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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小开忙笑笑道:“石壮也该回来了,苗姑娘何不在此等个把时辰?”
苗小玉摇摇头道:“我还有事,石少东,镖局里还在调派人手,我忙得很。”
苗小玉起身往外走,石小开趋前小声道:“苗姑娘,如今天下不太平,听说北边起了捻子,你一个姑娘家,跑东到西,受尽风霜之苦,还得担惊受累,真难为你了。”
苗小玉淡然一笑,道:“这是命。”
石小开直摇头,道:“命要操在自己手上。”他并肩跟上去,又道:
“一个人的命,如果操在自己手中,这人活得才会快乐,如果操在他人手上,这人活得就痛苦了。”
苗小玉道:“环境却能使人无奈。”
石小开一拍胸脯,道:“只要你大小姐点个头,我石小开把你当观音菩萨供奉起来。”
苗小玉哧哧一笑,道:“我也不想当你的神。”这话令石小开一愣,苗小玉已匆匆地走到前面的石阶下,她回头,对无奈的石小开道:“货到齐,你通知我吧,我会带人来点收封箱,运往船上。”
石小开道:“你怎么说走就走,叫我没有机会留住你。”
苗小玉道:“我说过,我很忙。”她走了两步又回头道:“对了,那人输的一千两银子,我担保了。”
石小开吃吃一笑,道:“苗姑娘,你就别再提了,老实说,那小子八成溜掉了。”他再呵呵一笑,又道:“告示上面可没有载明偿还日期,如何还法,只不过凭你大小姐一句话,这样的借法,任谁也知道是个大玩笑。”
苗小玉道:“真有那么一天,知道那人是哄人的,我苗小玉会照数目送来。”
石小开真的一愣,苗小玉却扭身摆臀,匆匆地走了。
石小开看着远去的苗小玉,口中喃喃:“我要不把你弄上手,我就不叫石小开!”
“跨海镖局”的大门外,马桩上拴着五匹健马,一边还停着三辆空车子,苗小玉跨过镖局大门槛的时候,正迎着一位中年人往外走,那中年人的身后面,总镖头苗刚十分恭敬地一叠声直叫抱歉。
中年人发现苗小玉了。
“苗姑娘,你回来得正好,你哥哥把生意往门外推,这是怎么啦?”
苗小玉微笑着点点头,道:“原来是齐掌柜,我哥哥一定有理由不接生意,你……”
那姓齐的摇头,道:“你们‘跨海镖局’的快船有三条,我的货运往台湾去,押镖银子我不小器,可是你哥哥却不肯干。”
苗刚一笑,弯腰打躬道:“不是不接,实在手上这一趟镖太重要,我必须把力量集结,我出不起纰漏。”
姓齐的道:“我一样地损失不起,五百斤老山人参、五十斤上好麝香之外,还有山货二十捆,我……”
苗小玉道:“齐掌柜,你如果能等一个月,我们就接下你的货,如何?”
姓齐的想了一下,尚未回答,苗刚却对他妹子道:“妹子,听说北边正乱得很,这万一……”
苗小玉道: “哥哥,咱们沿海岸往北驶,七天水程五天行不就到开埠不久的上海了吗?我以为一个月必回来了。”
姓齐的点点头,道:“就这么说定了,一个月后我再来,如何?”
苗刚搔搔腮帮上的小胡子,厚实的嘴唇猛一咧,道:“好,我这就尽快地接货出海,一个月后我回来。”
姓齐的拍拍苗刚,又对苗小玉点点头,便往大门外面匆匆地走了。
“跨海镖局”的前面院子里,哗,十几个大汉袒胸低吼着练武,十八般兵器竖立在右厢外,地上石锁、石担带沙袋,单杠下面是个大沙坑。
苗刚和他的大妹子苗小玉顺着左面绕到大厅上,有个伙计刚收好几只茶杯往外走,想必是刚才招待那姓齐的用过的杯子。
在厅上,“跨海镖局”的副总镖头罗世人与另一镖师丘勇两人已迎过来了。
苗刚走到桌前面,拉把椅子坐下来。
他刚才也坐在那里。
苗刚对几人招招手,大伙围着桌子坐下来。
他问妹子苗小玉道:“石家的东西怎样了?”
苗小玉道:“没见着石不全,石小开说还差几箱,就快齐了。”
苗刚道:“石不全不在?”
