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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族的权势对他来说早就已经没有意义,他在意的是大局。”
徐有容说道:“为何在松山军府、在汶水、在南溪斋、在白帝城,他面对着离宫的攻势不停后退,直到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孤家寡人?不是他对你心存善意,对天下苍生有眷顾之情,而是因为他有大局观。”
陈长生说道:“你是说北伐?”
徐有容说道:“不错,他现在活着的唯一目的与意义就是消灭魔族,为了这件事情,他可以牺牲所有。”
陈长生说道:“但并不包括他自己。”
徐有容说道:“是的,因为他要亲眼看到,或者说代替太宗皇帝亲眼看到人族大军攻入雪老城的那一天。”
如果让普通的民众听到这番对话,应该会很简单地把商行舟视为圣人,自然把徐有容与陈长生看作反派。
但在这个故事里,本来就没有正反两派,只是在商行舟与陈长生的关系里,才有对错。
“但那一天同样是我们也愿意看到的。”
陈长生看着徐有容提醒道:“难道我们可以不顾全大局?”
徐有容说道:“为什么不可以?”
陈长生不理解,心想但你就不是这样的人啊。
徐有容嫣然一笑,说道:“在这件事情上,你就把我当成一个任性的小姑娘好了。”
陈长生觉得她很好看,除了周园里,最好看。
但他还是继续说道:“师父还是不会相信你真会让京都大乱。”
徐有容微微挑眉,说道:“为什么?”
陈长生说道:“因为他知道我会阻止你,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京都大乱,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惨重,血流成河。”
铺子里变得有些安静,铁锅里的牛骨头已经炖烂了,发出呼噜噜的声音,听着就像是猫儿在撒娇。
徐有容微笑说道:“问题是你能阻止我吗?”
说完这句话,她站起身来。
数十名南溪斋少女,穿着白色的祭服走进了铺子。
徐有容展开双臂。
两名少女拿起热毛巾,仔细地擦拭着她的双手。
徐有容看着陈长生说道:“当我决意做什么事的时候,没有谁能阻止我。”
陈长生说道:“哪怕你是为我做这件事情?”
徐有容说道:“你只是一半的原因。”
陈长生说道:“另外一半是圣后娘娘?”
徐有容平静说道:“不错,但你不能阻止我,就算娘娘复活,也不能阻止我做这件事情。”
说完这句话,她向铺子外走去。
街道上的旧柳生着新芽,在温暖的天气里享受着生命的美好。
徐有容望向天空里不知何处,想起了莫雨转告自己的一件事情。
当年陈长生带着婚书进了京都,知晓此事的那些大人物都在关心的时候,天海圣后曾经说过一番话。
“她想嫁谁就嫁谁,不想嫁人就不想嫁。”
在天海圣后看来,徐有容一定会这样做,也可以理解为这是她对徐有容的期望。
徐有容看着那片天空,平静想着,娘娘,还是你最了解我啊。
……
……
徐有容与南溪斋少女们刚刚离开,铺子后面的竹帘微动,凌海之王等人走了过来。
陈长生望向他们说道:“你们都听到了。”
凌海之王等人的表情有些奇怪,心想除了看了场恩爱,还听到了什么?
这场谈话里没有提到过情爱,但谁都能看出来徐有容对陈长生那种发自内心的喜爱与怜惜。
如果是普通少女,一心一意想着为情人出头,结果情人还说要阻止她,想必都会很生气。
但徐有容没有,依然平静,甚至还能微笑,这是为什么?
陈长生看着他们认真说道:“因为她知道我不会阻止她啊。”
凌海之王等人很是吃惊,心想如果道尊不回京,难道教宗大人真的会眼睁睁看着整座京都陷入血火之中?
陈长生想着那夜与苟寒食的对话,说道:“我不是不能阻止她,而是相信她不会这样做。”
徐有容没有生气,想来也是相信他会坚定地相信自己。
刚才最后的那番谈话,只是一场戏。
她只需要神识微动,便能用凤火净手,何必需要摆出那个姿式。
这场戏是给天下众生看的,更是给远在洛阳的商行舟看的。
陈长生向铺子外走去,没有留意到户三十二脸上的那抹忧色。
……
……
清晨的阳光照耀着那些并不高大的石柱,在地面上投射出无数道细长的影子,无法分开前来看热闹的民众。
赌坊的伙计们拿着纸单不停地喊着什么,外地民众好奇地听着,有时候会被说的心动从怀里取出银两,来的还不多的京都民众,看着这幕画面,脸上露出同情的笑容,心想这些年的大朝试,除了教枢处的教士与国教学院,谁还赢过?
