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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罗琳望着河水出神的时候,突然一把伞遮到了她的头上,她转头一看原来是姚汉宁。他穿着一身西装,手里握着一把黑色的雨伞,他向罗琳微笑了一下说:“怎么都不打伞?”
罗琳诧异的说:“姚先生,您怎么会在这儿?为什么不去望江楼听清音,唱歌的那位四季葱实在是太美了,我作为一个女人都被她的美貌震撼了。”
姚汉宁回答道:“我不认为她很美,我不喜欢徒有外表却没有脑子的女人。”
罗琳朗声笑着说:“美丽的东西不需要有脑子,智慧会有损一个人的美貌,理智会破坏一个人面部的和谐。”
“我想这条定律在您的身上并不适用。”姚汉宁说道,他的眼睛深深的注视着罗琳。
罗琳坦然的迎上他的目光笑着说:“姚先生,您是在恭维我吗?”
“不,这是我的心里话,不是社交场上的逢场作戏。”姚汉宁看着罗琳的眼睛说道。
罗琳在他坚定的目光中眼神微微慌乱了下,但她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她从容的笑着说:“不得不说您调情的方式还真是直截了当,那些喜欢遮遮掩掩的英国人真该跟您好好学学。不过我很奇怪,最近我似乎随时都可以碰到您,虽然我很想自作多情的相信这是种缘分,但我想事实上应该是有什么人叫您跟着我吧。”
“是,”姚汉宁毫不避讳的答道,“是蒋委员长的命令,这也是我留在成都的原因。”
罗琳听了他的话不由的微微皱起了眉毛,果然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原来蒋介石早就派人盯上了她,但她很诧异姚汉宁居然会这么直白的告诉她真相。
“那你知道蒋为什么让你盯住我吗?”
“不知道,我只是定时向他汇报你的行踪,同时接收他的命令,”姚汉宁答道,“我希望你能小心一点,因为我不确定成都是不是还有其他人在监视你。”
罗琳满不在乎的说:“姚先生,您是在警告我吗?”
“不,我是在担心你,”姚汉宁答道,“我不想你陷入危险。”
罗琳避开姚汉宁的目光故作轻佻的笑着说:“姚先生,这真是我今年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我还可以告诉你一些更好笑的事情,”姚汉宁深深注视着她碧色的眸子说,“我觉得我似乎有点爱上你了。”
听了他的话罗琳不由一愣,她难以置信的看着姚汉宁,他一脸的绝决,看上去丝毫不像开玩笑的样子,罗琳想嘲弄他一番拉倒,但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她甚至清晰的听见了自己打鼓般的心跳声。
姚汉宁握住她的手注视着她说道:“我知道这听上去很好笑,我也不指望你能回报我的感情,我只希望你能明白,不管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我都会尽我所能的保护你。如果最后事情逼我一定要做出选择的话,请记住,我会站在你这一边,你永远都可以相信我。”
总是从容镇定的罗琳在姚汉宁的目光中突然前所未有的慌乱起来,她痛恨自己竟然被一个中国男人搞得如此不知所措,她的心中没来由的开始烦躁起来。罗琳甩开姚汉宁的手厉声说道:“姚先生,我劝您按照您上司的命令跟好我就可以了,别的您最好还是不要多想,时间久了您就会发现,您跟着的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个魔鬼。”
罗琳想离开却被姚汉宁一把握住了肩膀,她火气大的喊道:“你还想怎么样!我都告诉你了我就是一个魔鬼!”
