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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想以此聊平天下武林众怒,这原是七大门派一片苦心,谁知事后演变,竟大与愿违……”
伍子英岔口道:“怎样?”
尹婆婆道:“令人失望得很,罗矶被囚百丈峰十五年,除了证明当年凶案的确是他一手所为,最使人痛心惋惜的是天下武林同道,从此对罗家声誉和崇敬,尽归幻灭……”
伍子英愤愤问道:“有什么理由?”
“第一,罗玑在百丈峰,始终不变供词,满口承认凶案是他一个人干的。第二,自从他被囚十五年中,江湖风平浪静,再没有发生同样凶案……”
伍子英大声叫道:“也许这是巧合,也许他另有隐衷,仅这两点理由,不能就作断言!”
尹婆婆冷笑道:“你先不要急着申辩,还有最重要的第三点,老身尚未说完。”
伍子英怒声道:“你说!你说!”
尹婆婆冷冷扫了他一瞥,缓缓道:“数月之前,罗玑连伤把守百丈峰的七位高手,私行脱逃,而在他脱逃以后,江湖中血案又现,案情手法,与十五年前如出一辙,难道这也是巧合不成?”
伍子英哑然无辞以对,呐呐半晌,才道:“这是有计划的阴谋,我也不信喊,罗氏后代,会做出这种事来。”
尹婆婆笑道:“铁案如山,已不容人置疑,现在不是信不信的问题,商是如何痛惩顽凶,为武林除此一害——”
伍子英骇然道:“你们难道忘了昔年峨嵋金顶歃血为盟。公推罗大侠为天下武林盟主的事了?”
尹婆婆神色凝重地道:“对罗大侠的清誉名声,老身由衷钦仰,但这件事,实无人难强为辩解袒护。”
伍子英道:“你们准备怎么样?”
尹婆婆斩钉截铁说道:“缉获顽凶,格杀勿论。”
“你就是为了这件事离开华山?”
“不错。”
“这等重大之事,你们问过桃花岛吗?”
“这是替桃花岛去污名,保清誉的唯一办法,自然不必再问他们!”
伍子英吼道:“你们不能这样做,这太过分了!当今飞云山庄死灰复燃,江湖中正酝酿狂风骇浪的时候,你们如此对待罗大侠子孙,岂非自掘坟墓。”
尹婆婆嘿然冷笑道:“七派公决,代表天下武林同道心声,众怒之下,谁敢不遵。”
伍子英跳起来道:“我伍子英第一个誓死反对,谁要敢伤害罗家一根毫发,我跟他死命相拼。”
跪在一边的大牛了厉声接道:“俺也反对,这老婆子不是好人,爷爷,咱们先宰了她再说……”
伍子英忽然心中一动,连忙喝住大牛,又问:“你说了半天,只说了离开华山的原因,还没说明白咱们误了你什么大事?”
尹婆婆昂首道:“七大门派,已组合追踪队,老身所负重任,正是要追杀凶残淫恶的凶徒罗玑……”
伍子英脱口道:“难道你已在大别山附近,发现他的踪迹?”
尹婆婆点点头,道:“不瞒你说,老身一路追踪那凶徒,途经山脚一片树林边,发现一辆没有人的马车,附近更有激战留下的痕印,很像那凶徒滋事后留弃之物,是以入山查看,不想遭遇宋英……”
伍子英急问:“你说见到一辆马车,车上竟没有人?”
“不错。”
“附近还有恶战后留下的痕印?”
“嗯。”
“你见到那辆马车有多久了?”
“距现在不过一个时辰左右!”
伍子英指着大牛,跌足恨道:“畜生!畜生!你真的误大事了……”
第二十八章 蛛丝马迹
夕阳卸山,晚霞如火,映得山间林梢,一片血红。
山麓下静静放着一辆马车,车中空无一人,两扇车门半开半掩,垂帘破碎,斜挂在一丈外的树枝上。
这情景,像一幅意境残缺的图画,空车破帘,落寞荒林,显得十分悲惨和凄凉。
伍子英低头在车边转圈子,时而俯身察看车上零乱的足印,时而又仰面向天,从喉咙挤出几声充满追悔焦急的叹声:“唉!晚了!咱们来得太晚了……”
大牛远远靠在一棵树下,两只手不住捏搓着,愁眉苦脸不敢发出一声。
他心里好像有许多话要说,但看见爷爷正在气头上,又怕失言惹来一顿责骂,是以死劲扭搓着双手,指节间“毕剥”直响,却不敢冒然开口。
伍子英即扫了他一眼,沉声叱道:“畜生,你倒很自在,秦老爷子他们但有三差两错,你也别想活着给伍家现眼了。”
大牛连忙低垂下头,嘟着嘴,喃喃嘀咕道:“又不关俺的事,俺又没叫他们跟人家打架,是他们自己要闹事,打不过人家,也不知道开溜,四五个人全化了灰,倒要俺见不得人——”
伍子英原本怒火正盛,听了这些后,忽然心头一动,暗想道:是啊!我怎的倒忘了一点,明尘大师身为少林一派宗师,同行又有三四人之多,那老婆子再厉害,终不成把他们全化了灰,连一具尸体也不留下来?
