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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底出现一抹疲惫,说道:“那就再等等吧。”
“您究竟在等什么呢?”
魔君看着她微微挑眉说道:“等着他们把那座山挖开,看看那位到底死了没有?”
能够得到黑袍与魔帅的效忠,能够把自己伟大的父亲逼落深渊,能在短短数年之内,获得整个魔域雪原的狂热崇拜,年轻的他当然不会欠缺智慧,但现在他却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明白牧夫人究竟在想什么。
牧夫人淡淡说道:“我这时候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想看到什么。”
魔君盯着她的眼睛说道:“难道你现在应该做的不是阻止他们?”
牧夫人说道:“为什么呢?”
魔君忽然觉得自己可能犯了一个错误。
世间没有谁能够控制、甚至了解一个水瓶座的女人。
牧夫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神情平静地看着北方。
她确实不知道自己想要等到什么样的答案,但她确定自己很想等到一个答案。
不管他活着还是已经死了。
……
……
去落星山脉之前,陈长生曾经想过,只要有答案那就是不好的。
然后他看到了那片黑崖、难以破解的禁制,没有看到答案,也没有真相,这便是最好的结果。
但终究真相只能有一个,答案迟早会揭晓,而且他已经隐隐猜到了。
这让他的心情变得有些低落,尤其是想到现在还在皇城里期盼着他能够救出白帝的落落。
繁星已退,晨光渐露,然后被无数更加明亮的剑光斩碎,仿佛萤火虫的尸体般飘落在黑崖上。
陈长生盘膝坐在黑崖之前,剑鞘横在膝头。
今天他没有闭眼冥想,而是静静看着眼前的这片黑崖,仿佛要把它看穿一般。
数百道来自周园的前代名剑,以他的身体为源头,不停地向着黑崖斩落,却并未真正地斩中黑崖的实力,而是在近处、在远处、在湖上、在峰巅与那座无形的禁制阵法进行着磨砺,就像过去那些天一样。
那座与桐宫同源的禁制阵法现在已经变得虚弱了很多,不复当初的威势。
相对应的,群剑的声势自然更加不凡,按照各自的位置,组成南溪斋剑阵,缓慢却不可阻挡地向前碾压。
落星山脉里,到处都是森然的剑意,随便一望,便能看到一道明亮刺眼的剑光。
司源道人当年去过离山,看到这幕画面,不禁有些骇然地想到了那座著名的万剑护山大阵。
除了司源道人,凌海之王等国教巨头,还有来自汶水城的五样人,都守在陈长生的身旁。
熊族、士族还有数个大族派来了最勇敢、最强大的战士,控制住了黑崖四周。
数里方圆的山脉里,集结了数百名妖族强者,像金玉律与小德这等层级的大高手都有十余人。
在更远处的湖的那边,更是烟尘阵阵,不时有妖兽的吼声传来,应该是各部族的军队已经控制住了所有山峪。
局势至此,早已明了,不管妖廷里的大臣们、将军们还有各部落的族长们相不相信。
真相很快就会出现在他们眼前。
第1015章 我请白帝见众生
无数道视线落在黑崖前,落在陈长生的身上,但没有谁敢说话,更不敢上前打扰。
凌海之王先前说得非常清楚,谁敢靠近黑崖一步,便会被视为刺客。
丞相与士族族长对视一眼,眼里没有什么喜悦的神情,只是担忧以及不安。
担忧是因为谁都不知道,当陈长生打开那座黑崖之后,众人会看到什么,如果是最坏的结果,那他们该如何办?现在支持他们的妖将、大臣还有部落,会不会在极短的时间里,再次跪拜在皇后娘娘的裙前?
不安则是因为两个原因。
作为妖族最大也是实力最强的部落,相族为何直到现在,依然选择支持牧夫人?
牧夫人又为何始终没有出手阻止这一切,而是静静地看着他们破阵?