姚汉宁微微笑了下把手里的雨伞塞到了罗琳的手里:“魔鬼淋雨也会感冒的。”他向罗琳微微欠了□就转身向桥下走去。
直到姚汉宁的身影消失在蒙蒙的雨雾中,罗琳仍握着那柄雨伞愣愣的站在那里,她的内心里汹涌着一种复杂的感情。四下里沙沙的雨声想个不停,望江楼里传出的歌声如泣如诉:“月光菩萨,你与我查鉴,我待他的真情,他待我是假。。。”
☆、雨夜的偶遇
距灯笼街不过两条街的地方就是八宝街,在清朝的时候这里是汉人聚居区,贫困人家在此处搭篱笆为屋,所以这条街当时被俗称为笆笆街,辛亥革齤命后政府嫌笆笆街不雅,这才改名为八宝街。虽然现在八宝街上已经看不见篱笆搭的房屋了,但大多数房子还是破败不堪,透着股穷人家的寒酸劲,梁九凤的家就住在这条街上。
夜雨落在静悄悄的八宝街上,坑坑洼洼的路面上积了一汪汪的积水,雨水落在积水里面发出细微的声音。突然一阵破铜烂铁丁玲桄榔的碰撞声打破了街道的宁静,这股杂音还伴随着一个年轻男人和一个女孩子开心的笑声。程涛骑着那辆惊世骇俗的自行车载着梁九凤拐进了八宝街,快散架的车子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晃个不停,车轮偶尔压过一汪积水就会激起一丛水花溅湿两个人的裤脚,他们本来撑着的那柄荷叶早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两个人身上都被淋得湿漉漉的。
“程涛程涛,前面那个贴门神的就是我家。”梁九凤坐在后座上指着前面欢快的喊道。
“你坐稳了,我们冲过这个水坑去。”程涛猛蹬了两下然后抬起脚架在车把上,自行车摇摇晃晃的就从一个大水坑中间滑行了过去,车轮溅起巨大的水花,梁九凤坐在晃个不停的后座上不由尖叫着抱紧了程涛的腰。
好歹自行车很给面子的没有倒在水坑里,程涛在梁九凤的家门前把脚撑在地上煞住了自行车:“到了,下车。”
九凤跳下车打量着程涛捂着嘴笑着说:“程涛,你现在的样子好洋气哦。”
程涛低头看了看自己狼狈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天哪,看看我都成什么样了。”他抬起胳膊随意的擦着自己脸上的雨水,他被雨水淋湿的结实的胳膊看上去闪闪发光。
梁九凤听着程涛爽朗的笑声心中突然有种迷醉的感觉,这个总板着脸不爱笑的人一笑起来原来那么的好听,从他胸腔深处发出的浑厚的笑声听上去亲切又让人踏实,隔着这样的距离她仿佛都能感受到他微笑嘴唇的温度和触感,那里散发着男人特有的性感,陌生却又令人陶醉,她不由扬起脸微微张开嘴唇,带着些许期待的等待着他。
程涛注意到了梁九凤的表情,他俯□子把手肘撑在自行车车座上说道:“梁九凤,你是想让我亲你么?”
“我、我才没有呢!”梁九凤被他说中了心思脸红的争辩道。
“哦?”程涛挑了下眉毛扳过了她的下巴,“那你干嘛一副准备好了的样子? ”
“谁准备好了!”梁九凤恼羞成怒的喊着,“与其亲你我宁愿亲头猪!”
“我又没问你的个人爱好,这么急着回答干嘛,”程涛忍着笑说,“不过我听说四川人很喜欢猪,有些地方的吊脚楼二楼住人,一楼就全都给猪住。”
“程涛!你讨厌死了!”梁九凤举起拳头就往程涛身上砸去却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腕,他握着她的手腕把她拉过来低下头含住了她的嘴唇,他贴在她唇上含糊不清的说:“既然你都准备好了,不如就亲一下吧。”
梁九凤微微怔了下就丢盔弃甲的迎合着他,她用自己的唇细细描绘着他嘴唇的形状,仿佛要记住他嘴唇所有的细节,她吻得那么陶醉,连落在身上的细密的雨珠都忘记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分开,程涛注视着梁九凤被夜雨濡湿的脸庞,她微微喘息的嘴唇如玫瑰花蕾一样娇嫩,她的眼睛不像他们初见时如溪水般清澈,而是蒙上了一层春天雾里的娇娆。程涛拍了拍她的脸说:“我该走了,你进去吧。”
梁九凤依依不舍的扯着他的袖子想和他吻别,程涛笑着按住她说:“好了,不然我真该回不去了。”他临走前温柔的帮她把脸上粘着的一缕湿发掖到耳朵后面。
程涛走了没几步就听见梁九凤在身后唤他:“程涛,你能不能再告诉我一遍,你到底是喜欢还是爱?”
