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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他们今天没有这个残忍的约会,她只是在这里随意的渡过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他阅女无数,对女人的容貌从不在意,这时却突然觉得她很美,美得不忍心上前,破坏这份美好的宁静。
也不知站了多久,无忧抬脸起来,“来了?”
“嗯。”他漫步上前,靠着她身前一株绿竹,“宁墨呢?”
“睡了,一时半会儿不会醒。”无忧语音平和。
凤止挑眉,就知道她有办法。
无忧看了他一阵,不知服下‘今生忘’,会不会连冥王一起忘掉。
他养育了她十八年,似父非父,似兄非兄,又似友又非友,在她心里却是另一种不能割舍的情。
凤止垂眼,轻拨了下怀中竖琴,“我今天有什么不同吗?”
“没什么不同。”
“不舍得将我忘了?”
无忧“嗯”了一声,如果他是小冥王,她真不舍得。
凤止细目轻挑,暧昧道:“要不……我们风流一场?”
无忧扬眉,“风流过后,你可以一直记得,而我却会忘得干干净净,太不公平。”
凤止媚眼里笑意更浓,“可惜了……”如果自己要找的魂魄不在她体内,此生有她,倒是有趣。等她忘掉一切,见了他也如同陌路,此生实在少了趣味。
“可惜的事,多去了,也不在意多这一二桩。”
“等你忘掉一切,再见我,你我会不会有所不同?”他突然觉得,与她之间能有点什么,这一世才不算遗憾。
“未知之事,如何知晓?”无忧半坐起身,将他拽近,“或许我见了你,会被你迷得神魂颠倒,又或许见了你这张脸,突然爱上女人,可是剥了你的衣衫,却发现你是带把的,顿时倒足胃口,也是未必。谁知道会怎么样呢……你说是吗?”
凤止有些愕然,天下女人,谁不求着与他有片刻温(和谐)存,她竟说他倒足胃口……
沉了沉脸,又笑道:“你肯服‘今生忘’,是因为怕为情受痛?还是想让他放手,等他百年后,能平安回去?”
“前者如何,后者又如何?”
“如果前者,你是孬种;如果是后者,你太傻,他不值得你如此。”
无忧将他放开,“是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我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不是吗?”
“也是。”琴声嘎然而止,“何时开始?”
“随时可以。”无忧已经做好思想准备,这时心头仍轻轻一漾,储多的不舍,就算再痛,也是不舍。
但由着自己的私心,他终会走上逆天之路,最后魂飞魄散,到那时,她可还有资格说‘不舍’二字?
无论他如何伤她,她心里不管再痛,对他的心仍不能淡去一点。
那个人就是她的命,就算魂飞魄散,也想保他平安。
或许凤止说的对,她傻,但她宁愿傻。
“我只有他一滴血,你能看到多少,是你的造化。”凤止取出一个极小的玉瓶。
无忧缓缓点头。
无忧在凤止的琴声中渐渐睡去,轻烟缭绕,她拂开眼前的浓雾,眼前是一处屋处。
身边站了一堆的人,而长宁就在她身前不远处,来回焦急的踱步。
她下意识得要躲,才发现身后也站着人,但那些人对她的存在浑然不知,才赫然想起自己与凤止的约定,自己不过是在凤止的离魂中,进了另一个已经过往的空间。
这些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门打开,平儿推着宁墨出来,长宁迎了上去,“他怎么样?”
