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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鸟之啸,渐渐变低,然后停止。
南客回复先前那般漠然的模样,木讷说道:“我的血在你的身体里,你的身后是万丈深渊,所以你死定了。”
徐有容站在崖畔,夜风轻拂脸畔的发丝。
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是在想应该用怎样的姿式来迎接死亡吗?
“请把这份荣耀赐予我。”
南客看着她认真说道。
徐有容抬头望向她,眼中出现一抹解脱与戏弄的意味,像看透世事,可以平静迎接死亡的老人,又像是调皮的小女孩。
“为什么要让你高兴呢?”
她微笑着说完这句话,转身走进悬崖里的夜色中。
看着空无一人的崖畔,南客的眼里出现了一抹惘然,愣愣说道:“你是个白痴吗?以为自己真是凤凰?”
徐有容是天凤转世,并不是真正的凤凰。
她没有双翼,也没有到修行到从圣境界,自然不能自由飞翔。
她走进悬崖里的夜中,自然要坠进死亡的深渊。
……
……
一片安静,无论是崖上还是别处。
徐有容……天凤转世,即便在最近这十余年野花盛开的年代,都是毫无疑问最美丽的那朵鲜花,被人类视为将来的领袖,被魔族视为将来最大威胁的少女就这样在周园里安安静静地死了吗?
南客走到崖畔,看着下方漆黑的深渊,默然想着,就算死也不肯死在自己的手里,这算是你最后的骄傲还是回归真我?
黑龙在云端沉默无言,她不喜欢人类,大概就陈长生是个例外……尤其在周园里感知到父亲的英魂讲述的那段往事之后,她对人类强者更是充满了敌意,自然也包括徐有容这个有可能成为最强者的人类少女。按道理来说,她不应该对徐有容的死亡有任何同情和悲伤的感觉,而且她记得很清楚,陈长生说过很多次,他并不喜欢这个未婚妻,可为什么她还是觉得有些惘然,甚至有些不安,如果让陈长生知道自己亲眼止睹了徐有容死亡的画面,却没有做任何事情,会不会怪自己?
徐有容在死亡的深渊里坠落,双眼紧闭着,耳畔的风声是那样的遥远,鲜血再次从唇角溢出,遇着夜风便开始燃烧,变成一串明亮的火浆向后方飘去,却只能照亮身边很小的地方,不足以照亮前路。
地面越来越近了吧?死亡也越来越近,只是周园里的这座山怎么如此之高,究竟要落多久,才会获得最后的安宁?
不,死亡是终结,并不是安宁,那不是她修道追寻的彼岸星海!
她从崖畔跃出,并不是去投奔死亡,只是不想死在那个打猪草的小姑娘手里!
只是怎么才能不死呢?
她闭着眼睛,想着这个问题,又哪里能有答案。
她坠落的越来越快,风越来越疾。
于是她越想越觉得寒冷,惘然无助。
忽然,她想起多年前离开京都的时候,圣后娘娘对她说过的一句话。
“凤凰儿,怕疼可以,但不要怕死,尤其……是你。”
然后,她的眼睛睁开了。
……
……
第277章 凤鸣
阴影覆盖着周园内外。
深夜的雪原,夜空里只有无数雪花,看不到星星,却能清晰地看到,那片从雪老城延伸出来的阴影。
那片阴影比黑夜还要更黑,比死亡还要加寒冷,代表着魔君的意志,无论那道穿行于其间的剑光再如何耀眼,也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破开。
不过那道剑光已经足够强大,甚至已经拥有与那片阴影相对抗的能力,剑光无法斩开阴影,却能轻松地斩落别的很多事物。
比如恐怖的第三魔将的臂膀,以及第七魔将的咽喉。
第七魔将捂着咽喉,像一座山般,缓缓倾塌。
那道剑光再次归来,进入鞘中,收敛气息。
然而无论是将死的第七魔将,还是别的魔族强者,都没有因为这幕画面而有任何情绪变化,这场必死的杀局充满了令人生畏的淡漠意味。
苏离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右手握着剑柄,黑发已然披散在肩,随着夜里的寒风,轻轻飘舞,如魔如神。
黑袍的目光穿透深幽的海洋,落在他的身上,淡然说道:“你的女儿就要死了,你也马上就要死了,这会是怎样的感觉?”
