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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中大人,随下官回宫吧!」
「不要!你也是皇上派来的,坏人!放开我!」
「侍中大人,冷静一点,皇上只派了下官,没有派别人!」毋将隆抓著董贤不放,在董贤挣扎间,困难地拼命安抚他:「侍中大人别乱动,伤口的血……,不要……,听下官说呀!」
董贤抢了毋将隆腰间佩剑,恶狠狠地抵住毋将隆:「我说,不许碰我!」
毋将隆只得举起双手,退後了两步,努力道:
「冷静一点,没事了。那人受的是致命伤,现在回宫治疗,还有救……」
「骗人!皇上叫你们来杀我和诩哥哥!」
「皇上没有!皇上为侍中大人担忧得快疯了,未央宫里现在乱成一片!」毋将隆吼叫回去,「刚刚的人,不是皇上派的!」
董贤不相信,抓著剑瞪他。
毋将隆的部下困扭过一名刚才的禁军,喝道:
「你们是谁派来的?冒充禁军,可是斩首之罪!」
「我……我们不是冒充……」
「还狡辩!」士兵们一脚踢翻那人,再拉起来喝问:「谁给你们宫廷制服的?」
「我们真的,真的是禁军……」
毋将隆不动声色地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招了的话,如果协助破案,不但无罪,还封侯有望。竟有个呆子宁死不招,恐怕下了掖庭,还会被党羽暗杀哩!」
被俘者一呆,行动前就说过,被俘者死。
「怎麽样?谁派你们来的?是不是会不利於皇上的内应?」毋将隆越逼问,神态越悠閒,「派你们来的人身份越高,你封侯的希望就越大哦!」
「你……你怎麽知道……派我们的人身份很高?」
「因为成本太大了。」毋将隆一招手,像不希罕他的供词似的,「我自会查出,来呀!把他押下重牢,他想成仁,我们就成全他吧!」
「好一位可敬的烈士!」副将笑道。
另一个重伤被困的同党抢著叫:「我招!我招!有人命我们用最残忍的方法杀了侍中大人,还要把他的眼睛挖下来覆命!」
董贤倒吸了一口气,毋将隆也变色了。
「不许说!」原先的人厉斥。
「是傅……」
火箭突然射中那人的咽喉,毋将隆连忙挡住董贤以妨异变。刚刚撤退的人又已布署完毕,自暗处射来火箭,四面八方,飕飕炽炽,堆满柴枝的废屋很快燃烧起来,禁军们连忙退出,想抢救那批被俘者,埋伏的箭却都瞄准被俘的人,还不及救就被射死。这冷血的屠杀手段,毋将隆隐约感到似曾相识。
「快退走,回宫覆命!」
毋将隆果断地下令,保护董贤是最重要的使命,已没有馀裕追捕暗杀者了。残馀的箭追射而来,抛坠的火光中,那栋废木屋熊熊燃烧,董贤在疾奔的车中探出头来,泪珠飞散於火花流星……
※ ※ ※
垂地的纱幔间,毋将隆远远地长跪,低著头目不斜视。皇上没有说什麽,坐在上首,听他报告完一切经过。
「……没有问出来吗?」
「微臣该死。」
傅?刘欣苦笑,不会有别人了,就当作是死无对证,圣卿平安了就好。想起圣卿的死里逃生,刘欣沉吟了一会儿,才再问:
「外头的世界,真的那麽危险吗?」
毋将隆没想到皇上会如此问。董侍中落马之後,差点摔死、淹死、冻死,对於生於深宫,长於傅太后之手,从未接触过外人的皇上而言,确实难以想像。此刻,毋将隆眼中俊美灵秀的皇上,就像一株从未染尘的纯白植物。
刘欣走进寝宫,掀起绣帷,看著受伤而发烧昏迷的董贤,伸手抚著他的额头,滚烫的一滴泪珠溅散在董贤脸上。
「……朕,绝不再放你出宫了,绝不……」
第十章 留别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移。欢娱在今夕,燕婉及良时。
征夫怀远路,起视夜何其。参商皆已没,去去从此辞。
行役在战场,相见未有期。握手一长叹,泪为生别滋。
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留别妻?苏武
春天的花海在未央宫翻飞著无边的迷蒙,粉白轻紫,微风抚动下,落英波波如涛。细致的瓣雨飘摇著,铺满木桥、湖面。宋弘以拂尘挥去落在肩上的桃花瓣,远山浅葱青黛,也未曾映入他的眼中,挺直而默然地站在木桥上等著。左署素雅的宫殿,急急走出华服的官员,身後两三名随从引他上桥。
「宋大人恕下官迟迎之罪,请入内……」
「不必了。」宋弘道,「两厢退下。」
「是,是,你们退下。」息夫躬不停打躬,「大人传见下官,不知有何尊教?」
「你想在万岁跟前立功吗?咱家给你个机会。」
息夫躬以为自己听错了,呆在那里。
「肯不肯?这可是封侯的事业。」
「封、封侯?」息夫躬拼命眨眼,由於检举东平王刘云谋反,自己由一介布衣擢升为左曹、给事中,正要大展抱负,却一直被老臣们挫折,如果封了侯,就没有人可以再屈辱自己了,即使只是没有采邑的关内侯,也是鸡犬升天的大富大贵。宋弘不是一向不理自己的吗?管不了这些了,息夫躬忙道:「下官不、不敢梦想,只要能为宋大人效劳,做犬做马,亦甘之如饴!」
宋弘冷笑:「别跟咱家来这一套!万岁想封董侍中侯爵,正愁师出无名。你向万岁进言,就说指控东平王巫术之案,不是咱家向皇上报告,而是董侍中。」
息夫躬呆得更厉害,良久才结结巴巴:「向万岁进言……说是您和董侍中告发……」
「说是董侍中,不是咱家!」宋弘火了,「把咱家的名字,自你原来的奏章上删掉!您总理尚书事,这点职权还用咱家教你吗?」
息夫躬不敢再问,「是,下官理会得,宋大人忠心耿耿,为主分忧,视爵位篾如也,诚可谓丹心一片……」
「蠢货!」宋弘一甩拂尘,转头就走,在园外守候的侍臣们,井然有序地为宋弘开道离去。息夫躬不敢相信有人不要送上门的侯爵采邑,尤其是一个阉臣,能有此机缘,可是光宗耀祖,没有人敢再鄙视其刑馀之身了。对於已残缺的中涓而言,尊严不是最重要的吗?