苗小玉道:“住在别墅未回来。”
苗刚道:“这么重要的大事,他不亲自出马?”
苗小玉道:“石小开却说是小事一件。”
苗刚道:“十万两饷银是小事?”
一边的副总镖头罗世人道:“总镖头,这是限时镖,咱们必须仔细琢磨了。”
苗刚道:“车马已备妥,东西一到便往船上运,连夜出海往北驶,小玉的主意不错,咱们沿海岸边行驶,不从大海绕过去,应该不会碰见那批海盗。”他顿了一下,又道:“为了万全计,咱们三条船只有一条装东西,另外两条船全力保护,所以我把咱们主力分派在保护船上,这装货的船就由大妹子担待了?”
苗小玉点点头,道:“哥哥,这一回我把黑妞儿带去。上一回保镖去扬州,没有把她带去,她在娘面前告我们的状,她呀……”
苗刚道:“那是你的事,你自己决定吧。”
苗小玉站起身,道:“哥哥,你们调派人马吧,我到后面去见娘。”
苗刚还未开口,大门外已有人走进来。
这人匆忙地奔进大厅,道:“总镖头!”
苗刚一瞪眼,道:“什么事?”
那人抱拳道:“总镖头,岸边来了个年轻汉子,也不知他怎么打听到咱们是保镖的船,死皮赖脸地要在船上找个工作干,咱们大伙没理他,但是,这小子不肯下船了。”
镖师丘勇叱道:“撵他下船呀!”
那人道:“撵了,他不走。”
苗刚道:“有这种事?抬他下船呀!”
那人摇头道:“四五个人难近他的身。”
“啊!”罗世人站起来了。“什么人如此可恶?”他看看苗刚又道:“总镖头,我去……”
那人摆手道:“不用去了,副总镖头,我把那人带来了,我告诉他,用不用,看他的造化,那人这才随我来了。”
苗刚道:“人呢?”
“候在门外。”
站在厅门边的苗小玉,双眉打结地问道:“快带他进来,也许……”
那人立刻往外走。
苗刚低沉着声音道:“就快上路了,突然冒出这么一个人,八成有问题。”
丘勇道:“好办,不带他上船就行了。”
苗小玉怔怔地不开口,她心中想着一个人。
那个人是她在赌馆遇到的年轻人。
唔,那年轻人的双目闪着异样的光芒,炯炯然很慑人,天庭饱满露红光,胆鼻下挂着两片有力的双唇,稍圆的脸蛋,有几根稀疏的软胡子,一身蓝衫,腰上扎着一条发光的丝带。那身材既不胖也不瘦,两手青筋根根露,他……
苗小玉正在思忖着,院子里已走进两个人来。
前面走的是带路的伙计,后面……
“唷!敢情正是那个年轻人!”苗小玉心中一窒。
进来的年轻汉子,站在大厅阶下一抱拳。
带路的伙计已对他介绍:“这是我们的大小姐,总镖头还在厅里。”
那人点点头,跟着带路的便往大厅走。
苗小玉又回身走进大厅了。
她跟在年轻人身后,脸上一片淡淡的,毫无表情。
年轻人并未多看一眼苗小玉,就好像他根本不认识苗小玉这个人似的。
大厅上的人并未注意苗小玉,苗刚双目直视着进来的年轻人。
只听那伙计冲着苗刚抱拳道:“总镖头,就是他。”
苗刚立刻问道:“朋友,想找差事吗?”
“不错!”
“有介绍信吗?”
“没有!”
“可知道我这是什么行业?”
“海上运镖!”
苗刚面皮一松,道:“我怎能用一个不明底细的人?”
年轻人道:“你怕我是歹人?”
苗刚道:“我又如何相信你是好人?”
年轻人这才回头看看苗小玉。
他原来的那股子傲气,在他望向苗小玉的时候又露出来了。
苗小玉在“石敢当赌馆”的牌九桌前,就看过这人的那一脸傲气。
“大小姐,你也以为我是歹人?”
苗小玉道:“我没有说你是歹人呀!”
年轻人道:“那么,大小姐收容在下了?”
苗小玉道:“这要我哥哥做主。”
年轻人再把目光转向大咧咧坐在椅子上的苗刚,道:“怎么样?”
