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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漫长甚至长达数百年近千年的过程,那么更加难熬。
不看不代表不知道,把眼睛刺瞎星空依然在,梅里砂很清楚自己老了,因为自己变得越来越嗜睡——和别的那些凌晨三时便起床的正常老人不同,他越老便越喜欢睡觉,他总觉得自己的身体是不是在提前适应长眠。
现在的国教,他的资历最老,因为国教学院的事情被很多人认为是国教旧派势力的领袖、至少是象征,借着很多事情正在与教宗大人对抗——他常年居住在教枢处,已经很久没有踏足离宫一步,甚至连国教的例行光明会教不参加,这似乎证明了那些传言是真的——谁能想到他今天会在离宫出现,居然在这里还能睡着。
“啪!”
一声轻响,殿内太过幽静,于是这声音很清楚。
梅里砂睁开眼睛,有些浑浊的眼神过了段时间,才渐渐恢复清明,他望向对面那名正在读书的麻袍老人,颤颤巍巍地起身走了过去,微微佝身望向老人身旁那盆青植。
盆是淡灰色的陶盆,很普通,在京都街巷里大概一百钱能买三个,盆里植着的那株植物很怪异,青茎数枝,却只有一片树叶,那树叶很青,叶络非常清晰。
先前那声清脆的啪,便是从那片青叶上响起,叶络最前端似乎在微微颤抖——不是青叶在颤抖,而是叶络在颤抖,那种颤抖的幅度是如此的细微,整座离宫大概也只有他和那名麻袍老人能够看到。
“那位小殿下都生气成这样了,您居然还有心情捧着本书看?”
梅里砂望向那名麻袍老人,尊敬而又显得很亲近。
那名老人收起书卷,抬头望向那盆青植,只见他容貌寻常,最特异的地方便是眼窝极深,如果从侧方望去,极像深渊恐怖的入口,但从正面望去,便能看见如海洋般湛蓝宁静的眼眸。
第111章 教宗
老人眼中的海洋很宁静,给人一种无限仁慈的感觉……但那毕竟是一片海,很难想象,老人愤怒起来,那片海洋会掀起怎样的巨浪,浪花里会生出怎样的雷霆,那会是何等样威严神圣的画面。
“先前和你说着话,你竟就这么睡着了,我除了看看书还能做什么?”老人看着梅里砂笑着说道。
梅里砂依然看着盆里那片青叶,摇头说道:“我的来意您很清楚,您应该给孩子们指明道路了。”
“道路都是每个人自己走出来的。”
麻袍老人说道:“那孩子来到京都后,走的一向极稳,我不怎么担心,只是希望……他能够成熟的更快些。”
很明显,老人很关心这句话里提到的那个孩子。
听到成熟二字,梅里砂沉默了很长时间,清静的离宫深殿里,仿佛有道无形的压力渐渐生成。
“成熟需要雨水滋润,有时候更需要压力。”
麻袍老人说道:“天机阁的新榜单应该快到了。”
梅里砂明白了他的意思——名次便是压力。逍遥、点金、青云三榜,有无数强者与天才,无数人费尽心思,刻苦修行,只为在榜上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而那些上了榜的人看着在自己前面的名次,便又会生出无限动力。大陆之所以有天机阁,之所以有这些榜单,便是要给人族与妖族的修行者提供压力,如此才能对抗魔族的强者们。
“那孩子可没机会上榜,而且他身世凄惨,命运多艰,对名利二字,只怕看的比你我还要更透澈。”
听着这话,麻袍老人叹息一声,说道:“那就只有看大朝试能不能帮助到他了。”
梅里砂想了想,对麻袍老人的看法表示赞同,因为星空之上有命运,星空之下只有生命值得敬畏,生命本身便是最大的压力,那个孩子在这种压力下,想必会快速地成熟起来。
“我走了。”
他站起身来,对麻袍老人行礼,然后转身向离宫外走去。
麻袍老人没有什么表示,拾起书卷继续开始看书。
时间缓慢而执拗地流逝着。
灰盆里的青叶很平静,因为没有风。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麻袍老人把视线从书卷上移开,望向离宫外的天空,脸上忽然露出羡慕的神色。
如果让离宫的教士们看到他此时脸上的神情,一定会震惊到极点。
这片大陆还有什么值得老人羡慕呢?