“尽力而为,让他休息,不要任何人进去打扰他。”宁墨淡然离去。
她已然想到,这屋里是谁。
平地风起,吹开她的衣袂,即便是在这幻境中,仍觉得冷。
她推门进去,屋里没人,很静,里间却点着灯。
床幔未落,她清楚地看见屋里大床上躺着个血淋淋的人。
榻边弃着的铠甲是她再熟悉不过的。
接着来,她走马观花的看着宁墨来去,看着他几经生死,命悬一线。
明知他现在活的好好的,心口仍莫名地刺痛,痛到了极处。
终于有一天,他突然睁开眼,眼里是她从来没见过的惊痛和诧然。
他浑然不觉坐在身边的她,翻身坐起,崩裂胸口的伤,却全不理会,只是支着额,陷入沉思。
过了许久,他蓦然抬手,扯开衣襟,露出一边肩膀,结实的肩膀上有一个图腾纹身。
无忧就着烛光看清那个纹身,惊得险些叫出声,那图案竟与她的玉佩上的其中一个图案一样。
他眸子阴晴不定,痛楚渐渐化成笑,笑过以后却又慢慢储上了泪,喃喃道:“原来她才是……她才是……封印不解,却什么也不是……”
无忧从来不曾见过这样失控的他,更听不懂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心脏却象被人狠狠捏了一下,喉间发紧。
定定地看着他,等着下文。
“宁公子,长公主。”门外传来丫头的声音。
他眼里的痛楚和笑意一扫而空,化成惯有的淡然,闭上眼,重躺了下去。
接下来的日子,他的伤在宁墨的照料下一天比一天好,但她再没看见他提起初醒来时的话题。
看着叶儿对他百般献媚,他都是冷淡拒绝,甚至看见他吩咐洪凌为她进府清除障碍。
装醉被叶儿扶进屋,然后冷静地和洪凌一起,一个在高处,一个在床上的看着叶儿自演自导了那出床(河蟹)戏。
他伤势太重,不能贸然调动他的暗势力。
只能一步一步地算计,挑起长宁和叶儿的矛盾,让她们无暇去为难她,也不会察觉他一步步的将自己的暗势力向南朝快速扩张。
他用自己力所能及的办法,保护着她。
同时,竟伙同凤止,一步步算计着,让她服下‘今生忘’。
无忧看到这里,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
所有一切,他都做得完美而隐秘。
这一切她都中计,如叶儿所愿的弄掉了她的孩子而结束。
他要的只是,她在他眼皮底下平安活着,因为只有活着才会有希望。
看着他向洪凌交待自己的遗愿,将他的骨灰装进一个青花坛子中,葬在九玄天外的梅花林。
她看见他打开一个紫檀小盒,里面装着一枝墨色梅花,他修削苍白的手指轻抚娇嫩的花瓣,“忘了,有什么关系,我们可以再来过。把他的那脉魂还他,蓄上我的就好。这些都没有关系,是吗?”
一滴泪从他眼角滚落,滴在墨色的花瓣上,慢慢晕开,他声音微哽,含着浓浓的不舍,“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如此。”
原来他记起了小天女的过往,想她忘了他……
令她服下‘今生忘’,再用自己的魂魄来补偿她。
无忧微仰了头,深吸了一口气,却触动心底的酸楚,泪无声地在她脸上滑落。
他真是个浑蛋,天下最自私,又最可恶的浑蛋。
琴声蓦然而止,所有一切在眼前消失,她蹙眉抬眸,目光直接落入一双媚邪的眼,那双眼里闪着让人读不懂的复杂神色。
凤止看不见她所见,他头一回知道,她会软弱,会这般无助地流泪。
看着她满是凄楚的眼,不知何故,竟牵动胸口某处,一时痛得说不出话。
如果不是离魂琴声不可断,他真想上前拭去她脸上的泪。
头一回想将一个女人抱入怀中,告诉她,这些都是过去,不必难过,忘了就好,以后让我来疼你。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如此,但确实就这么想了。
有风吹过,无忧脸上一阵凉意,垂眼,抬手抹过脸庞,满手的泪水。
他记起了小天女,她再无顾虑。
她自嘲一笑,无事般长吐出一口气,拿起桌上‘今生忘’,拈在指点慢慢转动。
“你可以不服。”凤止没思思考的话,脱口而出,话出了口,自己都有几分惊讶,他竟可以舍了那脉魂魄。
无忧笑了一下,“如何能魂飞魄散?”
凤止犹豫道:“你的魂魄已碎,全靠着他人的一脉魂魄束缚着。如果在抽去那一脉魂魄的同时没有另一脉魂魄束缚,你就会魂飞魄散。”
“原来如此。”无忧点头,“我体内的那一脉会不会是你的?”
凤止默然。
无忧淡道:“我能不能再加个条件?”
凤止看着她的眼,她的眸子本就极黑,此时越发的幽黑,深不见底,似笼了一层薄雾,叫人无法看透。
情不自禁问道:“什么条件?”
“你取我魂魄之时,不容任何人为我蓄魂。”无忧声音犹淡。
凤止愕住,四目相对,各自无言。
403 小小报复
半晌,凤止才轻嘘了一声,“为何?”
“不为什么,只是不想。”无忧神色散漫:“如何?”
