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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琳的腿上突然一凉,她才意识到对方已经掀起了自己的裙子,她猛然从那种半昏迷的状态中惊醒了过来,使尽全身的力量一个巴掌狠狠扇在姚汉宁的脸上。
清脆的耳光声在安静的小巷里听上去是那么的刺耳,姚汉宁被罗琳扇的微微向后踉跄了一下,两个人分开后气喘嘘嘘的瞪着对方,罗琳这个时候才听到他们喘的那么厉害,简直像两条脱水的鱼。他们的样子都很狼狈,姚汉宁的右脸颊被扇的有些红肿,罗琳的长指甲还在上面留下了三道血痕,罗琳则披头散发衣冠不整。
罗琳的身子还在微微发抖,她强自镇定了一下昂起头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先生,你够了。”她装作镇定的扭头走了,但没走多远就像逃命一样狂奔出了小巷。
姚汉宁气喘嘘嘘的看着罗琳的身影直到她消失不见,他靠在湿漉漉的墙壁上用手狠狠往后拢了下自己的头发,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这么干,可是如果不这么干他才真的要疯了。
他一低头看见地上扔着张被揉的皱巴巴的信纸,那正是他刚才和罗琳抢夺的那张。他弯腰拾了起来,然后展开来看着信上的内容,他本来通红的脸色渐渐退去了血色。他虽然看不懂信上的内容,但他认得这是日文。
姚汉宁的心中顷刻迷惘了:难道她真是日本人的间谍?
☆、他叫泉镜花
成都最近的碎尸案闹的沸沸扬扬,城里到处都人心惶惶。仲夏的夜晚本来最适合露天纳凉卧看天河,但这几天只要太阳一下山家家户户就都大门紧闭,大街小巷里连个人影都看不见。每天一翻开报纸不是川西川北一带的战事,就是碎尸案凶手至今下落不明,这些沾着硝烟味血腥气的报道总让人觉得心里不舒服,一股惶恐压抑的气氛笼罩着成都,尽管这个夏天依旧百花鲜艳绿草如茵,但今年确实不是个好年头。
市民强烈要求警齤察局尽快将碎尸案凶手缉拿归案,但这个节骨眼上警齤察局长刘子密却躲在家里。前些日子他喝多了酒声称在街上撞上了鬼,连续几天都精神恍惚,在家休息了好几天才敢出门见人,结果才上了没两天班就又因为受伤告假在家,这回的起因仍旧与鬼有关。
话说这天晚上天气闷热,刘子密一个人在家里的躺椅上睡得正香,蒙蒙胧胧间觉得有人推他,他睁开眼睛一看竟是个艳丽无双的女人。亲眼目睹过美女变恶鬼的刘子密再也不信这世上有这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了,他立刻吱哇乱叫把老婆孩子保姆下人全都惊醒了,那女鬼听见有人来了便隐没在屋子的黑暗处消失不见了。一大家子人进来后,刘子密结结巴巴的跟老婆汇报了刚才的凶险情况,但他老婆哪里肯信他的话,一口咬定刘子密是做春梦了。在如何处理和老婆的争议这个问题上,本来刘子密是有一套相当完备的生存法则的,即不管老婆对不对,反正他说的永远不对。但这天刘子密确实是被吓着了,竟执意和老婆争执了起来,结果触犯妻威,老婆大人毅然决然的以武力解决了问题,把个刘子密操练的满脸姹紫嫣红好不热闹。刘子密这副德行算是没法出门见人了,反正他也破不了案子,在警齤察局也是天天被程涛各种操练,他干脆大大方方的跑到程涛办公室展示了下自己跟车祸现场一样的脸,并详细描述了他老婆大人是如何武功盖世神勇无敌。程涛虽有些哭笑不得,但也只得准了他的假。
刘子密从四川省政府大院里晃晃悠悠的走了出来,凡看见他的熟人都不免要挪耶一番,刘局长耙耳朵的名声这下都传到省政府里来了,刘子密却理直气壮地回应:“耙耳朵咋个了,老子以为,凡是能正确认识自己是个啥子东西的,全都是好样的!”
