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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个心痛的问题,扶兮自嘲的笑了笑,她已经决定下嫁于他,他还在问这些毫无意义的问题,泪水顺着雨水滑到嘴中,她尚在流血的手慢慢手成拳,并没有转身,扶兮清冷道:“喜欢。”
穆黎岁心头一缓,却听扶兮又说:“可是喜欢,不是爱。就像我喜欢小猫小狗一样,我可以喜欢任何人,可是喜欢,不是爱。”
一番话语掷地,酣畅淋漓。再不看身后那人一眼,决绝离去。
晦暗的苍穹还在打落骤雨滂沱,扶兮渐行渐远,沾血的双手抹去脸上的泪渍,脏了如花的容颜。
穆黎岁没有再跟来,扶兮的步子很快,轿夫们匆匆在后面跟着,直到走出很远,回头再也看不见那身影时,她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哭出了声。
不知过了多久,才缓缓睁开眼,迷蒙的眼睛看了看四周,陌生泥泞的小路,雨势渐小,她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转身抬眸时却瞧见来时的路上有一个人撑着伞,正缓缓的朝她走来。
“墨言?”扶兮胡乱抹了抹脸,看他在雨中一步一步艰难的走在泥泞湿滑的路上,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呼吸忽然变得有些急促,心好像都快从喉头跳出来了,手指在袖中不自觉地攥着,好像他随时都会摔倒在大雨之中。
直到墨言快要走进她的时候,她终于回过神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他身上还是那股淡淡的桃花香,嘴角一如既往的噙着笑意,手被扶兮陡然一抓,伞偏了方向,露出肩头,雨滴很快在青衫上匀染开来,他却干脆将伞整个移到了扶兮的上方。
“你?”扶兮几乎快要忘记他了,却不想他在这个时候赶来。
“我听说你要去齐国。”他安静的闭着眼睛,没有拿伞的手捏着已经半湿的袖子,轻轻的抚上扶兮的脸,很努力的摸索着为她擦拭着污渍:“怕你走后,我只能空想你,便赶来了。”
平淡的举动与话语,却惹得扶兮的脸上好似火烧一般,鬼使神差的,她竟忘了去推开他的手:“我是去做质子,并非玩乐。”
“我知道。”墨言柔声的说着,青衫已经湿透:“有我陪着你,你才不会孤单。”
扶兮愣了愣,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却再一次鬼使神差的说:“可我不过是个待罪之人,齐楚两国都不会待见我,你若跟着我,以什么身份……”
“公主的书童,下人,管家,或者……面首?”墨言说完最后一个,戏谑的挑挑眉。
扶兮静静的看着他,听他说着,看他嘴边亘古不变的淡淡笑容,没有酸楚和寂寥,没有孤独感,不会让人辛酸难过,而是让她也会跟着一起开心的笑容,忽然觉得自己恍若置身梦中。
这样没有痛苦和仇恨的人活在这个世上,应该会是很幸福的。
那么一路上若是有他陪着,自己应该也会跟着慢慢开心起来的吧。
她缓缓咬住唇,幽幽道:“我已经不再是一个公主,除了黄土白骨,楚国再没有什么我留恋的东西”鼻尖蓦地一酸,侧头抵在他的肩上,哽咽道:“好了,这是最后一次任性。肩膀借我用一用。”
墨言嘴角的笑意敛了敛,他轻唤了一声:“阿扶,帝王的孤独,亦是帝王的骄傲。”他说着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像是在哄一个孩子,他说:“想用多久都可以……”话说一半,手顿了顿,他低声问道:“怎么又不哭了?”