苗刚不回答,他只是轻摇着头。
年轻人淡淡地笑道:“那么,我出银子搭你们的船,如何?”
苗刚未回答,苗小玉却笑笑,道:“你没有银子搭船,朋友,不,我应该叫你君不畏,你……”
姓君的笑了,道:“谢谢,难得大小姐还记得我的名字。”
他徐徐掏,在衣袋中掏出一张告示来。
姓君的把告示摊在桌面上,赫然又是一张捉拿大海盗的告示,只不过这不是捉拿田九旺的告示。
这是一张捉拿南海大盗“海里蛟”丁一山的告示。
在座的人都看到了。
那张告示对他们不陌生,丁一山这一股海贼,有人说他们的老窝在海南岛,也有人说是来自太湖。
只不过苗小玉却上前笑笑,道:“你身边带了不少捉拿海贼的赏格告示吗?你上次在赌馆已经押了一张捉拿大海盗田九旺的告示了,这一张你打算换多少银子呀?”
姓君的道:“船钱、饭钱所用的银子,一路送到你们的船靠岸。”
苗小玉看看她大哥。
苗刚面露冷笑在摇头。
苗刚心中在想:“这家伙是个狂人。”
不料苗小玉却对姓君的道:“好,那么你签押吧。”
苗刚还未出手拦,忽见姓君的左手按在告示上,右手食指在他的嘴上一抹。
哗,他的右手食指又破了,那绝不是被他咬破的,因为他的双唇似乎未张开。
那是如何破的?
苗小玉就是为了要看清他这一手,才贸然答应的,只不过,她却仍然未看清楚。
姓君的以血指在告示上龙飞凤舞地签押下名字——君不畏。
他签完之后,站在桌边用左手猛一推,“沙”,只见那张告示,贴着桌面直往桌对面的苗刚飞去。
“啪!”苗刚随手猛一拍压,差一点没压住,那纸上有一股暗劲,触之以为是木片一般。
苗刚的双眉一挑,低头看看告示:“君不畏!”
“在下叫君不畏。”
苗刚道:“君朋友,船钱饭钱就别提了,老实说,我的运镖船上无闲人。”
君不畏道:“我一样可以工作。”
苗小玉道:“哥哥,把他放在我的船上吧。”
苗刚道:“我不放心啊。”
苗小玉道:“咱们的行业本来就是危机重重的呀。”
苗刚目不转睛望向君不畏,道:“君朋友,你来得突然,我这个妹子也爱冒险,你被录用了,这告示……”
“沙!”那张告示又往君不畏飞来了。
依然是贴着桌面直飞过来,也仍然带着一股子暗流劲道飘来、“嗖!”
君不畏的手真快,快得就好像他根本未动似的,那张告示已在他的手上折叠起来。
君不畏把告示塞入袋中,他对苗刚点点头道:“你不要这告示,那我就无须杀丁一山了。”
苗小玉对身边的伙计吩咐:“小刘,带他去我的船上,该干什么照分派,咱们不养白吃白喝的人。”说完,她回身就走。
苗小玉头也不回地匆匆走回后院了。
她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冷傲?谁也弄不清楚,只不过君不畏并不注意。
君不畏跟着小刘往大门外走了。
望着君不畏的背影,坐在大厅上的总镖头“叉王”苗刚冷冷地对在座的几人道:“这姓君的还有些功夫。”
副总镖头罗世人淡淡地道:“想找田九旺一搏,他差远了,谁不知道大海盗田九旺的那把东洋刀出神入化。”
苗刚道:“我也这么想,田九旺的人头如果那么容易被人切掉,东海岸千里远,早就太平了,还用得着咱们这种行业?”
他这话便意味着,只有他苗刚的“跨海镖局”还可以与大海盗田九旺相抗衡。
镖师徐正太道:“刚才应该试一试姓君的身手,如果他是个半吊子,不够瞧,咱们得对他加以约束,别真的一旦遇上田九旺,他小子找上去挨刀。”
苗刚道:“刚才我试过,是有那么一些功夫,只不过想取田九旺项上的人头,我怀疑……”他顿了一下,又道:
“我明白我妹子的意思,她也是不想姓君的白白送命,才叫小刘带到船上的,他既是咱们伙计,当然就不能乱来,总得听分派,如果叫他搭船,情形便不同了,他可以不听咱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