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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结果虽然早在他意料之中,但细想起来,若非他嘱咐燕玉苓留守洞口,或许她不致遭此不幸,如今芳踪渺茫,岂非是自己害了她?
罗英暗暗神伤,低头浩叹,忽然目光过处,发现距离古庙石级不远一块草地上,有一个晶莹的亮光一闪!
他心中一动,俯身下去,却见泥地上,斜斜插着一支玉钗玉钗通体碧绿,乃极佳美玉制成,只有钗头上,用紫金包裹,雕刻着一只玲珑精致,翩翩欲活的彩风,凤翎嵌以五彩翡翠,紫钻镶眼,玻璃为冠,制得精巧绝伦。
他拾起玉钗,不禁怔怔堕入纷乱的思维中——
如此珍贵的彩凤玉钗,必是女孩子发上饰物,怎会出现在古庙草地上,况且玉钗是插在地上,不像大意失落的,难道说,其中含有深意?
到过古庙的女孩子,除了燕氏姊妹,可说再无旁人,假定这支玉钗果然是燕玉苓有意留下的暗记,它的用意,隐示着什么?
罗英想到这里,心中猛然一震,疑云顿起,反复审视着那支玉钗,暗暗只恨自己粗心大意,竟未曾注意燕玉苓身上,是不是有这件饰物。
他匆匆将玉钗揣进怀中,招呼天残童过来,以剑作笔,在地上写道:“童兄至时,可曾见一位姑娘?”
天残童桐矍然一凉,连忙席地而坐,从身边取出携带的纸笔,迅速写道:“你问的可是米仓双燕中老大燕玉芝?”
罗英看了一怔,接过纸笔,写道:“燕玉芝已被害身亡,我问的是她妹妹燕玉苓姑娘……”
天残童桐未等他写完,把一颗头,摇得直如泼浪鼓似的,抢过纸笔,低头抢笑疾书,写完递给罗英,只见上面写道:“童某昨晚途经附近,目睹燕玉芝被武当道士所擒,并曾暗中跟踪,燕玉芝分明未死,乃系被解往武当,童某返身寻到此庙,适见有人开启地道逸去,欲待截阻,几为所伤,因而得悉秘道石室所在,此事焉能看错?”
罗英骇然,接过纸笔,急急又写道:“你确信没有看错?果是燕玉芝?”
童桐疾书道:“童某虽然耳聋口哑,目力却颇自信,米仓双燕素所深悉,敢信决不致误。”
罗英看到这里,霍然跳了起来,人如飞虹,直奔进大殿内,晃肩登上神枢,探手挑起筛幔,一望之下,连他也呆了——
原来他亲自放置的燕玉芝尸休,果真已经不翼而飞。
他怔怔地立在神枢上,一时间心乱如麻,只觉满脑尽是纷歧杂乱的疑云,使他不知应该从那一桩想起才好。
天残童桐丑脸上也满现痴迷,手里兀自拿着纸笔,也跟着奔进大殿里来。
罗英仰身跃下神枢,接过童桐手上纸笔,急急又写道:“请问童兄见到那启地道暗门之人,在逸去之时,是否与人遭遇?或者曾经潜入这间神殿?”
天残童桐摇摇头,又写道:“童某返抵庙前,地道暗门正当开启,但见那人狂笑,而出顺手闭封洞口,便欲离去,童某立即现身截阻,被他一招之下,扫中一掌,扬长而去。”
罗英仰天嘘了一口气,喃喃道:“谢谢天,这么说,燕玉苓并没有落在他手中——”
但他转念又不觉忧心复起,忖道:即使燕王苓未落魔掌,她又到什么地方去了呢?燕玉芝分明已死,怎会死后复活?这支玉钗,是燕玉铃的还是燕玉芝的?