扶兮抬起头,松了唇,目光软和的看着他:“忽然又不想哭了。”
一双略粗糙的手忽然覆在墨言的大手上,扶兮拉着她,眼中已不见盈盈泪光,她抬头看了看前方,对墨言道:“走吧。”
墨言任由她拉着向前走,小路上扶兮怕他摔了,紧紧的搀着他,仔细看着脚下的路,可是雨水迷了眼,越小心越乱。
没走几步,扶兮忽然惊呼一声,墨言反手将她握紧时,已经迟了。
扶兮整个人坐在了泥地上,吃痛的皱着眉头
“阿扶?”墨言扔了伞,循声蹲下身来,扶兮却摇着头说:“腿好像……断了。”
墨言慢慢摸上她的腿后,眉头抖了抖,叹道:“只是扭伤了。”
“怎么办?”扶兮抬头看着不远处的轿夫和拿顶被雨水打得有些凌乱的轿子,眉头一皱。
她素来不坐轿子,真让她坐着轿子那么久,她也许会发疯。
墨言笑了笑,迎雨吹了一声哨子,不稍一会,马蹄踏踏声就由远及近,一匹通体雪白的马在雨中渐行渐近,最后听到了墨言身边。
“它叫‘白龙’”墨言拉过缰绳,白马哕哕两声走到扶兮跟前蹲下身子,似在抱怨,它明明是匹马,竟起了白龙这么个名字。
扶兮忍笑的爬上马背:“白龙马,这名字……”
“你也觉得甚好,是么?”墨言被雨打湿的长睫微动,笑问扶兮。
第二十二章
扶兮失笑,点头道:“确实是……与众不同。”她骑在马背上,墨言弯腰将伞捡起递给她:“你若喜欢,就送给你。”
“送给我?这白马吗?”
“这是南疆的绝影,可日行数千里,有它载着你,才好。”
扶兮打着伞,抹了把湿漉漉的马毛,再看依旧站在雨中的墨言,歉然道:“我打了你的伞,骑了你的马,你要不……”她说着回头看了看仍旧屹立雨中的轿子。
墨言似乎知道她的心思,他抿了抿唇,轻轻摇了摇头:“我可以走着陪你。等到了城里,再找大夫给你看脚。”他说着走到马前,拉住缰绳,意欲牵马而行。
清瘦的身子淹在雨里,冰凉的雨水中,扶兮看着他,忽觉有一丝暖意悄然涌上心头,温暖而刺痛。
“墨言,一起骑吧。”白马踏到墨言身侧,扶兮对他伸出手。
“这样……好吗?”墨言眉头微敛,思忖道:“你我男女授搜不亲,共骑一马。”
他忽然一本正经,倒叫扶兮无所适从。
扶兮扯了扯嘴角,无奈道:“我洗澡你偷看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话,你让我为你换衣的时候,你又怎么不说这话。”
嘴角一扬,墨言微微挺直身子,被雨水冲洗过却依旧俊秀的脸庞微侧,他说:“我又看不见你洗澡,就算看见了……吃亏的是你。”他说着轻轻一叹,好似受了很大的委屈一般:“上次你替我换衣服,我是吃了一次亏。可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这亏,总不能在同一个人身上吃二次。”
扶兮哑然,刚欲白他一眼,却听他又道:“阿扶……你预备,怎么补偿我?”
怎么补偿他……?
扶兮见他那张丝毫不掩无赖之色的脸,伸出的手掌缓缓捏成拳,她深深吸了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
忽然,她轻踢马腹,在白马疾驰的那一瞬间,一把抓住墨言的肩,将他稳稳的扔到身后,马蹄踏着掉落的油伞前行着。
吐气如兰的气息倏然近在咫尺,扶兮侧脸看着下巴抵在自己肩头的那张绝美的脸,皱眉道:“走开。”
“好的,那你停马。”
扶兮飞快的白他一眼,缰绳一拉,白马前蹄一扬,墨言失了重心,整个身子向后倾斜。
忽然想到他没半点武功,扶兮认命的叹了口气,在他快要掉下去的那一刻,精准的抓住了他的手。
墨言又稳稳的坐到了马背上,他重新将下巴抵在扶兮的肩头,笑道:“阿扶,你怎么不让我走开?是你拉我上马,也是你不让我走开的……”
扶兮瞥他一眼,呐呐不语。
墨言又道:“你舍不得我走吗?”
扶兮眉头微仄,暗暗揪了把悔青了的肠子。
“阿扶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扶兮终是气极,胳膊一抬,重重的落在墨言的胸口。
“咳咳——”墨言忽然捂住胸口重重的咳嗽了几声,痛苦的皱起眉头,另一只手从后向前,环住扶兮的腰:“你……你……”
“怎么了?”扶兮回头看他略发白的脸,拉住缰绳,白马放慢脚程,她问道:“我刚刚下手可是注意分寸的,你不至于吧?”
墨言低着头,轻声道:“阿扶,你一介习武之人,就是你分寸了,我也受不起啊。”
真是百无一用,扶兮暗骂他一声,随后又说:“那你坐好了,我们得快点了,这才出了皇城,要到鸿雁关还得有几日。”
“哦”墨言点点头,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原先坐的轿子,应该是有人抬得吧?”