这句话毫无疑问是心理攻势,甚至可以说是很粗陋、简单的心理攻势,但简单不代表没有力量,黑袍就是要用这句话破他的心境。
苏离抬起头来,看着黑袍平静说道:“既然是要杀我,为何非要让这些家伙轮流来战?往火堆里不停添柴,只会不停被烧成灰烬。”
“只要添的柴足够多,总有一刻会把火堆压熄。”黑袍淡然说道:“这种战法或者会付出更多的代价,但可以保证你一定会死。”
苏离默然,因为他知道黑袍说的是对的。
来自雪老城的那片阴影隔绝了他与人类世界之间的联系,而且魔族还有很多真正的强者没有出手,比如那位传奇的魔帅,比如黑袍始终只是静静坐着。为了杀死离山小师叔,魔族做了很周密的安排。
这个安排涉及周园内外以及遥远的南方大陆。
无论白帝城或是人类世界里的那些强者有什么对策,都已经来不及了,魔君的威压在准备着,雪老城里的魔族元老会也在等待着。
这种杀法是磨杀,黑袍要用足够数量的魔族强者,生生磨掉苏离的剑意与气势,就这样简单甚至有些枯躁地杀死对方。
因为只有这种方法才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你是大战之后人类世界最夺目的一颗星辰,你已经给这片大陆带来过太多意外,而你知道我最不喜欢意外。”
黑袍看着他说道。
苏离沉默了很长时间,说道:“不,我不会死。”
黑袍的声音微微扬起,显得有些感兴趣,问道:“噢?为什么呢?”
苏离看着他平静说道:“没有道理,也没有原因,我就是认为自己不会死,同样,我相信丫头,还有那些代表人类将来的孩子也都不会死。”
黑袍说道:“我很欣赏你临死前还有保有如此没有道理的自信。”
苏离再次笑了起来,眼瞳里映着雪空,仿佛将要燃烧。
……
……
可以怕疼,但不能怕死,尤其是你……为什么?难道死亡还不如疼痛可怕阴森?而且为什么要说尤其二字?为什么自己不能怕死?
在向死亡深渊坠落的过程里,徐有容想着这句话以及由此发散开来的很多事情,忽然间明白了一些道理,于是她睁开了眼睛。
为什么她最不能怕死?因为她是凤凰,她的命运注定了,就是要不停地在死亡与痛苦之间淬炼自己的灵魂,直至某朝某刻,她能够宁静地迎接死亡,这样才能迎来真正的新生!
这就是向死而生的意思吗?娘娘,你就是要告诉我这一点吗?只是瞬间,徐有容觉得眼前无尽的深渊忽然间变得光明起来。
此时的她身受重伤,真元枯竭,剧毒正在侵蚀着她的身体与精神,然而她明悟到的道理,却让她前所未有的平静下来。
不停地坠落,崖间的风拂着唇角的血像火线一般后掠。
她的眼中也有无数珍珠般的光点生出。
向着深渊底而去,她平静地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平静是一种无畏的态度,但不是无知,她感知着死亡的阴森寒冷,体会着死亡的真义,然后再次开始恐惧起来。
这种恐惧并不意味着她离开了无畏的心境,依然还是一种感知,一种清晰而明确的、深深烙进精神世界里的感知。
只有这种死亡带来的大恐惧,才能在她的精神世界内核最深处激发出难以想象的能量,那些隐藏在她血脉里的能量!
那种磅礴的能量开始燃烧,开始让她进入一种清醒与恍惚交杂的奇异状态之中,随着死亡的逐渐来临,她身体深处的一个灵魂苏醒了过来。
那是凤凰的魂,也是她自己的魂。
那是她以往从来没有直视过、甚至没有发现过的自己。
她睁着眼睛,看着漆黑不见五指的深渊与看不见却寒冷的如此真实的夜风,真正地明白了息的命运。
命运让她离开圣女峰,来到周园。
但命运并不是她与南客相遇,而是与自己相遇。
与另一个自己、最真实的那个自己相遇。
不虚此行啊!
在向死亡坠落的过程里,她生出无限感慨。
死寂一片的深渊里,寂静的山崖里,高绝的暮峪上,周园里的广阔世界中,忽然响起一声清鸣。
那声音并不成熟,带着些稚意,却无比清越。
与这声清鸣相比,先前南客的清啸,顿时显得不够大气。
这声清鸣,乃是雏凤之鸣。
王者之气,在这场凤鸣里展露无遗!
