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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明看着女儿正在小心翼翼的学字,她手里也捏着一柄羽扇,看了一会,吩咐那名管教女儿的傅姆用心照看,便轻轻点了点夷光。
夷光回过头一看,正好看到修明的下巴朝外头一扬。
她点点头,从坐席上起来。
两人一起从内室里走出到外面的宫室内,两人坐下。
“龙和舒齐还是生的晚了。”两人在席上坐定后,修明这么和夷光感叹了一句。
夷光手中摇扇的动作一顿,她抬眼看修明,“这话怎么说的?”
修明看了那几个服侍的侍女,“尔等退下。”
“俞。”侍女们齐声应道,纷纷都趋步退了出去。
室内就剩下夷光和修明两人,夷光放下手中的羽扇,身上穿的那件素纱单衣随着她抬手的动作如同舒展的云端一样展开。
“怎了?”她问道。手里的羽扇也放在了身边。
细纱和洁白的羽扇相互映衬,修明身上也穿着一袭纱衣,将内里的曲裾上的绣纹如同覆盖上了一层薄雾。
“国君也老了。”修明想起前一段时间服侍夫差梳头的时候在夫差发丝里发现的那几银丝,当年她们送进来的时候吴王虽然已经不年轻了,但是看上来威风凛凛。如今吴王也老了。
夷光抿了嘴唇没有说话,她们进吴宫也有十年了,十年的时间,夫差早已经不年轻,如今更是如此。
“是啊。”夷光叹了一句,“孩子们都还小呢。”
两个孩子都年幼,但是夫差却春秋渐高。
“现在也只有盼着舒齐能够好好长大。”修明叹了一口气,父亲还在的时候孩子们还能得到不错的照顾,要是兄长上位,还是一个和她们没有什么关系,甚至母亲和她们还有一些不快的太子上位。怎么看都觉得前途不太美妙。
夷光想起那位太子,她一见到那位太子,虽然彼此之间并没有多少言语交谈,但是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因此她倒是对他避之不及。反正年轻庶母和太子本来就应该避讳一下,要不然瓜田李下的谁说的清楚。
不过齐姜对她们这些年也不见着一开始的打压了,更多的是一种无视了。
“不过……”夷光也不知道夫差是当了多少年吴王的,她对于这段历史光是知道西施和夫差范蠡勾践的四角恋去了。至于夫差做了多少年吴王,其中越国和吴国,甚至吴国和周边诸侯的关系怎么样,她都一无所知。
那会又不是历史专业的,更不是做中学历史老师这行,她怎么会有什么兴趣去知道啊。夷光斟酌了一下,“或许比我们想的要好呢?”她努把力,尽量把水搅一搅,夫差能活到自刎的那天,就算有点老也能一直活蹦活跳。那么尽她的努力让夫差别那么被越国牵着鼻子走,或许不会会有这样的结果?
夷光心里想着,她其实也不太确定自己能做到几分。夫差喜欢她宠爱她是没错,但是国事上的事情,他要是一股脑听她的,根本就没有半点可能。夫差脑子还没坏,历史夫差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不知道,但是就她看到的,怎么样也不是一个一门心思听女人话的人。她那一番话他能听得进去,也是因为霸业在夫差的心里很重要也很急切。而且成就霸业之后,得到的的确要比越国供奉上的好多了。
她也发愁呢。
修明看着夷光嘴上是这么说,但是脸上表现出来的和她说的完全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修明手上的羽扇就在夷光身上轻轻拍打了一下。
“你倒是脸上装的像一点嘛。”两人从越国家乡时候的交情,修明对待夷光可不会有多大的奉承和遮掩。
两人笑了一会,两人担心的不过是夫差还能活多久,能不能到把两个人的孩子都给立起来了。
可是这个还真的不是她们能管到的。
夷光想着,难道她还要和夫差来禁欲养生?她是没问题,可是夫差恐怕不愿意吧。
正想着,门外寺人召从另外一名急忙忙赶来的寺人交头接耳一番之后,赶紧趋步进宫室,朝着两女就是一拜。
“侧夫人,国君带着公子回来了。”能回哪里,自然是夷光居住的宫室。
夷光赶紧就起来,对着修明歉意一笑,原本是来陪着她和龙说说话的。结果夫差一来就要走,说是陪,也没多久。
修明轻轻摇着手中的羽扇。点了点头,“知道了,快去吧。要是舒齐不见你又该闹。”她是见识过这臭小子吵着要母亲的热闹程度的。
夷光朝修明点了点头,走出宫室去。修明看着夷光离开的背影,十年了,入吴宫十年,如今她们在吴国也并不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
“母氏。母氏!”龙拿着手里刚刚写好的那一卷布帛,从内室里欢叫着跑出来找母亲,负责教导她的傅姆跟在一旁说道,“公子要注意礼节!”