……
……
并不是所有人都去了落星山脉。
在那座满是黄沙的院落里,年轻的魔君静静看着不知何时重新出现在后门两侧的石像,不知在想着什么。
在相邻不远的那座庄园里,相族族长看着自己的儿子,犹豫了很长时间,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
在皇城最高处的那座石殿里,落落坐在窗畔,沉默地等待着什么。
在群山最深处的一方泥潭里,除苏低头舔噬着自己断臂处的伤口,痛的浑身颤抖。
在天树侍庙旁的那座小院里,轩辕破坐在前廊的地板上,看着微微坟起的地面发着呆。
在一家很普通的客栈里,整夜未睡的徐有容用冷水洗了把脸,坐到桌前对着铜镜开始梳头。
一道充满感慨的声音从铜镜里传了出来。
“既然还在星空之下,又如何能不见众生?”
……
……
在湖上,在云端,在峰顶,无数道剑光忽然同时敛没。
下一刻,凄厉的破空声响起。
无数道剑光尽数归于鞘中。
陈长生伸手握住剑鞘中段,站起身来。
所有的视线都望向了他。
他却望向了湖上、云端、峰顶。
剑已经归来,剑意还在彼处。
一行大雁从雪峰侧方飞过,忽然斜斜坠落。
一阵海风从群山那边吹来,却被斩成碎絮。
碧空里的几抹流云,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撕成了细丝,然后渐渐消失。
这些都是禁制崩解的迹象。
直到确认了这点,陈长生再次望向眼前这片黑崖。
轰的一声!
无数声极其沉闷的巨响,从黑崖深处甚至地底深处响起。
大地震动不安,湖水里荡起无数波澜,近处一座雪峰里流泻下来无数雪,山间野兽的吼叫变得凄厉起来。
乱石飞溅,烟尘大作,过了很长时间才渐渐平息。
那道黑崖已然消失无踪,原先所在的地方,只剩下了一道数百丈宽的大坑。
最深处有一道无比光滑的石壁,如金似玉,仿佛再锋利的刀剑,也无法在上面留下痕迹。
这便是传说中的星石,拥有着难以想象的重量与密度,但现在已经被泥土与沙石埋葬,只剩下了一小部分露在外面。
以星石为发端,一道非常笔直的石道。
黑崖变成的数百丈宽的大坑,直接被那条石道切成了两半。
这条石道非常长,绵延不知多少里,伸向遥远的前方。
无数道视线顺着石道的走向移动着,最终落在了十余里外。
那里有一座山垮了半截。
那座山本来就是一座宫殿。
半截山里嵌着一座石椅。
那座石椅有十丈高,十丈宽,无比巨大,夸张至极。
在那座石椅里,坐着一个人。
那个人穿着件纯白色的皇袍,枯瘦至极,眼窝深陷,仿佛是个死人。
……
……
“陛下!”
一声惊呼响起。
然后便是无数声惊呼。
接着便是无数道破风之声。
无数身影争先恐后向着十余里外的半截山掠了过去。
凌海之王先前的警告,早已被忘记的一干二净。
来到那座巨大无比的石椅前,越发觉得椅子里的那个人很小,甚至显得有些滑稽。
但那些妖族大臣与强者们哪里会有这些想法,脸上写满了激动,甚至有的人哭出了声来。
对他们来说,椅子里的那个人就是神明。
哪怕那个人现在枯瘦至极,闭着眼睛,奄奄一息,无比虚弱。
但只要他还活着,不,哪怕他死了,都依然是整个妖族的神明。
因为他叫白行夜。
他就是白帝。
……
……
对这样的画面,很明显妖族的大人物们早有准备。
数名大妖医被黑鹫负上了石椅,开始替白帝诊治。
看着白帝依然紧闭的眼睛,小德觉得有些焦虑,问道:“教宗大人呢?”
众所周知,陈长生的医术可以说是举世无双,在他们想来,这些大妖医的医术再如何精湛,也不及陈长生远矣。
丞相等人回头望去,却怔住了。
他们没有看到陈长生。
陈长生还在十余里外。
就在那座黑崖原先的位置。
……
……
看着远处的动静,陈长生忽然说道:“走。”
说出这个字的时候,他的视线依然落在那座巨大的石椅上,落在白帝的脸上。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白帝,为此他付出了很多个日夜,很是艰辛。
但在看到白帝的第一眼后,他便决定离开。
即刻离开。
听着陈长生的话,众人很是惊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只有那名盲琴师似乎明白了陈长生的意思,带着五样人向那片湖后的秘道出口走去。
……
……
就在一名苍老的大妖医鼓起勇气,准备落下手里的石针时,白帝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很黯淡。
就像是阴天里的雪原。
灰白无比。
然后那片雪原上出现了一个小黑点。
那个黑点渐渐变大,颜色渐渐变深,就像是万里过雪原的旅客,渐行渐近。
他真正的醒了过来。
可能被封禁了五年时间的他,被星石不知吸噬了多少星辉妖元,已经虚弱到了极点,可以说奄奄一息。
但当他睁开眼睛,一道难以想象的威严气势便从他瘦弱的身躯里散发出来。
“你们都来了?”