离奇古怪的疑问,像一个连一个锁扣,又像一堆乱丝,使他无法从其中清理出一个头绪来,燕玉苓无缘无故离开洞口,这一点已经够人猜疑,燕玉芝死而复活,更是荒谬得令人难以置信。
罗英顿一顿脚,奔出殿来,向徐雕说道:“徐兄四义聚首,好好将息,必地他碍,在下有件急事,立刻须往武当山一行,咱们就此作别,再图后会。”
徐雕听他要走,慌忙一把拉住,道:“童二哥耳聋,我又瞎,你若去了,咱们连交谈也不能了。
罗英道:“诸位相聚不在一进,待金兄和苗兄醒过来,自不难畅述别情。”
徐雕沉吟片刻,从怀中取出那册烧去三分之一的“无字真经”,正色道:“罗兄仗义援手,使我们得脱危困,我曾经说过,经把这册真经奉赠罗兄……”
罗英笑道:“援救诸位脱险的,应该是你们的童二哥,真经旷世奇书,还是贤兄弟留着慢慢参悟吧!罗英无德无能,不敢消受。”
徐雕正色道:“丈夫一言,快马一鞭,在下虽在出身微贱,说出口的话,也不愿再吞回去。”
罗英道:“真经我断不敢受了,徐兄如愿交我这个朋友,我倒有两件大事,要请徐兄鼎力相助。”
徐雕奋然道:“但有差遣,穷家帮弟子赴汤蹈火,义不容辞,罗兄只管吩咐。”
罗英笑道:“言重,言重,这两件事并不难办。第一件,贵帮和米仓双燕之间仇隙,不知能否因我薄面,从此一笔勾消?”
徐雕大笑道:“什么话,咱知道罗兄跟燕家两位女娃娃彼此有意,穷家帮决不敢再动她们半根毫毛。”
罗英脸上一红,忙道:“不是这么说,我和他们只是萍水相逢,并无……”
徐雕敞声笑:“不必解释了,这件事徐某拍胸承担,一笔略过,敢问罗兄弟二件事?”
罗英神色渐渐疑重,半晌,才轻叹一声,道:“第二件较难,不瞒徐兄说,昨夜地道中那位陷害诸位的人,也就是在下急欲追查的人,只可惜甫才遭遇,又被他逸去……”
徐雕插口道:“你为什么要寻他?”
罗英沉重地道:“因为我疑心他是隐害我父亲的——”
“令尊是谁?”
“家父单讳一个玑字。”
“什么?”徐雕蓦地一跳,神色立变,叫道:“罗玑……你是桃花岛……?”
“是的,我从小在桃花岛长大,如今家父身被污名,被武林七大门派囚禁百丈峰,我母亲也被……”
“唉!” 徐雕一声叹息,打断他的叙述,接口道:“令尊一向侠名远播,不意竟蒙此不白之冤,但是,你怎知那人陷害
他呢?”
“那人出手狠毒,所用手法,极似桃花岛独门血气气功,因此,被害的人,都以为伤在我爹爹手中——”
“唔! 你怎么去证明不是呢?”
“……我相信我的爹爹……”
“嘿!单凭这一点,是不够充分的,你应该再去发掘更具体的证据。”
“所以,我要请你帮助。”
“我能帮助你什么?”
“徐兄,你不是亲眼目睹过那人的面貌么?”
“不错,但是我已经被他挖去眼珠。
“不,徐兄,到目前为止,你是唯一见过他面貌的人,现在你虽然双目俱毁,但你会记得他的模样,熟悉他的身材和声音。”
“这个,我永远不会忘记。”
“那么,将来有一天,要是你凭籍声音或其他记忆,辨出他是谁,徐兄,你愿意告诉我吗?”
“我为什么不愿意?”
“但是,你要冒很大的危险,他会杀你灭口的。”
徐雕纵声哈哈大笑,道:“阎王注定三更死,不肯容人到五更。生死之事,姓徐的看开了。”
“好!谢谢你!”
