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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人,一个是虎环雷孟森,另—个割是华山掌门九指姥才尹婆婆。
原来尹婆婆眼见虎环武功精湛,一人独战六派掌门人,瞬息之间,竟连伤峨嵋、昆仑、青城三派,似此下去,自己六人迟早是他环下冤鬼,她性如烈火,嫉恶如仇,心一横,贯足平生之力,跟雷孟森结结实实硬接了一招。
她功力虽然不及雷孟森,但仗着钢拐乃是外门重兵刃,初以为以拐击环,倘能一举挫敌,抢回主动,才有生面,殊不知拐环一记硬拼,猛觉玉环脆声震耳,拐身上内力倒涌逆袭,竟无法阻挡得住。
尹婆婆宁折不屈,大喝一声,浑身之力尽注在钢拐上,一震之下,总算将雷孟森震退三步,但她自己却在舍命力拼中,全身脉络尽皆崩裂,面上手背,全成了一个通红的血人。
淤血,在她喉头冲击着向外翻涌,尹婆婆深深纳人一口残余的真气,奋力压抑它,不使淤血喷出口外,直挺挺站在那里,撑着钢拐,宛如一尊木泥塑的神像。
李青惊呼一声,疾奔过去,伸手要去扶她,却被尹婆婆抡臂格开,毗目叱道:“姓雷的,还敢跟老身再拼一招吗?”
雷孟森怒眉道:“你不怕死,雷某也不怕杀人!”曲膝一矮身形,提着虎头环,抢步而上。
尹婆婆扬声大吼,双手举拐,满头白妇根根倒竖,呼地一拐,直劈下来。
眼看尹婆婆已在强弩之末,这一拐如果接实,非但不可能再伤雷孟森,自己定然倒毙当场。
环拐甫净交接,蓦地,崖边传来“呛”地一声轻响,一缕寒光破空疾射,直奔雷孟森!
雷孟森心头一震,挫腰拧转,手中虎头环顺势一招“浪卷流沙”,迎着那寒光反扫出去,环身一浮,竟扫了个空,那寒光掠臂飞过,手腕上顿感一麻,仅余的一只左手,立时齐腕折断。
说时迟,那时快,雷孟森方自发出一声痛哼,不防尹婆婆钢拐又到,竟被她一拐砸在右肩之上,一阵剧痛,整条右臂,
也被砸得血肉模糊,踉踉跄跄连退了五六步。
龙环和豹环全未意到千仞绝壁之下,竟会突然飞来短剑,及待惊觉,已经来不及出手抢救了!
尹婆婆一拐劈倒雷孟森,神志一松,浑身已呈虚脱,然而,这一拐,却将她心中积压许久的闷气,扫数渲泄,两手扶着拐尾,仰天嘿嘿大笑,道:“雷家三环!哈!哈!名震天下的雷家三环,不过如此——”
话声未落,两眼反插,一跤跌坐在地上。
李青扑奔上来,跪地扶起尹婆婆,凄声叫道:“师父——”
尹婆婆眼神渐渐散失,一只手仍然紧握着钢拐,一只手颤抖地伸出来,爱怜地抚着李青散乱的秀发,嘴角间,却笑意盎然。
她喘息半晌,才吃力地牵动嘴唇,语声如坟,缓缓说道:“青儿,别难过,师父这一生,从无亏心之事,除了……除了深感亏负了桃花岛罗大侠,现在……总算为他尽了一次力……
你,你应该替师父高兴才对……”
李青泪水籁籁滚落,含泪点头,又叫了一声:“师父——”
尹婆婆挣扎着紧握住她的柔荑,张口了好几次,才吐出两句话!
“孩子,华山派就剩下你一个人了,好自为之吧——”
这两句话,实际已气若游丝,渺不可闻,话声未毕,她已经慰藉地闭上了眼睛。
至此,六大门派之中,唯一没有负伤的,只有邛崃派掌门“凌空虚渡”柳长青一人,此外,南宫显只剩下半截断剑,两人都黯然含泪,低垂下头。
豹环怒哼一声,俯身从地上拾起那柄短剑,低头看了一阵,沉声道:“大哥,是姓罗的小杂种!”
龙环神情一动,微诧道:“他被老二震落悬崖,难道竟没有死?”
这时,崖边一阵草响,罗英已那灰衣中年人一齐爬上峰顶,应声道:“少爷不过一时大意,岂是你们三个暴虐凶残的东西所能加害的?”
陶天林一见那灰衣人,脸色忽然变得惊讶交集。
雷孟森双睛暴突,厉声叱道:“小杂种,以你那点浅薄的功力,焉能驭气飞剑伤人?”