意念及此,心境顿感一松。忙问道:“大牛,你说秦老爷子追下山来,曾见那断腿老婆子跟一个使剑的老前辈在动手,那时车中另有一人昏迷不醒,是这样么?”
大牛点点头道:“可不就是这样。”
“你看那使剑老前辈的武功,比断腿老婆子如何?”
“俺不敢说,看来竟像半斤八两,差不了很多。”
“那断腿老婆子只有一个人?”
“除了一个人,只有两根铁拐杖——”
伍子英颔首沉思,心中又宽了几分,忖道:这么说,明尘大师等人有胜无败,他们离开此地,如非另有缘故,必然是追踪那断腿老婆子去了。但他们之中,既有负伤昏迷的人,为什么不留在车上,却要一起离开?
大牛见他点头沉吟,脸色和缓了许多,便壮着胆,叫道:“爷爷——”
伍子英从鼻子里应了一声:“唔!”
“你老人家看出什么端倪没有?”
“蹊跷得根,一时还看不出来。”
“爷爷,俺却想到一些,不知对不对?”
“噢?你且说说看!”
大牛精神一振,道:“依俺的主意,咱们别在这儿多耗时间,看来看去,除了破车,只有脚印,实在没有啥好看的。”
伍子英忽又脸色一沉,不悦地道:“那么你说该当如何?”
“要是依俺说,咱们只向两处地方去,包准寻到秦老爷子他们!”
“向哪两处地方去寻?”
“第一是乱山丛里,第二是乱草堆里。”
“胡说,你怎知他们会在那种地方?”
“爷爷,你听俺说,俺有个道理在……”
“什么道理?你先说出来。”
大牛抖擞精神,得意地说道:“俺想秦老爷子武功何等了得,那断腿婆子不过是个残废人,算她再狠,未必胜得了秦老爷子……”
“晤!不错,爷爷也这么揣测。”
“断腿婆子既然打不赢秦老爷子,一定开溜,她两腿都断了,平地上跑不快,八成向山里逃的多,所以,咱们先要到乱山丛里去找,包准一找就找到。”
伍子英细细一想,这话竟十分有理,那断腿婆子人单势孤孤,不敌之时,山中脱身隐藏都比较容易,自是向山区遁逃的成份多些。
他真想不到大牛懵懂,居然能想到这一点,心中大感欣慰,笑道:“ 就算你说得有理,但你怎说又须向乱草堆去寻,这又是为什么?”
大牛嘿嘿笑道:“这道理就更简单了,那断腿婆子惯会使弄蜈蚣长虫,这几样东西,只在草窝堆里阴湿的地方最多!”
伍子英暗道:虽是傻话,不无道理,料不到咱们伍家大牛,今天突然变得聪明了起来。
是以含笑问道:“照你这么说,那断腿婆子打不过秦老爷子,已经躲到乱山中去了,秦老爷子即使要追她,只须独自追去,为什么竟弃了马车,四五个人全不见了呢?”