龙听了回身,对这个女师做了一个鬼脸,然后自己一溜的跑到修明那里的。
“找到母氏了!”龙欢叫着扑进母亲的怀抱,龙只认母亲,父亲对她来说冷冰冰的,叫她害怕,只有母亲是最疼她的。
“龙写好了?”修明也不在乎龙的失礼,自家母女讲究那么多虚礼干什么?
龙在修明的怀里点点头,一双小手里抓着一张墨迹未干的布帛。
修明看了一会,点点头,“写的不错。”
“写的不错。”夫差看了舒齐写的鸟篆,绢帛上的字迹自然是比不得成人,但是舒齐写的极其认真。孩子还小,日后还会大有长进,夫差看重的是这份心。稚子贪玩,尤其是男孩子,舒齐能安下心坐下来不错了。
夷光跪坐在舒齐身边,舒齐得了夫差的表扬脸上全都是得意和高兴。随着年纪渐长,舒齐对母亲的依赖不是很大,越来越喜欢得到夫差的赞赏。有时候夫差的一句表扬他就能美上好几天。
“你知道今日舒齐问寡人甚么了吗?”夫差放下手中的绢帛问夷光。
夷光摇了摇头,“妾今日未曾在国君身边服侍,妾怎么会知道呢。”
“他呀,今日也不知怎么就想起问了,问寡人战舟如何,戎车如何,如果战舟在水上,如何该与地方作战。要是戎车,车左车右又是怎样。”
夷光听着看向自己身边的儿子,舒齐一张脸上全都是神气。
夫差一边说一边乐,“寡人都好久没有解释这么多了。”
夷光闻言嗔怪道,“舒齐。”
还没等她把话完全说出来,听出她话语中责怪的夫差摆了摆手,“别说他,孩子想要知道才是好事,年纪小知道了,以后再说就能记住了。”
夷光原本都要说出口的话,在舌尖上转了一圈又吞了回去。
舒齐听见了更加开心了,一张脸上都是亮堂堂的。
夷光好笑的看着这两个人,夫差还是很疼舒齐的。
“过几日,君父教你射箭。”夫差看着舒齐道。
“嗯嗯!”舒齐在夫差面前自在惯了,他兴奋的一张脸蛋通红通红,使劲的点头。结果就看到母亲在一旁毫不赞同的盯着他。
舒齐立刻老实的将手拢在袖中下拜行礼。
夫差一见到就有些不高兴了,“也别拘束着他。毕竟年纪小呢。”
夷光应了一声,“俞。”
不是说严父慈母么?瞧她和夫差这样子,怎么看是反过来了?
今夜夫差是在她这里过夜,夷光换上衣裳,跪坐在镜台前给夫差梳头,夫差头上的发冠发笄都已经拆了下来,夷光拿着篦子给他梳发,她手里拿起一绺发丝,篦子细细的将披下来的发丝给篦顺,手中的一拗发丝,黑发里夹杂着几根白发。夷光看着那几根白发,嘴唇抿的紧了些,她默不作声只是将他的头发又仔细梳理了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天气好冷,双十二买的大衣才发货,唉唉唉唉
第86章 行猎
舒齐虚岁已经十岁了;吴国每逢冬季;贵族们便在吴王的带领下出来冬猎一番。舒齐之前年纪还小,都是由夷光带着出来游玩的。不过他这次已经不再是以前四五岁时候的半光头。夷光这次没有被夫差带上,她在宫室里正指挥着寺人宫人给舒齐带上裘衣等物。
“母氏,我不是稚子了。”舒齐见着母亲在那里一点一点摩挲查看狐裘的针脚是否严密,舒齐不满的说道。
夷光正在低头看着那些送来新做好狐裘;听见儿子这么一句话;抬头就瞪了这个小没良心的一眼。
“要是狐裘上有疏漏的;你肯穿?”夷光嗔怪道;手就在舒齐的头上敲了一记。然后继续低头察看手上的衣服。
她穿越以前,每逢回校,妈妈也会拿出一大堆的衣服塞进她的衣箱里,然后她嫌弃多此一举,又把衣箱里的衣服丢出来。等到如今做了母亲,她才能明白当年妈妈那么做的用心。不做父母,真的不知道生养恩。
舒齐年纪小,但是贵族公子的那些臭毛病没少。衣裳上更是不肯有半点纰漏,查看衣裳针脚的事情叫侍女来做难免有看走眼的时候,要是这小子闹腾着不肯穿衣那就真是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压得住他。
最终那一件新制的狐裘被夷光查出有一处疏漏的,夷光拿过去对侍女说“退回去,叫他们重做。”
侍女低低应了一声“俞。”
舒齐看到母亲身侧没有侍女,而那些寺人都在忙碌,他走到夷光身边轻声问道,“母氏,为什么大兄能做太子?”