罗英站起身来,又向天残童桐拱拱手,然后大踏步出了古庙。
跨出庙门,徐雕的声音兀自叫道:“罗兄,用得上穷家帮弟子的时候,咱们随时为你效劳。”
罗英回过头来,向庙中扬扬手,眼中饱含着激动的热泪——他明知徐雕双目俱瞎,已经看不到他,童桐虽然能看见,却未必不能了解他挥扬的友情之手。
——唉!这些可敬且可爱的残废人——
武当山,雄峙在鄂西高原北端。
茂林奇峰,苍杉修竹,景色如画。
这儿,曾经是中原武林发祥地之一,武当派内家玄功,数百年来、与少林派外家硬功,并称武林双绝。自从张三丰祖师首创“柔”拳七十二手,武当一派,声誉之隆,几乎取代少林。
然而,三十五年前,“海天四丑”血洗武当,紫阳道长重伤而死,堂堂武当一派,只剩下三十几名十二代弟子,从此,江湖中再没有看见过武当门下仗剑行道。
这是血淋淋的往事,也是血淋淋的教训,江湖中渐渐忘记了“武当派”。再没有人记起豪壮的“解剑池”,雄伟的三清观,武当门下,也销声匿迹,埋头忍辱。
三十年来,他们全心全意在钻研一件事——参解张三丰祖师秘而不宣的旷世绝学“无字真经”。
可是,他们并没有成功,因为许多人虽然闻风“祸水之源”毒水,能够解开“无字真经”
的秘密,却没有谁找到过“祸水之源”。
于是,武当弟子开始离山四处打听他们改扮俗家百姓,拆字算命,甚到游方头陀,踏遍天涯,找寻那“祸水之源”。
谁知一事未成,一事又起。一天,武当山上突然发生一桩骇人听闻的变故——镇山至室“无字真经”,被人深夜侵入“玄都殿”,窃盗而去。
玄都殿乃武当重地,日夜均有派中高手负责巡查, 殿上更有二十四名值殿弟子,居然在草木不惊,无声无息的情形下,被人从容盗去至宝。武当派虽说闭关退出江湖武林,这个变故,也仍然是令人震惊万分的。
十二代掌门“天—道长”下令禁止宣扬,一面亲自斟察失窃线索,终于得到两点结论:
第一,侵入玄都殿的飞贼,至少两人以上;第二,其中必然有一个是女的。
为什么?因为他们在玄都殿外窗纸上,发现两处同样大小的破孔,其中一个破孔下方左右的地方,还留下一丝鲜艳的朱红唇印。
此外,什么痕迹也没有了。
天一道长大为震怒,下令破除禁令,武当派纷纷四出,发誓非擒回窃贼,追回“无字真经”不可……
这一天,天刚破晓,三清观观门甫开,一个英姿爽朗的年轻人,已经出现在道观之前,这少年风尘仆仆,背插短剑,正是从百里外连夜赶来的罗英。
罗英昂首来到观门前,向正要开始打扫的小道士拱拱手道:“相烦师父即禀贵派掌门道长,就说罗英有事求见。
小道士用诧异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罗英一阵,问道:“少侠可是从桃花岛来的么?”
罗英暗吃一惊,笑道:“正是,小师父怎知我来自桃花岛?”
小道土一听没有错,连忙抛了扫帚,稽首施礼道:“敝观观主传有令谕,算定少侠这两日将到,全观弟子已恭候多时,
少侠且请稍待,小道这就飞禀观主。”
罗英被他弄得满头玄雾,欲要详问,那小道士已经如飞奔回观内,不片刻,观中云板一连七响,三清观顿时沸腾起来。
他自从离开古庙,兼程北行,途中并无延搁,除了“穷家四残”,并没有人知道他这次武当之行,但看这情形,武当派竟然早和他的行向,这真是件怪诞的事。
方在讶诧,一群青袍道人,已飞步迎了出来。为首一个金冠道长,约莫有六七十岁,面如满月,神目的。当他一脚踏出观门,见罗英正负手屹立,慌忙合掌稽首,朗声道:“武当派第十二代掌门天一,恭请罗少侠入观。”
罗英全未料到会有这一着,顿时手足失措,连忙拱手还礼道:“在下来得鲁莽,前辈鉴谅。”
那武当掌门天一道长电目一瞬,喟然叹道:“少侠令祖,拯救敝派于危亡之中,武录弟子缅怀义举,图报无门,少侠千不可如此谦虚,快请随分道入观奉茶。”
罗英虽有满腹疑惑,此进也难以启齿,只好谦谢一番,随着天一道长,同时踏进了三清观。
进入观门,罗英忽觉眼前一亮,敢情那正殿前广场上,早已黑压压排满了百余名武当徒众。每一名道士,都负剑肃立,鸦雀无声,秩序井然。
他一脚踏进门来,只听“呛”地一声脆响,广场中毫光一闪,那百余名列队道士,一齐斜退半步,撤剑出鞘,将长剑高举过顶,同声高喧一声:“无量寿佛!”
随着这一声佛号,满场剑芒闪耀,道士们双手捧剑连举三次,然后躬身垂目,一派庄严。
罗英心里卜通狂跳,他不难看出这是一种极其严肃尊重的迎宾大典,但自己从未经过这样阵仗,既不知该怎样还礼,更不知道人家何以对自己这般恭敬。
他心虚情怯,忍不住停了脚步,失措地望望身后那十余名武当高手。
天一道长回过去来,眼含泪光,向罗英激动地说道:“自从三十年前武当一派险遭覆亡,少侠乃是第一位蒙受敝派迎宾大典的贵客,唉!这种重典,已经近百年未曾出现过了。”
罗英遍体冷汗,抱拳躬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