大牛一怔,摇摇头道:“也许他们天生爱看热闹,想看看谁死谁活,俺却不大明白。”
伍子英—沉脸骂道:“才讲两句人话,又胡说八道了,现在且由你胡诌,寻不到人,那时自有你的罪受。”他口中虽然如此责骂,终于仍带了大牛,匆匆离开山麓,向乱山中搜寻而去。
祖孙二人离去不久,林中人影一闪,走出一个身材臃肿肥胖的老人。
那老人浑身锦衣轻裘,挺着大肚子,蓄一撮山羊胡须,一派富贾模样,正是米仓双燕的师伯——妙手左先生。
原来左斌自从宜城客栈追踪燕玉芝东行,途中无意和华山掌门人“九指姥姥”尹婆婆相遇,暗中窃听,得悉中原七大门派各遣高手,意图追杀罗玑的消息,他一时心动,便暗暗蹑踪尹婆婆身后,无巧不巧,也到了大别山。
其间,伍子英和尹婆婆一番争持,他匿藏林中,句句听在耳里,对于伍子英为罗家仗义执言,心中大感佩服,临时改变主意,又随着伍子英祖孙来到山麓。
这辆马车,他已是第二次见到了,不过,第一次因系蹑踪尹婆婆,对车辆并未留意,如今听伍子英祖孙二人谈论之言,却引起无限好奇来。
他疾步行到车边,俯身察看草地上那些零乱足印,凝思片刻,脸上陡然现出惊骇之色,低声道:“伍家祖孙真好糊涂,单看这车辆破残情形,已不难猜测车中人危急窘迫的处境,地上脚印,着靴处深浅不一,步法零乱,那用拐杖的却脚印力均,步步紧逼,显而易见,吃亏的决不是那断腿婆子,何况,车辆虽在,却无马匹,难道那断腿婆子一个人倒将两匹马都骑去了?”
他一面失声自语,一面展开身法,迅速无比地在十丈之内绕寻一周,目光触处,果然发现两行纷乱的马蹄痕印,遥遥循着山麓延伸远去。
这个发现,无异证实了他推想的正确——事实恰好和大牛猜测相反,经过一声激战之后,明尘大师等反而落败,仓皇夺马向北退去了。而且败退的方向,不是乱山丛里,更不是乱草堆里,却是沿山麓伸展的旷野。
左斌顿足叹息一声,迈步如飞跟着蹄印急追,绕过前面山脚,遥遥望见一片起伏的荒野丘陵,已属皖境地界了。
他略一思忖,迳自疾奔追去,因为这时日影已沉,夜暮将合,要是不能在入夜以前追上那两骑马,再等明天,势必更难赶上。
其实,他既不识得明尘大师,更不知道罗英和江瑶也在前面,只是从伍子英言谈中,被引发出一股强烈的倾慕之念,一心要看看那位“秦老爷子”究是何等人物。
疾奔约十余里,天色将暗,赶到一处临近山边的小村子。
那村子不过十来户人家,四周筑有围墙,想必是依山为生的猎户樵子聚居之地。
左斌看看自己一身锦衣,只怕行止不便,解开衣包,匆匆取出应用之物,就在山边施展易容秘术,那消片刻,已变成一个走方郎中模样,扬长向村中走去。
才到村口,果见一个茅草门外,系着两匹健马,几个村妇正围在一起低声议论。
左斌轻摇串铃,缓步而入,顿时引得村中群犬争吠,那几个村妇倒头望见,个个露出喜色,叫道:“二娃子他爹,快出来,可不是来了救星了吗?”
茅屋里应声奔出四五名汉子,一见左斌,尽都高兴,其中一人忙迎上来,拱手道:“先生能治得奇难杂症么?”
左斌笑道:“在下自幼细习歧黄之术,专为济世游历天下,日间在山中迷途,原意是来贵村打扰一宿的,难道村中正好有人染了病症?”
那人暗叹一声,点点头道:“真是太巧了,咱们村子里午后来了几位客人,老少五个,一口气病倒了两对半,半日不到,眼看都快不行了,先生务必要救救他们才好!”
左斌暗吃一惊,道:“在这等事,大哥快带在下去看看!”
那人领着左斌,排众踏进茅屋,屋中光线阴暗,一灯如豆,灯光下情景,使左斌骇然一惊,险些失声叫了起来。
茅屋不过七八尺宽广,中设一几,点着一盏昏黄油灯,正中一列排着四张木榻,并卧着老少四个,迎面一只木椅上,却盘膝坐一个僧人。
那僧人合目跌坐,头上蒸蒸冒着白气,浑身僧袍,几乎被冷汗浸透,显然正在拼运内力,熬受体内沉重的内伤。
木榻上,却是两位气质高贵的老妇,另外两个少年男女,竟是罗英和江瑶,四人全都僵卧不动,气若游丝,眼看已离死不远了。
左斌认出罗英和江瑶,不期然机伶伶打个寒噤,当时便想认身进屋,不想脚步方动,那僧人竟霍地睁开两眼,目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