他的声音很轻,因为常年没有饮水的缘故,有些沙哑。
但整座落星山脉,都听到了他的声音。
妖族强者们如潮水般跪下。
第1016章 众生皆苦
金玉律没有跪,站在相对较远的地方,看着那边,眼里的情绪有些复杂。
白帝坐在巨大的石椅上,脚离地面还有数丈的距离。
按道理来说,根本没有办法踩到地上,自然也就无法站起。
但他就这样站了起来。
如一座无比雄奇的雪峰,出现在天地之间。
天地之间,自有感应。
十余座雪峰里响起轰隆如雷的声音。
处处都在雪崩,风雪被席卷至半截山前。
那些妖族强者们被风雪里的威力,震的远离石椅。
那些狂暴的风雨,落在白帝的皇袍上,便立刻消失,仿佛进入了他的身躯里。
在风雪里,白帝向前走了三步。
风雪入体,他的身躯变得越来越高大,皇袍如新,眼眸里的灰意尽数变成纯净的雪白,寒威逼人。
他望向远方某处,神情漠然问道:“这几年发生了些什么事?”
丞相跪倒在风雪里,用最简洁的语言,最快的语速,把所有的大事说了一遍。
白帝听完这些,神情不变,很是平静。
风雪那边忽然传来了金玉律的声音。
“别样红死了,无穷碧也死了。”
听到这句话,白帝也只是挑了挑眉。
风雪渐渐敛没。
金玉律嘲弄说道:“当年就对你说过,娶妻当娶贤,现在看来你的眼光连别样红都不如?”
白帝依然沉默不语,只是看着某个方向。
所有的妖族强者以及湖那边的军队们,都望向了他的视线落处。
那里是白帝城。
现在真相已经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白帝被困多年,这果然是牧夫人的阴谋。
按照众人的想法,这时候就应该率领大军,杀向白帝城去。
但白帝没有动。
他不再看那座城,收回视线望向十余里外,问道:“你就是陈长生?”
很多人随之望过去,才发现陈长生没有过来。
更重要的是,包括数位国教巨头在内的很多人都已经离开,只有他与唐三十六还在原地。
……
……
隔着十余里的距离,陈长生与白帝对视着。
他没有回答白帝的问题。
因为他的沉默,雪峰间的气氛变得有些怪异。
妖族丞相上前,准备说些什么。
一道声音抢在前面响了起来。
那是唐三十六的声音:“白帝此言何其无礼。”
很多年前,朱洛在汉秋城外、南方圣女在浔阳城外,都问过同样的话,甚至一个字都没有差。
当时朱洛与圣女的发问,代表对陈长生的好奇,也可以说是某种认同。
因为那时候他的名字,只是刚刚出现在这片大陆上。
但现在已经不是当年。
他不再是那个来自西宁镇的少年道士,国教学院的新生,他现在是人族的教宗大人。
哪怕是白帝,向他这样发问,也是极无礼的举动。
所以听着唐三十六的斥责,妖族大人物们很是恼怒,却无法反驳。
白帝静静看着那边,忽然说道:“难道教宗大人只是来看热闹的?”
他没有理会唐三十六,但对陈长生的称谓已经不同。
陈长生还是没有接话。
和唐三十六在一起的时候,他的话会变得有些多。
但如果那时需要和外界交流,他的话会变得非常少。
因为唐三十六会帮他说话,而且整个国教学院都知道,唐三十六比他会说话。
“如果不是教宗大人出手,今天才有热闹可看。”
唐三十六平静说道:“所以陛下这句话完全错了。”
白帝的那句话隐有所指,指的是陈长生站在远处,并且让凌海之王等人提前离去。
唐三十六的这句话回应的也很明确,那就是妖族作为受施者,没有任何理由质疑己方的任何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