大朝试的日子终于到了。来自大陆各处的年轻修道者们,再一次汇集在离宫前,阳光越来越明亮,他们的脸被照的越来越清楚,朝气十足,只是再也看不到当年那个身着单衣的孤独少年般的人物。
即便是如此重要的日子,教宗陈长生依然没有出面,还是留在了石室里。
看着凌海之王等大主教的身影以及那个黑衣少女,人们心生诧异,却不敢多说什么。
随着清亮而悠远的钟声响起,年轻的修道者们沿着神道向离宫里走去,大朝试正式开始。
……
……
当整座京都的视线都落在离宫前的时候,天书陵那道沉重的石门前出现了一个人。
共同负责天书陵守卫的国教骑兵以及羽林军还有那些将军以及主教大人们,都没有拦住那个人。
因为当他们看到那个人的时候,对方就已经在天书陵里。
那人耷拉着双肩,衣服洗至发白,看着有些寒酸,神情看着有些愁苦。
与其说是书生,他更像是个算账掌柜。
事实上,他当初在汶水唐家本就做过好长一段时间的账房。
他还曾在雪原上杀过好些魔族强者,在槐院里做出好一番事业。
他在浔阳城里直面过最惨淡的风雨,在京都里一刀斩开铁树。
他是曾经的逍遥榜首,如今的神圣中人。
王破,终于出现了。
第1075章 大热闹
天书陵外的羽林军顿时紧张起来,伴着密集的弓弦绷紧时,无数张弩对准了王破的背影。
有烟尘在远处扬起,地面微微震动,还听不到蹄声,但应该是玄甲骑兵正在集结。
在这些事情发生之前,警讯已经发出,向着京都各处而去。
国教骑兵的反应也很快,哪怕没有收到任何离宫的命令,数百骑疾驰而至,拦在了天书陵的石门之前。
时隔三年,双方再次开始紧张对峙。
王破就像是根本不知道石外发生的这些事情,向着已然青葱的天书陵里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一名离宫教士忍不住问道:“先生你这些天在哪里?”
这是京都所有人都想知道的答案。
王破没有回头,说道:“我一直都在这里。”
听到王破的回答,无论是那名教士还是国教骑兵抑或是更外围的羽林军都很吃惊。
谁都没有想到,王破这些天是在天书陵里,寻常人无法进陵,自然也无法看到他。
他今天出现在众人之前,就是想要让世人知晓,他准备做些什么。
只是他究竟要做什么呢?
距离王破当年进入天书陵观碑悟道,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但看起来他似乎并没有忘记那些经历。
他很熟悉地找到林里的一条道路,向着西南方向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他来到了一座小院。
初春的桔林里自然没有桔子,但总觉得空气里有着淡淡的青桔味道。
这些天,王破就住在这个小院子里。
曾经悬着腊肉的房梁上空无一物,屋子里的桌椅被擦洗的极为干净,不染尘埃。
王破没有进屋。
他站在篱笆外,对曾经在这个屋子里住了三十七年的旧友平静说道:“今天我要去登神道了。”
当年荀梅闯神道失败,即将告别这个世界的时候,他曾经说过,将来如果自己能修至从圣境,会代荀梅登陵顶一观。
原来这就是他今天要做的事情。
……
……
大朝试已经正式开始,陈长生还是没有出现。
没有屠户,人们还是要吃猪,教宗不出现,生活还是要继续,考试还是要进行。
今年的大朝试没有刻意弄什么新意,还是沿袭着前几年的方法,文试、武试、对战依序进行。
在宣文殿里进行的文试,依照旧日规矩,由教枢处并朝廷礼部监督,最终的审定权却在苟寒食的手里。
苟寒食还很年轻,但没有人会质疑他的资格,因为他通读道藏,更因为他本来就是今年文试的出题人。
在晨光的照耀下,文试很顺利地结束了,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变故。
离宫外那些看热闹的民众与赌坊管事们,觉得有些无趣,又觉得气氛有些诡异。