有清扬的钟声从远处传来,不是离宫附院和宗祀所这些学校开始上课,而是每隔十天例行的光明会即将开始。
老人站起身来,解下身上的麻袍。
一名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黑袍教士,沉默地将一件神袍换到老人的身上。
老人向石阶上走去,露过由水晶雕成的莲花台时,伸手拿起那座冕,动作随意,就像拿起一块瓦砾。
那名跟随在老人身后的黑袍教士,在国教里向来是冷漠严峻著称,脸上的表情隔数十年也难有变化,但每每看到眼前这等画面时,眼角都会抽搐难止,因为他总在想,如果阴阳冕就这么摔碎了,那该怎么办?
石阶最上方有一幅壁画,浓墨无彩,肃杀至极。
老人站到壁画前,把冕戴到头顶。
壁画墙缓缓向两边分开,无限光明从墙那面如潮水般涌了过来。
那些如潮的光明,围绕着老人的冕与神袍不停舞动,仿佛在庆祝,在朝拜。
墙的那面,是一座无比高旷的教殿。
这便是离宫的中心,国教的中心,大陆信仰的中心——光明殿堂。
殿堂两侧有数十座高大的雕像,有大陆的传说,有先贤,有圣者,有十二护教骑士。
在光明的潮水里,有无数教士跪倒参拜。
这些教士们的额头触着手背,显得极为虔诚。
他们参拜的对象,便是那位老人。
国教第四代教宗大人。
……
……
陈长生一行人走出小离宫的时候,已经到了午后,他望向微斜的日头,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回首望向清旷如前的清贤殿,看着那些青砖,想着先前竟是去了别的空间,一时间竟有些惘然。
深秋时分的离宫并不一味肃杀,午后微暖的空气,让那些耐寒的青槐雪松似乎变得更加有生气,枝叶也变得更加青翠,往下方望去只见满眼春色,清丽无限,很有时光倒回之感。
他们顺着漫长的石阶向下方走去,隔着极远,已经隐隐能够看到,神道两侧渐渐出现了很多人,而有些人甚至直接走到了神道上,做好了拦阻他们的准备。
“我让他们有胆别走,那接下来怎么办?”
唐三十六看着那名神情冷漠的离宫教士,神情有些恼火。
这名离宫教士先前是在清贤殿接着他们,然后把他们带进了小离宫,现在看样子,则是一直要把他们送出离宫,唐三十六知道这是落落的要求,避免自己一行人与那些学生再次发生冲突。
对于落落殿下的安排,他不是很满意,因为那样会显得自己怕了事。金玉律对此则没有任何表示,并不觉得这是殿下对自己工作的不满意。陈长生没有任何不满意,因为这本来就是他向落落提的要求。
嗡!嗡!嗡!嗡!便在这时,不知哪座宫殿或是学院里传出清亮的钟声,与先前上课钟的清悠悦耳不同,这道钟声中正平和,应该是要宣布某个消息或者是传递某种信息。
“难道这种事情也可以鸣钟集结?这里是离宫还是军营?”唐三十六以为这是离宫附院或宗祀所的学生,以钟声响起群架的讯号,见此阵势,便是他天不怕地不怕,脸色也有些微变。
便在这时,天边一片鸟群骤然散开,就像是人群让开道路一般,东面那片云层下方出现一个洞,一道黑影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划破天空,然后顺着鸟群让开的空间,高速向离宫飞来。
轩辕破是妖族少年,自幼便在山野里生活,见过很多禽鸟,而且目力要比人类敏锐数倍,搭手遮光一望,便看出了那道黑影是什么,有些吃惊,说道:“居然是红雁!”
与独角兽、万里鹿这些准神兽相比,红雁并没有太多特殊,但这种鸟类有一种好处,那就是快,这是目前大陆已知的最快的数种鸟类之一,仅次于军方用来传讯的红鹰,当然,这里没有算白鹤。
轩辕破说完这句话后,那道黑影便已经来到了离宫上方的天空里,地面有些境界深厚的教士,还有像唐三十六这样的人,都已经能够看到那只鸟拖着长长的红尾,果然是红雁。
那只红雁在秋空里留下一道残影,瞬间消失在离宫的重重深殿里,不知落去了何处。
“这是出什么事了?”
唐三十六心想既然不是红鹰,那便不可能是北方魔族有异动,而且也应该不是什么坏事,不然先前的钟声不至于那般平稳,那么究竟什么事情,需要出动红雁?而且要知道现在应该是光明会的时辰,那钟声不怕打扰吗?