……
……
南客在崖畔静静站立,不知道是祭奠那个宿命对手的死去,还是感慨于自己的生命从此刻开始便将归于寂寞。
过了片刻,她转身向着崖间的石坪里走去。
斯人已逝,虽然有些意料之中的怅然与空虚,但更多的终究还是满足,从今夜开始,再没有人能够与她飞翔在同一片天空里,这很值得高兴。
然后,凤鸣响彻山崖。
她停下脚步,转身望向崖外的夜空,脸上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一双火翼出现在夜色里,照亮崖壁,带着徐有容向远方飞去。
……
……
第278章 狼哮
一双火翼在夜空中展开,向着远方飞翔而去,仿佛一颗移动的星辰,照亮了周遭的视野,分外醒目。
南客站在崖畔,沉默看着这幕画面,小脸异常苍白。万道羽在她身上留下的伤势,已经被她强行镇压住,但却怎样也镇压不住心头那抹愤怒不甘的情绪。
一声清丽却又异常暴戾的雀啸,从她的唇间迸发而出,向着远方传去,似乎在召唤什么。弹琴老者闻声神情骤变,伸手想要阻止,却因为伤势的缘故无法起身,只能眼睁睁看着下一刻,南客向崖外跳了下去!
……
……
雏风清鸣响彻周园。周园边缘地带的三座园林里,有很多人类修行者在此聚集,先前暮峪峰顶那场血战产生的天地异象,吸引了很多人的视线,自然,他们也没有错过那声凤鸣。
在更幽静的山野中,还有些通幽上境的人类强者在暗自探险寻宝,陈长生和徐有容用了两天两夜时间都没能找到,青矅十三司的烟花警讯也没能让这些人现出行踪,其中有位三百岁的南方散修,这时候正在一颗古槐畔,依据前人笔记里的一段记述,试图找到南方巫族遗落在周园里的一件威力极强的法器,忽然间听到了这声凤鸣,愕然转头望去,苍老的面容被夜空里的那双火翼照亮,有些浑浊的眼睛里流露出震惊的神情,然后转为无尽的贪婪。
折袖背着七间在草原里行走,他的眼睛已经不能视物,听力却依然敏锐,当那声凤鸣响起时,他停下了脚步,七间艰难地睁开眼睛,望向西方的夜空,有些惘然说道:“是徐师姐吗?她也进了周园?”
“应该是她。”折袖侧耳听着那声凤鸣在草原上空的回响,确认道。
今年周园开启后发生的这些事情都是魔族的阴谋,魔族拟定必杀的对象里,肯定有徐有容的名字,七念虚弱说道:“不知道魔族派谁去对付她,不过……应该没事吧。”
徐有容和秋山君不是普通的年轻天才,他们的天赋血脉具有压倒性的优势,在周园这样一个有上限的小世界里,按道理来说,魔族应该拿徐有容没有任何办法才是,但想着湖畔的那个杀局和三师兄的忽然叛变,七间还是很担心。
折袖想着湖畔那两名气质截然不同、却仿佛双生的美女,那两个美女泛着绿色幽芒的指尖,还是自己眼睛深处不停蠢蠢欲动的剧毒,心知那二女肯定就是南客的双翼,说道:“南客来了。和徐有容对战的肯定是她,只不知谁胜谁负。”
整个大陆,无论人族还是魔族,同样是通幽境,却能够威胁到徐有容的,只有南客一人。
听到南客的名字,七间的脸色更加苍白,沉默了会儿说道:“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时间已经入夜,日不落草原里的太阳却没有落下,如果说悬浮在地平线上的那团神奇的、模糊的光团就是太阳的话。那对强大的魔将夫妇在草原外守着,他们不能出去,只能在草原里行走,那么,该往哪里去?都说日不落草原里隐藏着极为可怕的凶险,只要进来的人都无法出去,那么,凶险在哪里?
折袖说道:“取流水瓶。”
七间依言取出流水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说道:“我们已经进来三个时辰了?”
那轮红暖而模糊的太阳,悬在草原边缘、天与地的分界线上,不停地转动着,光线没有任何变化,时间感觉确实容易出问题,但让七间如此吃惊的原因并不仅止于此。折袖受了很重的伤,但移动的速度从来没有降下来过,三个时辰,至少可以走出百余里,然而,先前暮峪峰顶的火,他们看的如此清楚,那声凤鸣也仿佛就在耳边,这时候回头望去,山……还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