程涛转过身来看着站在雨中的梁九凤,她依旧一脸的偏执,仿佛一个不把敌人逼近死角不罢休的敢死队队员般,程涛有些认输的叹了口气说:“梁九凤,你应该知道我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但是你问我的每一句话我都会回答,你觉得这说明什么呢?”他隔着雨雾打量了她片刻后,轻轻笑了一下走入了蒙蒙的细雨中。
程涛迈着大步在雨中一路疾走着,他觉得自己的心情有些激动。当梁九凤最后一次叫住他问他爱不爱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有些困惑了。女人,他不是没交往过,他一直以为这世界上的女人都没有什么区别,他要做的不过是从里面挑一个做老婆,他需要的是一个安分守己,贤良淑德能在家里相夫教子的女人,比如他在上海和广州接触过的那些小家碧玉名门淑媛,比如刘湘那小乖小乖的女儿刘月如,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他最后居然是被梁九凤这样与他理想中的女性形象相去十万八千里的女人给收拾了。他觉得整件事情简直不可理喻,这件事的发展已经完全超出理智可以解释的范围,但他却不得不承认他很享受和梁九凤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陶醉于与她的肌肤相亲,他愿意跟着她去做一些他以前打死也不会做的事情,难道这就算爱上了吗?
程涛跨着大步上了九眼桥,在桥面上有个撑着把油纸伞的女人正站在桥栏边凭栏远眺着夜色中的江面,她背对着程涛,油纸伞遮住了她的脸,当程涛走过她身边时,他听见那个女人低低的吟着:“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而今。。。”女人吟到这里重复了好几遍,好像忘记了后面的词。
若是在平时程涛是绝不会管这样的事的,但是今天他的心情不同往常,他忍不住停住脚步接道:“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 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原来后面是这样的啊。”女人的脸埋在伞下说道,“可是是谁写的呢? ”
“南宋蒋捷,听雨。”说罢他继续迈着大步离开了。
女人从伞下抬起头来望着身边说道:“这下想起来了?”
在她身边与她一起凭栏而立的正是满身腐肉的行瘟使者,但是程涛是看不见他的,他点了点头口中吐着硫黄样的瘴气说道:“原来叫蒋捷啊,我都忘记是哪朝哪代了,曾听见有人站在这座桥上吟这首词,当时就觉得非常喜欢,但是却没有记全,隔了这么久,现在总算全都找回来了。”他向那女人抱拳欠了欠身子,就吟着“少年听雨歌楼上。。。”渐渐远去了。
桥上的女人低头看着漆黑的江面,九眼桥下九个桥孔最中间的那个桥孔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翻腾滚动,她能清晰的看见有水鬼的影子在那里挣扎扭动,仿佛想挣脱束缚进入人间,女人望着河水自言自语的说道:“这么急着出来,该是有什么东西要被放出来了吧。”她勾起嘴角漫不经心的笑了,与她的笑容相比,她鬓边插着的那朵怒放的白牡丹瞬间黯然失色了。
☆、恶鬼再现
蓝蓝的天上飘着几团丝线团一样发亮的云彩,空气里氤氲着一层淡淡的暑气,这样灿烂的天气在成都真的是不多见,大部分成都人碰上这样的天气都会找个地方喝茶纳凉,而程涛却像一只困兽一样在办公室里烦躁的踱着步。
红军徐向前的部队强渡嘉陵江后开始一路向川北挺进,广元的中央“剿匪” 部队被打的丢盔弃甲,蒋介石只得向刘湘求助,刘湘表面上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接下了战事,但他真正跟红军开战后才发现这仗并不好打,他在重庆建立了“四川剿匪总司令部”,包括他本人在内的川内高级军官全部到重庆去了,独独程涛被留在了成都,美其名曰处理政务。
程涛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豹子一样狂躁的在办公室里来回走着,他宁愿被打死在前线也不愿意待在这里,刘湘果然很懂得折磨人的方法,他把程涛困在距离战场并不远的鸟语花香的成都,用这种方式慢慢逼疯他,他充满耐心的一点点教会程涛如果不跟他站在一起,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慢慢的折磨他。
程涛盯着墙上的地图,红军的行军路线看上去没有任何章法,似乎在恣意妄为,但他隐隐觉得这看似随意的行军路线后面似乎隐藏着一场重要的战略转移,如果让他们越过江西的边境,到时候就什么都晚了。他迫不及待的想冲到重庆去告诉那些人自己的想法,可是他不能,他没有参与这场战争的资格,他甚至连去送死的资格都没有。
这时窗外一声乌鸦的怪叫打断了他的思路,他抬头一看窗外的梧桐枝上正停着那只血红色眼睛的乌鸦,他眨着眼睛问他:有阴差的消息吗?
程涛当然有阴差的消息,他现在不仅知道阴差是什么,他甚至明确的知道这个城内谁是阴差,这已经不是这只乌鸦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