了虚心受教,还能做什么?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碑庐前的气氛越来越紧张。
因为陈长生和苟寒食没有说话,但也很明显没有认错的意思。
……
……
教枢处的建筑并不起眼,被四周那数十株高大的红杉完全遮蔽,只是夜空无法遮蔽,于是数十级石阶被星光照亮,仿佛覆着一层雪。
主教大人梅里砂站在窗前,看着白色的石阶,负在身后的右手轻轻捻动着一枝寒梅,现在明明是初春,不知为何却还有寒梅开着。
“娘娘心胸宽广,可怀天下,所以她可以不在乎国教学院,不在乎陈长生那个孩子会发展到哪一步……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娘娘太强大,就算那孩子连逢奇遇,在娘娘看来也不过是只蚂蚁罢了,想要捏死的时候随时都可以捏死,但还有很多人不像娘娘这般强大,自然也无法拥有相同的胸怀,所以他们会恐惧,会害怕当年的那些事情,比如国教学院会翻案。”
梅里砂苍老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嘲讽,说道:“无论是天海家的人还是娘娘座前那些咬死过很多人的狗,随着教宗大人的表态,他们内心的恐惧越来越强烈,对国教学院和陈长生也自然越来越警惕,自然不会愿意看着他再继续散发光彩,自己不便出手,请动与他们交好多年的南人,倒也是正常之事,只是没想到纪晋这样的人物也愿意屈尊出手。”
辛教士白天在天书陵石门处与陈长生一番交谈后,他才发现情形有些蹊跷,查明情形后赶紧来汇报,先前一直站着,听着这话心头微震,脸上的横肉也微微颤抖起来,吃惊说道:“谁敢在天书陵里乱来?”
“天书陵观碑悟道,最重要的一环便是心境。那些人不需要出手对付陈长生,只需要坏其心境,便能影响到他的修行,要知道初次入天书陵观碑的经历,对一个人的修行来说,是不可替代也无法逆转的。”
梅里砂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神情冷漠说道:“就算不说长远,只说当下,陈长生的修行如果被影响,在天书陵里无法得到足够多的提升,就算一个月后进了周园,也不可能有任何收获,反而会非常危险。”
辛教士这才明白,天书陵里某些人对陈长生看似不起眼的敌意与嘲讽,竟隐藏着如此的凶险,倒吸一口凉气,微急说道:“我马上派人传话进去,请年光先生盯着纪晋和别的人。”
“年光啊……他也不见得喜欢陈长生。”
梅里砂微微皱眉,微涩说道:“当年如果不是被国教学院逼迫的太狠,他这个宗祀所最优秀的学生,如何会甘心在天书陵里呆一辈子?”
辛教士不安问道:“那怎么办?”
梅里砂说道:“依然传话给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