那灰衣中年人挺一挺胸脯,接口道:“驭剑之术,乃在下所为,断他一臂,未取性命,已经是剑下留情了,你们如不知悔改,观日峰上,就是你等溅血丧命之处!”
雷孟森闪着一对环眼,向他打量了一阵,哼道:“看你容貌,敢情也是罗家后代?”
灰衣人耸耸肩,淡然道:“除奸惩暴,不是罗家,就不能出手了吗?”
雷孟森叱道:“惹头露尾,暗箭伤人,算什么堂堂正正人物,短剑还你,老夫再度试试你的驭剑之法,究竟见得人,见不得人?”
说着,扬手一抖,那柄短剑,唰地迳向灰衣人飞去。
那剑上被他暗注内力,去势并不太急,但破空之声,却沉而不锐,雷孟彬剑才脱手,双臂尽断的雷孟森,竟突然凌空拔起,人如怒矢,向灰衣人扑了过去。
灰衣中年人似乎没有看出剑上已被雷孟彬做了手脚,跨前几步,探手疾绰剑柄,及待短剑入手,才发觉那柄短剑之上,力逾千钧,他运尽腕力一把握住,身形仍被它带得斜冲数步,险些摔倒。
谁知就在他偶一疏神之际,雷孟森已凌空扑到。
柳长青等齐都惊呼出声,皆因灰衣人立身之处,距离崖边不足五尺,若被雷孟森撞中,势将滚落悬崖,跌得粉身碎骨。
罗英站得最近,慌忙飞步上前,双掌当胸疾推逆卷而出。
正当他掌力将发未发,雷孟森和雷孟彬同发出一声冷笑,龙豹双环,划空出手,一左一右,闪电般突袭而至。
这些变化,说来虽慢,实则只在刹那之间。人影、剑芒、掌劲,破空交织成一幅即将完成的惨烈图画。
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一声震耳大喝,一条其快无比的人影平空掠到,只见他大袖横飞,震散了罗英掌力,右臂伸缩如电,从灰衣人手中夺过短剑,毫芒疾闪,叮叮两声,点飞了龙环和豹环。同时,左袖虚托,竟将凌空扑到的雷孟森拉腰托住。
第六十二章 了了恩仇
那人身法手法,都快得无与伦比,只不过转瞬之间,出掌、夺剑、破环、托人,四种几乎绝不可能完成的事,竟在他举手投足之间,一齐完成,一场惊心动魄的怪事,遽然顿止。
众人都感一愕,定睛细看,赫然竟是当年的飞云庄主陶天林。
陶天林左肘已断,但他仅以断臂托住雷孟森,平稳从容地走了回来,缓缓将他放在龙环身前,然后仰起头来,长叹一声,道:“雷老当家,怨仇宜解不宜结,当年老夫所作所为,是逞强,及今思之,譬如一场噩梦,佛云:回头是岸。这四十年凄清岁月,老夫已受尽内心谴责,自信已能澈悟前非,三位如仍不谅,就请对老夫一人下手,万万不可伤及无辜。”
于是,回头向罗英道:“孩子,你把那支玉环拾起来,送还雷老爷子。”
罗英惊魂甫定,依方拾起三环,双手送到雷孟云兄弟面前。
雷孟云接过三支碎玉环,突然仰天大笑,双手一缓,挣挣两声,三支玉环一齐扭断,凄声狂笑道:“三环齐飞,天下无敌,哈——四十年苦练四十年苦修,哈!哈哈哈哈——”
陶天林感慨地道:“雷老当家何必自苦,岁月不饶人,咱们,都老了!”
雷孟云满眶热泪,频频颔首,道:“老了!老了!老了!”
雷孟彬抱起虎环,黯然道:“念在你适才救二哥性命,当年一剑之仇,从此勾消,大哥,咱们走吧!”
雷孟云扬手弃了碎环,老泪纵横,喃喃说道:“三度出山,三座挫败,七十年悠长岁月,尽付东流,从此,武林中再没有雷家三环这个名号,可怜呀可怜……”
惨笑中,身形速起,向峰下疾掠而去。
众人目注三环黯然驰离观日峰,出乎意外地,竟人人并无轻松之感,相反,倒都觉得似有一块铅重的份量压在胸头。
三环武艺,可算得出类拔萃,其中任何一人,都是武林中第一流高手,但他们初次挫于罗羽,再次,三次,均被陶天林所败,最后,竟落得碎环远引,从此退出武林。
三环尚且如此,各大门派掌门人心中的气馁,那就更不用说了。
尤其李青,最是伤感难禁,华山派在崆峒血战,七剑中折损了六人,尹婆婆如今又丧命观日峰,十二代弟子中,只剩下李青一人。她,不过才十几岁少女,从此一肩承担华山一派重责,其惶恐应该是不难想见的。
于是,她第一个负起尹婆婆尸体,含泪向众人告辞,柳长青拍拍她的香肩,道:“好孩子,等柳伯伯一起走,咱们不能眼见她孤零零回去,总须护灵同走一遭。”
李青跪谢道:“前辈盛情,青儿代先师致谢,但各位前辈都要同赴嵩山之会,一去一返,浪费了许多时日,晚辈护灵回归西岳,力足负担了。”
南宫显朗声道:“难得你一腔公义孝思,但六派同盟一场,岂能不送她一程?”