局长请假在家,警齤察局的一众喽啰更没心思认真办案了,程涛心里也明白这次的事蹊恐怕不是警齤察解决的了的。自从那次罗百山下了杀招对付他之后,他几次去耀华银器店找他,店里的伙计都说他不在,程涛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真不在,还是故意不见他,罗琳现在已经确定发生凶杀时并不在成都,阴长生至今仍下落不明,程涛每天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搅得心里乱糟糟的,但在这些纷纷杳杳的事件中,梁九凤那一身红衣的身影却越来越鲜明,他开始越来越多的想她,在日里,在夜里,在每一个恍惚的瞬间。
“程长官,你打麻将赢了哈?”这天黄昏程涛走出办公室时站在门口的小警卫焦阳如是问道。
程涛挑了下眉毛说:“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焦阳笑嘻嘻的说:“我看你刚才出来笑的好得意的嘛。”
程涛听了他的话不禁也笑了:其实他不过是刚才心中闪过梁九凤的影子。焦阳看见每天脸色冷的都要六齤月飞雪的程涛竟然笑了,赶紧跟着嘿嘿笑了起来,结果他还没笑两下程涛就冷下脸说:“笑什么笑,好好站你的岗,我有事先走了。”
焦阳等到程涛走远了嘴里切了一声嘀咕道:“赢了就赢了噻,我又不要你请客,凶个啥子劲嘛。”
黄昏的天空燃烧着绚烂无比变幻莫测的火烧云,程涛站定脚步望着天边的云霞,那些云霞的美难以名状直达人心,任何语言的形容在这具象的美面前都是苍白的,他突然就想到了望江楼上那个神秘的女人——四季葱。他派人暗中调查过四她的背景,但却一无所获,如今所有的线索都断了,他觉得自己有必要亲自去见见她,听闻她一直住在望江楼没有离开过。
夕阳的余晖给望江楼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温暖又略带迷离的阳光掩去了笼罩着望江楼的不祥气氛,但却掩不去这里的寂寥和落寞。望江楼如今成了一座空楼,连过往的行人都不愿从这附近走过,虽然望江楼依旧光鲜亮丽,但终究是没有一点儿人气儿了。
黄昏时分望江楼附近更是看不见人,空荡荡的九眼桥上四季葱一个人独自站在那里,她望着远处的江面,皓腕翻覆纤指轻挑陶醉的唱着一支歌,就仿佛她还在高朋满座的望江楼里。她几乎不加任何修饰,一身老气的青色衣裙甚至称得上难看,可这丝毫无损她夺目的美。高枕锦江的楼,长虹卧波的桥,万千风情的水,烟色迷离的城,全部化为了她的舞台,这如画的美景在这里等了千年仿佛就是为了等着听她在这里低吟浅唱一曲。
程涛刚踏上桥面就远远听到了她的歌声,本是来审问四季葱的程涛不由在桥上停住了脚步,他听出来她唱的是昆曲牡丹亭的选段。牡丹亭是他母亲活着的时候最爱的一出戏,他是听着那缠绵悱恻的唱腔长大的,这么多年的军队生活让他以为他早忘了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而此时四季葱婉转的唱腔却勾起了他的回忆,那些回忆仿佛隔世的梦一样让他有了片刻的恍惚。他闭上了双眼沉浸在那陈年的唱段里,他的手不自觉的拍着桥栏应和着她的节拍。
夕阳铺满了老旧的石桥,带着点毛边的阳光剪出了桥上那寂寞歌者和沉默听众的剪影,四季葱缠绵的歌声在空气中盘旋回荡着: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
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
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西风吹梦无踪,
我欲去还留恋,
但愿那月落重生灯再红
恨不得肉儿般和你团成片
一曲歌罢,尾音仍在空气中震颤着,程涛长长的叹了口气睁开了双眼,四季葱仍站在原地望着远处的江面,仿佛在目送着什么人。程涛看着她心中有片刻的恍惚,她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他也只微微怔了一下,便敛了脸上的神色走了过去。
“你好,我有些事想问你。”程涛走到她近前说道,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
四季葱转过头来对程涛眯起眼睛笑了下,她拿起身边靠在桥栏上的一把油纸伞递给了程涛,程涛看着那把伞脸上不由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要下雨了。”四季葱微笑着说。
程涛抬头看了看天上灿烂无比的夕阳,这种天气根本不可能马上下雨。
“不必了,谢谢。”
四季葱轻轻笑了下把油纸伞抱在了怀里,她望着江面说:“好景艳阳天,万紫千红尽开遍,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万紫千红是什么样子?”
程涛没有理会她奇怪的问题,他直截了当的说:“我今天是来了解一些关于你的事情,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四季葱看着他笑了下说:“请问吧。”
“你一直以卖唱为生吗?”