凤止眉心微抽,望着她漫不经心的笑,指尖发冷,寒意从四面八方袭来,自认擅于揣摩人心,但对面前的小女人,却完全看不透。
在她再问出,“如何”时,才迟疑地一点头,“好,我答应你。”
“谢了。”无忧拨去血玉瓶塞,仰头一饮而尽,他如此能算,她偏要他算差一回,等她魂飞魄散时,他的脸,一定很好看。
我散了,也不能让你过得太快活。
她唇边浮出一丝凄然涩意,如果这样,以后你想起我时,心里那处是否还会痛上一痛?
松开手指,任血玉瓶从掌中滚落,伸长手臂,捞过竹几上的酒壶,回眸过来,见凤止仍抱着琴靠在竹杆上,轻扬了扬手,“你可以回去了。”
凤止眉稍轻跳,他被众人敬如神明,在她这里却什么也不是,用完了,茶也不倒上一杯,扬手就赶人。
无忧自斟了杯酒,刚刚入口,见他没有离去的意思,侧脸过来,“还有事?”
他哪里还有事,只是不想走,想乘药性还没有发作,她还记得他,再多留一阵。
“你如何知道‘今生忘’的事?”‘今生忘’说是秘术,倒不如说是仙物,凡世间能知道的人,实在有限,虽然是没话找话,却也是心中迷惑。
无忧吃下‘今生忘’,这世间一切都变成浮云,没了顾忌,加上想着之前所知,会随着药性发作,一起埋葬,倒不如满足一下他的好奇,也不枉他跟小冥王长得一模一样一场。
灌了两口酒,斜睨向他道:“千千曾给我讲过一个故事,很多年前,魔界的魔君爱上一个仙界的女子,但那女子好象已经有了心上人。虽然从来没有人见过女子与人相会过,也没人见过她的心上人。 魔君不相信世间有不变的人心,痴痴地守着,一守便是一万年。 仙魔不能同道,战争终于爆发。 而他没料到竟会在在战场上见到他心爱的女子。 仙界送女子前往,是一个圈套,他们事先抽了女子一股魂魄,让她在战场上猝死,令魔君分神失心,便可以将他围剿。 结果,魔君大怒之下,更加勇猛,大开杀界,血染了九重天,眼看就要将天界铲平时,突然收手,带了死去的女子而去。他将女子的尸身封存起来,用她血炼成一种药,服下后,抽了自己一缕魂魄,储进女子体内,那魂魄与她血脉相通,和她的魂魄融合,令她可以活转。 那药丸其实是一种可以散魂和凝魂的丹药,散去自己的魂魄,续到他人体内,但这药丸有一个负作用,就是会前尘往事忘得干干净净。 他在大战中已是重伤,又少去一魂,再难久活,为了不让她醒来难过,便在她醒来前,也给她服下那样的药丸。因为那药丸是女子的血炼成,所以她服下后,并不会散去魂魄,只会忘记一切。 他做下这一切后,离开,等着余下的魂魄散去,从此化在大荒之中。 那药丸因为可以消去今生今世的所有记忆,所以就叫‘今生忘’。”
无忧一边灌酒,一边絮絮叨叨的讲完,摇头一笑。
那个魔君真是傻蛋,他不相信世间有不变的情,可他的情又几时变过,淡过?
他想改变别人,却把自己诓了进去,永无止境。
凤止听到这里,不知为何心头莫名的一痛,“那小仙女活了吗?”
“活了。”无忧垂下眼睑,后面是个伤人的故事。
凤止常驻青楼,看惯了风花雪月,悲欢离合,只觉得为情所困的人傻。
不知为何,听着无忧的这个故事,竟会感觉到锥心的痛,“那……他们后来呢,可否在一起?”
“哪能,有情人不是都能眷属的。仙界放女子出来的时候,怕她事先通报魔君,封去她与魔君之间的记忆。她服下‘今生忘’,醒来后固然是忘记以前记得的一切,却解开封去的记忆,独忆起与魔君之间的恩怨过往。伤痛内疚之余,收齐了魔君散去的魂魄,自刎在他的魂魄前,带他一同往生,但散去的魂魄在万道轮回中,终是失散,未能落入同一轮,再没相见。”
凤止听完,心间更是一阵说不出的隐痛,“这故事是真的,还是只是民间的故事?”
“不知呢,千千是这么说的。”无忧自顾饮酒,她酒量本浅,半壶下肚,便有些醉意。
回头见凤止仍是没走,不禁有些着恼,“我都落到了这个地步,你想听的故事,也听完了,你还想留着看笑话不成?”
“我……没有这个意思。” 凤止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