紧接着进行的武试,还是煮时林与曲江两道关隘,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当年陈长生骑鹤过江的影响,今年的规则更加繁复细致,基本上杜绝了任何投机取巧的机会,又不禁止阻拦对手,于是林海里不时能够看到剑光亮起,凶险更胜当年。
大朝试已经三年没有召开,今年前来参加的考生数量极多,虽说竞争也相对比较激烈,但最终成功抵达曲江对岸的考生还是有二百余人,其中又以天南槐院与摘星学院的成绩最为醒目。
在离山神国七律已经不再参加的前提下,槐院那几名少年书生本来就是今年大朝试的热门人选,再加上世人皆知,他们的院长王破就在京都,那些少年书生更是气魄大增,成绩自然出众。摘星学院的军官学生表现的如此优秀,则是因为最近京都承受的压力,让这些大周军方的未来积蓄了满腹的怒气,而这些怒气在今天尽数变成了动力。
最后的对战还是在青叶世界的洗尘楼里进行。
考生们依次进入清贤殿,沿着地面上那些图案行走,然后注意到了一名神情漠然的黑衣少女。
那位黑衣少女神情漠然,怀里抱着一盆青叶。
看着她,考生们纷纷想起临行前师长们仔细叮嘱的那些重要事项,不由神情微变,赶紧移开视线。
直到进入青叶世界,来到洗尘楼外,考生们才松了口气,脸上流露出敬畏与惊喜的神情,纷纷议论起来。
即便是那些少年老成的槐院书生与摘星学院纪律严苛的少年军官,也忍不住与同窗低声说了几句。
“那位黑衣少女就是传说中的玄霜巨龙?”
“教宗大人真是了不起,要知道离宫已经几千年没有出现过龙侍了。”
“难怪秋山君怎么也争不过教宗陛下……”
“噤声,仔细被离山的那个小家伙听了去。”
……
……
不提在青叶世界里考生们议论的方向越来越偏,只说离宫外的气氛已经变得越来越诡异。
无论是那些看热闹的民众还是那些摊贩或者赌坊的伙计,都表现的太过安静。
没有热闹,那么这些民众是在看什么?没有人下注,那么这场赌局又有什么意思?
所有人都在看大朝试,但他们并不是真正关心大朝试,而是在想着别的事。
因为没有人认为今年的大朝试会这样平静顺利。
今天肯定会出大事,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事。
忽然有警讯传来。
湛蓝的天空里出现了十余道笔直而极细的线条,只有眼力极好的强者,才能看清楚那些构成线条的残影是红色的。
十余只红雁在天空里高速飞行,除了落在皇宫与离宫,其余的向着各个方向而去。
如果熟悉大周军力分布,便能看出来那些红雁去向的地方,都是朝廷军队驻扎所在。
凌海之王常年与朝廷打交道,自然能够看出来,但他不关心这些红雁会飞去哪里,更关心这些红雁从哪里飞起。
红雁在天空里留下的痕迹已经消失,但还留在他的识海里。
他的视线随着那些痕迹而去,最终落在京都南方,神情凝重至极。
那里是天书陵。
户三十二低声说道:“慈涧寺首席刚刚离开宣文殿,离山那四位剑堂长老,今天根本就没有来。”
“木柘家的老太君出城了。”
司源道人眯着眼睛说道:“如果大家都是去天书陵,那该多热闹。”
他没有掩饰自己的野心与战意,因为任谁看来,这都是离宫必须抓住的机会。
凌海之王回头望向离宫深处那座幽静的偏殿,微感惘然。
难道您还在练剑吗?
第1076章 商人当道
天书陵里有很多条道路,但只有一条路可以直接登上陵顶,那就是南面那条由白色玉石砌成的神道。
由神道登陵,是非常具有象征意义的事件。
只有皇帝与教宗及南方圣女,才有资格走上神道,这代表着无上的权威。
荀梅之前便有很多人尝试过闯神道,但除了周独夫,似乎便没有别的成功例子。
王破要闯神道,是践行对故友的承诺,是对朝廷的挑衅,更是对太宗皇帝的复仇。
徐有容站在百草园的树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