再怎么想也不可能平空猜到何事,陈长生等人在那名离宫教士的带领下,继续前行,没过多久便走到了下方,只见神道前方到处都是人影,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因为唐三十六清晨的那句话来了。
神道左手方的离宫别院依然大门紧闭,苟寒食没有出来,神国七律其余三人也没有出现,甚至就连圣女峰的女弟子还有其余宗派的南方年轻人,也都没有出现。
陈长生的视线穿过雪松,落在别院处,沉默不语。
因为与徐有容的婚约,他来到京都后,从东御神将府开始,一路便在承受轻蔑、白眼、嘲笑甚至是羞辱,很自然地,他对那个叫秋山君的男子没有任何好感,连带着对他的师门也是如此。
青藤宴上,他与对方终于相遇。
但和曾经的想象不同,这两次接触下来,他发现对方表现的并不恶劣,无论苟寒食、关飞白还是七间,或大气、或有真正值得敬重的骄傲、或有令人心折的坚持,总之都颇有可取之处——他可以看得出来,苟寒食这些离山弟子,对秋山君的尊敬乃是发自内心,那么秋山君又怎么可能是什么欺世盗名之辈呢?
秋风拂面不寒,吹醒了他。
他自嘲地笑了笑,心想自己真是想的太多了,秋山君作为整个大陆都赏其才、美其德的偶像人物,本来就不见得是什么坏人,只不过因为立场的关系,他才会这般想。
第112章 青云榜上有新人(上)
走下石阶,来到神道上,除了南方使团所在的客院安静无声,别的学院门外已是人声鼎沸,道旁秋林里到处都是人影,还有很多人站到了神道上,离宫附院、青矅十三司以及宗祀所,都有老师出现,甚至还有离宫正殿的教士也赶了过来看热闹——之所以如此热闹,自然是因为唐三十六清晨去清贤殿前,留在场间的那句话。
那名带着陈长生等人从清贤殿出来的教士在离宫里的地位不低,他看着神道嘈乱的景象,皱眉不悦,沉声喝斥了数句,便有学院的老师赶紧出来维持秩序,把那些试图在神道上拦截陈长生等人的学生驱到道旁。
陈长生三人在神道上前行,数百甚至更多的年轻学生站在道旁的秋林里看着他们,和清晨时的画面很像,只不过现在,年轻学生们的眼光更多的是不屑与轻蔑,不知道是哪间学院里有人喊道:“唐棠,有胆你别走啊!”
这句话是对唐三十六清晨那句话的还击,引来了一片哄笑声。以唐三十六的性格,必然是不肯再走,只是那位教士冷冷地看了他两眼,他也不想给国教学院惹太多麻烦,有些恼火说道:“我就不喜欢被人叫唐棠。”
见到唐三十六都忍气吞声了,年轻学生们更是情绪高昂,他们很清楚那名满脸冰霜色的教士大人处事何等严苛,没有人敢站到神道上来,却不肯在言语上放过打击国教学院的机会。
“陈长生,除了仗着落落殿下撑腰,你还有别的本事吗?”
“是不是没有落落殿下的安排,你刚才连那些石阶都不敢下?”
“也不见得,他还可以把婚书拿出来当护身符。”
“是啊,徐有容的未婚夫……啧啧,谁敢得罪?”
神道两侧的秋林里不时响起酸言酸语、风言风语,满是讥诮与嘲弄,哪有不敢得罪的意思,直到开始有人起哄,他是个吃软饭的。
唐三十六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陈长生微低着头,继续前行,却像是没有听到,双手也在袖中,看不到是何形状——和那场秋雨里国教学院被围攻一样,他很清楚这些敌意从何而来,不是因为清晨的言语冲突,与那名始终没有再出现的圣女峰小师妹也没有关系,只是因为她。
那个叫徐有容的她。
然而这件事情,偏偏还怪不得她,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那么他似乎只好沉默地承受着。
忽然间,那些嘲笑声像潮水一般退去。陈长生抬起头来,发现神道上站着一位文静贵气的年轻学生——在教士的喝斥声里,在老师们的压力下,神道上一个人都没有,宽直冷清,这学生却来到了神道之上。
离宫附院的苏墨虞。
苏墨虞先向那名教士行礼,然后向陈长生揖手,陈长生回礼。他在离宫附院的地位特殊,与庄换羽在天道院的地位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