“不过是那贪生怕死的楚王派来跟着我的人罢了,一群无用之人,无需理会。”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不逃?”
逃?扶兮暗笑,那不过是个愚蠢而又无力的办法罢了:“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墨言认真的点点头:“好像听过。”
扶兮瞪他一眼,继续说道:“我若逃了,定然是不能呆在楚国的,梁国于我多番交战,梁国人恐怕早就对我恨之入骨,至于秦国,素来不惹事的一个国家,距离楚国又十分遥远。剩下的不还是只有齐国?”
她缓缓说着,墨言静静的听着,见墨言不语,扶兮又道:“所以啊,你看,齐国是第一大国,反正横竖都要去,与其去了隐姓埋名,倒不如光明正大的去,大摇大摆的做个混吃混喝的质子。”
“嗯,有勇有谋,还不忘讨便宜。”墨言赞许的点点头,潮湿的衣袖下环着扶兮的手紧了紧,他紧紧的贴着扶兮的耳畔,柔声问道:“可是阿扶,你当真以为,做质子就是吃喝玩乐这么简单吗?”
“我怎会不知。”自古为质者,无论先前身份多么尊贵,都抵不过卑贱二字。
胸中涌上一丝钝痛,一国公主,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一个亡国女,终将成为一个需得随叫随到以艺侍人的奴仆。是舞女是歌姬,全赖于齐国王室之人的一念之间。
越想着,心越寒,拉着缰绳的手也愈紧,渐渐的尽攒出了汗水。
一双温暖的大手包住了她的双手,墨言的声音自耳后传来,他说:“阿扶,无论如何,我都会陪着你。”
雨水已经停了,天边的灰色云团很快散了开,不稍一会,又是晴空万里,甚至更甚从前。
离开都城已是两个多时辰,马蹄颠簸的疾驰着,墨言忍不住问道:“怎么还是这么颠簸,这一带都是山路吗?”
“山路快些,我只想能早点到鸿雁关,出了关到齐国,自会有人接我们。”
“你的脚没关系吗?”
“这一带都是山路,只有些镇子村子可供我们歇脚,找大夫的事恐怕得到齐国了。”她说着回头笑道:“不过是扭伤了,到了齐国说不定它自己就好了,这点伤我还是能忍的。”扶兮说完便甩鞭驾马,白马在徐徐风声中疾驰向前。
*
白龙马迅疾的奔跑着,到了鸿雁关时已是八日之后。
扶兮对伏在她后背打瞌睡的人道:“鸿雁关到了。”
怔忪之间,墨言抬起头,对着漆黑一片的四周迷茫的转了转头,然后道:“那便快去吧,你的脚……”
“已经不是很疼了。”扶兮抬头看了看那伫立在前方恢弘的城门,上面刻着三个模糊的大字:鸿雁关。
“只要走出这个关口,就是齐国了。”
正说着,天边忽然飘来一朵灰色的云团,紧接着,一声闷雷,又落了雨。
暮色已垂,扶兮驾着马踏出了鸿雁关,将那巍峨的楚国抛在身后。
而那时她亦不知,面前迎来的齐国,成了她一生一世的劫。
白马缓缓行在鸿雁关外,齐境内第一个小镇,明渠镇之中。风雨间街市上人烟甚少,唯有三两个执着纸伞低头疾行的路人匆匆而过。
白马停在一家客栈门前,两个小二迎上来,一个伸手牵马,一个谄媚的笑问:“客观是住店吗?”
扶兮摇了摇头,道:“我要见你们掌柜。”说着从腰间取出一块腰牌递去,小二接过一看,脸色微变,只说了声稍等,便匆匆入内,不一会,领着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走出,那男子一脸朴实,见到扶兮,抱拳恭敬道:“在下礼部侍郎旬闇,不知是公主到来,在下未能及时迎接,还望公主赎罪。”说着飞快了瞥了眼扶兮身后的墨言,道:“这位必是一路护送公主的壮士了吧,外面下着雨,二位快快随在下入内歇脚。”话音落,两位小二纷纷上前,拉马撑伞,将二人迎进屋内。
极为普通的客栈,一楼是吃饭的大堂,二楼便是厢房。旬闇领着扶兮上楼,边走边说:“原以为公主还需个几日才至,不曾想今天就到了。如今战事连绵,为防有心人心怀不轨,委屈公主先歇在此处了,待后日一早,陛下便会派马车来迎接公主。”
扶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