“是。”四季葱点了下头答道。
“可是你的打扮实在不像一个歌姬,我从没见过一个穿的像寡妇一样的歌姬。”
“这对我来说没有区别。”四季葱微笑着答道。
程涛把这句话理解为她对自己美貌的自信,他接着问道:“你是从哪里来的?你的家乡在哪里?”
“我没有家乡,我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四季葱这么说的时候脸上依旧挂着从容的微笑。
程涛觉得这个回答有些荒诞,但她的态度平和自然又不像是在撒谎,他觉得自己惯用的审犯人的方式似乎从她嘴里问不出任何有意义的东西。他换了个话题随口说道:“你刚才为什么要问我万紫千红是什么样子。”
“因为我看不见,”四季葱望着远处说道,“我生来就看不到颜色。”
程涛听了她的话心中不由有些讶异,四季葱平静的说:“在我眼里我看不出一坨牛粪和一朵鲜花有什么区别,人人都说我很美,我却连美是什么都不知道。”
程涛看着四季葱美得不可方物的侧脸不知说些什么好,他终于明白她为何总穿的像个寡妇,他也有些理解她为什么总爱吟那些旖旎的诗句了,她的眼睛看不见美,她只能通过那些描摹美的诗句去想象美,他向她微微欠了□说:“打扰了,今天先到此为止吧。”
“把伞带上吧。”四季葱把怀里的油纸伞递给了他,“马上就下雨了。”
程涛看了眼她手里的伞说:“还是算了吧,我觉得不可能下雨。”
四季葱把伞撑开遮在自己的头顶轻轻笑着说:“你走下桥的时候就会下雨。”
程涛不置可否的笑了下便从她身边走过,四季葱站在桥上目送着他的背影。就在程涛刚走下桥的时候一大片乌云突然遮住了天空,光线陡然暗了下来,一阵轻雷滚过,丝线一样细密的雨丝就落了下来。程涛惊讶的回过头去,桥上撑着伞的四季葱正微笑着看着他。
程涛站在雨中望了她片刻后说道:“你有真名么?可以告诉我么?”
四季葱的唇边绽开了一朵微笑:“我十四岁的时候,有个人给我起过一个名字,他叫我泉镜花。”
程涛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说道:“这个名字听上去太薄命了。”他抬起头看着她说:“你该有个更好的名字。”说罢就走入了迷茫的细雨。
四季葱一直目送着程涛被细雨濡湿的背影直到他消失不见,这时江面上突然响起一声巨响,她向江面望去,只见一条白龙从江中腾起直上云霄,龙背上骑着一个白袍长须的人。白龙在半空中盘旋了一周,龙背上的人向她抱拳致意,她也向那人微微颔首。刚才她唱歌时听众并非只有程涛一人,龙背上那人也悬坐在半空中听她的歌,不过程涛当然是看不到他的,因为他是司雨的雨师,凡人的眼睛是看不见的。她刚才亲眼见他听完歌后骑龙入水,这雨当然是马上就来了。她望着江面上激起的雨雾自言自语道:“程涛,这个人很有意思呢。”
四周的景物都化在了濛濛细雨中,包括站在桥上的那个女人,她看上去就仿佛她的名字,水中月,镜中花,一碰即碎,宛如幻象。
☆、夜袭
傍晚十分下起了雨,梁九凤家小院里那颗高大的古柏被雨水洗刷的更显苍劲。墨绿的枝叶间一朵朵白色的大花悄然绽放,在每朵花的花心里都有一张闭目沉睡的人脸,被雨淋湿的一张张脸孔渐次睁开了双眼,他们一边呻口吟着一边伸出舌头贪婪的舔食着雨水,小院里飘忽起一阵阵的鬼吟声。
这时院门突然被人砰的一脚踹开了,古柏上的一张张脸吓得倏然缩了回去,扛着“梁氏神算”布招子的梁九凤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她一头栽进屋里把布招子往地上一扔,像只小狗一样抖落身上的雨水,她一边擦着脸上的水一边自言自语道:“啥子鬼天气哦,说下雨就下雨。”
她划着根火柴点燃了桌上的油灯,油灯跳跃的火苗映亮了她年轻又神采奕奕的脸庞,她一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一边解着自己湿漉漉上衣的盘扣,突然一阵阴风呼的一声从屋顶上卷过来,油灯的火苗剧烈的跳动了一下,梁九凤不由皱起脸蛋打了个哆嗦。等她睁开眼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