毋将隆在掖庭的办公处走来走去,昏黄的烛火,照映出石壁的阴沉,几案上的犯人名册,每一个黑暗的名字下都拖曳著混浊的罪状。
「禀大人,要犯朱诩还没有退热,伤势似乎更沉重了。」由狱卒陪伴著的医生捻著稀疏的胡须,淡然说道:「大概难活了吧?」
「把他移到高一点的牢房,地牢太潮湿了。」毋将隆强硬地道:「给他最好的食物和药,一定要治好他!」
「不是环境的问题,伤重恶化,能否痊愈,是他能不能撑下去的问题。」医者依然像说著无关紧要的事一般。
「一定要治好他!」毋将隆以毫不妥协的神态,更加强语气,「尽量!快点让他好起来!」
狱卒带著讨好的神色:「毋将大人这麽关心,是否要亲自见见要犯?」
「不必了。」毋将隆森冷地回绝。
真是令人猜不透,一向严正中有亲切的大人,居然出现防御似的森然,令部下不敢直视。离开了掖庭,回到官府,毋将隆仍不能静下心来,烦躁地推开竹简,突然想起一个人,立刻下令备马,换上平时的便服,只带著小厮,直接往那人的住所而去。
碧油的竹林交错,宽阔的书房内,孙宝盘腿坐在几案前,慢慢收卷起兵书,转头看著竹叶在风中磨擦、款摆的姿态。毋将隆挺正胸膛,跪坐在他正前方,恭敬地等孙宝回过头来。年逾六旬仍清瞿俊朗的孙宝,平和地微笑:
「免为平民,才是仕宦者安享晚年的手段呢!」
想不到家居的孙宝文质斌斌,在位时可是气宇轩昂,上书、面圣的气焰,使毋将隆一直以为他只有三四十许,仔细一看,灰白的鬓发却是掩不住的风霜。
「君房,你看起来很困扰。」孙宝道。
「啊,不,只是……」毋将隆不知该从何说起,「孙大人无罪被废,天下痛惜,下官不能代大人申冤,请大人原谅。」
孙宝笑著摇头:「怎麽讲这种话!」
「下官常觉得,对朝廷束手无策。纲纪衰弛,已非一朝一夕,下官无能,却领国家薪俸,所愧对的不只是您,还有百姓。」毋将隆沉重地低著头。
「你太想不开了,百姓对你是肯定的,放手去做该做的事,不要乱想。」
「是,但……什麽是该做的事?下官很困惑。」
孙宝看著他:「出了什麽事吗?」
「您上书救郑崇大人,也是义愤於佞幸祸国吧?」
「那是两回事情!」
「咦?」
孙宝笑道:「我的目的只是救郑崇,没有别的。」
「朝中都在说驸马都尉董贤祸国……」
「他什麽都没做,对谁都无害,我从没想过抨击他。」孙宝平和地一捋胡须,「大家只是嫉妒他平步青云罢了。」
毋将隆讶异之极,错的不是董贤,而是大家?
「董贤吗?是个不幸的娈童,还不到佞幸的地步。」孙宝遥望,「这种命运,外人怎麽能懂呢?还羡慕不已,真是痴愚!」
「他以美色得到富贵,不是可耻吗?」
「难道皇上幸他,他得守贞自尽?」
毋将隆困窘地道:「不……那倒是。」
「没有人愿意如此屈辱,他是被逼的。」孙宝平静地笑了一下,「我也被指为佞幸过。」
「谁敢亵渎大人您!」毋将隆怒道。
「不,那是事实。」孙宝不以为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