夷光停下手中的动作,她回过头来,眼中带着惊讶。舒齐应该关心不应该是在冬狩上玩的尽不尽兴么?
“怎么要问这个?”夷光将手中的衣物轻轻放置在一边,她将舒齐搂紧。怀里的舒齐别扭的扭了一下。
“母氏我长大了。”他嘟着嘴在母亲怀里小声道。
“八岁,这才多大?”夷光听着他的话不禁好笑问道,才八岁的小孩子就说自己长大了?
“是九岁了!师傅说七岁男女分席!”舒齐和夷光说道。
“好好,九岁九岁。”夷光也懒得和儿子争什么岁数问题,她小时候还常常偷偷抹妈妈的唇膏穿高跟鞋在大镜子面前来回走呢。小孩子总是恨不得自己赶紧长大。
“男女分席,那是说姐妹外姓之女。母氏不在此之列。”夷光说着,手就朝儿子的屁股上打了几下。舒齐已经好久都没有被母亲这么对待了,他死命护住他的屁股。
“母氏你告诉我嘛。”
“亏你还是读书了的。”夷光也拿他好笑,“师傅没告诉你嫡长子为后嗣么?”
嫡长子继承制,这是周天子定下的,虽然诸侯里甚至是周天子自己都在破坏这个制度。
“可是我听说王父当年也是嫡子,可是并没有被立为太子……”舒齐悄悄说道。
这算是吴国王室里当年一笔老帐了,当年阖闾是嫡子却被老吴王绕了过去立了庶长子为太子。后来这位嫡子为了夺回王位更是让刺客刺杀了这个庶兄。
吴国常年和东夷混在一起,要说对周礼那套嫡长子继承有多在乎恐怕也不见得。
夷光陷入沉默,她抬起手来,手指在儿子的额头上戳了一下,“那些事情,你这个小稚子少问。”
“舒齐已经不是稚子了。”舒齐捂着刚刚被母亲戳过的地方,看着夷光说了这么一句就自己站起身来跑到宫室外头去了。
夷光跪坐在那里,连手边的凭几都忘记了去靠。等到从自己的思绪里清醒过来,,一双腿都已经气血不通直发麻,半点感觉都没有了。她一手扶着凭几,一边叫自己两腿艰难的从臀下给移出来。
舒齐这孩子,也越来越不一样了。龙比他还大四个月算是同龄人,心里想着的大多是漂亮衣裳最讨厌的就是管束着她的傅姆。而舒齐已经在问她,太子友为什么能做太子。舒齐在夫差身边日子久了,为什么和她想象的成长方向就不一样了呢?
冬狩之上,舒齐因为年纪小,是公子里最年幼的,干脆就被夫差带在了自己身边。他在夫差身边看到了平日里没怎么见面的那些的兄长们。
兄长们要大他许多,有好几个都已经在军中磨砺,等到舒齐长大要去军中的时候,这几个恐怕都能已经独当一面了。
舒齐羡慕的看着那几个兄长。
夫差看着那几个都已经长成了的儿子,“冬狩,你们去展现勇武之风吧。不过不要忘记太过,来年春日禽兽要是来不及产崽就不好了。”
公子姑蔑等立刻大声回道,“唯!”
然后车轮滚滚,公子们手持戈戟,背上背着箭袋和弓带着甲士,公子们自己手持车辔一振而去。
舒齐看着公子们远去,转头来看着夫差。
“君父?”
“舒齐不是上次问君父,这戎车该怎么走吗?”夫差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