这时候,灵空大师、白羽真人、元修道长等重伤未愈,尚在静坐调息,听了这话,都不约而同强自抵制伤势,异口同声道:“李姑娘,华山一派,为武林正义捐躯流血,同道铭感无涯。这护灵之事,必要实践,好在嵩山之会,尚有三数月,时间上还来得及。”
陶天林突然岔口道:“尹掌门人仗义捐躯,诸位坚欲护灵西归,立意至善,但如依老朽之见,连李姑娘也可免跋涉辛苦,不知诸位愿不愿意?”
柳长青立即道:“庄主高见,我等定然遵从。”
陶天林微笑道:“这件事,须要李姑娘同意,倘或华山派无本派历代祖师固定葬骨之处,老朽愚见,不如就将尹掌门人骸骨葬于观日峰,也可和小女小婿作伴。”
李青听了这些话,惊喜交集,慌忙跪下道:“先师愚鲁,怎堪与罗大侠伉俪义骨同葬?”
陶天林叹道:“武林同源,本是一家,如能摒除门户之见,此处尽可作为正道武林同道的义冢,这谈不上配与不配。”
柳长青等尽皆欢喜,一齐劝慰李青,大家动手,在罗伟夫妇坟后,另痹一穴,慎而敬之,葬了尹婆婆。
陶天林亲自主祭,五派掌门人洒泪焚香,罗英随众顶礼,祭拜已毕,便向陶天林禀诉郝履仁等啸聚崆峒,准备重振飞云山庄雄威的事。陶天林听了,仅只淡淡一笑,道:“此事老朽已有妥善安排,他们若不以老朽为重,想必仍遵约束,不致做出危害天下的蠢事,诸位大可放心”
柳长青拱手道:“庄主盟鉴,我等自应禀遵,唯郝履仁与‘百丈翁’宋英,俱是野心勃勃之辈。当年庄主宣布退隐之时,郝履仁等便有不服的意图,幸得鬼师董武暗做手脚,废去他们武功,天下才得平静数十年。如今郝履仁等功力已复,勾结宋英为祸武林,庄主若不亲自出面,只怕他们未必肯放弃搔扰为乱的野心!”
陶天林笑道:“铜钵头陀一勇之夫,傅三槐中心耿直,此外诸人,老朽自信尚能驾御。
即使郝履仁心怀叵测,难道仅只他与宋英,就能成其气候?你们要留意的不是郝履仁,倒是那潜居在祁连山中的人。”
柳长青等见他颇具当年自信,不便再说,但口虽不言,心里却终觉有些不敢相信。
陶天林又将罗英唤到身边,摩娑他的头顶,爱怜地道:“孩子,你资质秉赋,犹胜你祖父,好自为之,别辜负了我老祖宗一番心意才了。”
罗英叩禀道:“谢老祖宗授功成全厚恩,那日不知是您老人家,黄河舟中,多失礼敬,英儿真该死!”
陶天林哈哈笑道:“傻孩子,你若不对老祖宗出手,血气气功,也许还轮不到你身上!”
说着,眼角一扫那灰衣中年人,又道:“这些年,见到你父亲了吗?”
灰衣人也屈膝跪倒,垂首答道:“曾孙不肖,骨肉乖离,虽曾遍访天涯,仍未见他老人家。”
陶天林长叹一声,脸然渐渐变得阴沉起来,缓缓道:“天下方乱,魔长道消,你母亲孤傲任性,父亲却逍遥远游,骨肉支离,毫不以天下苍生为念,这样做,你们自问对得起先祖艰苦挣得的一点声名吗?”
灰衣人头垂得更低,惶恐地答道:“曾孙已经知罪了……”
陶天林脸色稍霁,又道:“知过宜改,你从前游荡成性,不得人谅,否则,也不致有百丈峰禁地那桩误会,一切烦恼,皆由自取,从今要好好向善,不可辱没了罗家清誉。”
灰衣人唯唯受教,这一来,不禁引起罗英满腹疑惑,忍不住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