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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姻,皇族名门以姻亲交结,巩固势力,掌控朝政宫闱。而夜天凌这个王爷娶了她这个凤家嫡女,却仍与凤家形同陌路。
既然已成姻亲,何必浪费?她笑了笑,凤家毕竟是她名义上的亲族,族人门生遍布朝堂,根植深广,很多事情可以事半功倍。
无论如何,岂能容凤家相助他人?
眼前浮起夜天凌听她说到凤家时的样子,漫不在乎极傲然的一笑,神情睥睨,似是什么都没放在他眼中。
这问鼎逐鹿的游戏中,他根本是想将这百年风流的仕族挥手抹掉,越是难为,他竟越是乐在其中。
凤衍分明是低估了夜天凌,不仅仅是凤衍,所有人都只能看到他驰骋疆场的锋芒而不得其他。夜天凌的冷漠如一道利刃,无人能近其身。
而这场豪赌中,卿尘唯一的赌注就是对他的了解。
因为了解,所以毫不犹豫的信任,可以赌上她的一切。
方才提到莫不平字时,饶是凤衍稳如泰山亦忍不住惊诧万分。何止莫不平,左原孙、杜君述、陆迁……这任何一个名字都足以令人侧目,夜天凌麾下又岂是只有精兵猛将而已。
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
只是她始终不明白,以凤衍的深谋远虑,当初为何会相助夜天溟夺位。宗族中,夜天灏才是敏诚皇后的嫡长子,实力上,夜天湛为仕族众望所归,任何一个选择都比夜天溟更好。
细雨轻轻打在鸾车之外,车中显得格外宁静。卿尘随手掀开虚遮的垂帘向外看去,路上行人落落,此时的上九坊笼在雨幕中,风流清冷。
十一出兵那日也是如此天气,大军齐发,整个天都一片肃然。
殿前请战,堪堪避开那荒谬的赐婚,国事为重军情紧急,连皇后也毫无办法。
卿尘随夜天凌在城门之上遥遥相送,烟雨迷濛,不觉离人断肠。却看到十一回身向这边一笑,仿佛天空又恢复了秋高飒爽,再看时银甲骏马已率大军没入雨中。
心痴至此意难平
正要放下车帘,依稀有声哭求自近处传来。卿尘奇怪探身一看,原来是路过了湛王府,有两人正将一个女子拖往府中,面容熟悉,却是靳妃身边随嫁的侍女素儿。
“停车。”她对外面吩咐:“什么事?”
素儿正在两个掌事嬤嬤手中挣扎,一见凌王妃的车驾,喊道:“王妃救命!”
卿尘步下鸾车,纤眉一蹙低声喝道:“放手,这成何体统?”
两个嬤嬤见是凌王妃,忙俯身施礼。素儿扑至面前满面焦急:“王妃,看在过去的情份上,您救救我们家小姐!”
“出什么事了?”卿尘伸手扶她。
“府中一点儿小事,不敢惊动王妃。”一个嬤嬤赶在素儿之前说道。
卿尘淡淡瞥了那嬤嬤一眼:“我问的是素儿,什么时候要你回话了?”
声音清淡,目光中却含着冷然的意味,那嬤嬤微微一震,不敢再说。
“王妃,我们小姐要临盆了,求您想法救救她们母子!”素儿松手给卿尘磕头,眼泪忍不住流下。
“你们府里难道没有请医侍?”卿尘问道。
“府里王妃……王妃不准……”素儿话说到一半,被身旁那嬤嬤抬手一掌掴在脸上,“胡说,还不闭嘴!”
这些宫中出来的掌事嬤嬤自幼在训诫司中受教,都有些狠厉的手段,素儿脸颊顿时肿起,人跌往一旁。
“放肆!”卿尘叱道:“在我面前也敢如此!”心中透亮,定是夜天湛正妃入府容不得靳妃,趁她临盆之际暗施毒手,素儿情急护主想偷出王府求救,却被掌事嬤嬤抓回。
一股寒意自脊背而上,心底恼怒:“七爷人呢?”
“七爷朝事缠身,已有几日未回府了。”素儿哽咽哭道。
“速去宣医侍和接生嬤嬤,将靳妃临盆之事奏禀太后及皇后娘娘知道。”卿尘回身对侍从吩咐:“还有,将七爷请回来!”
那两个嬤嬤脸色一变,事情奏禀到太后和皇后那里,谁也不敢再做什么手脚,一旦有事,都要担上干系。
侍从立刻去办,卿尘狠狠瞪了两个嬤嬤一眼,长袖一拂,顾不得碧瑶撑伞往湛王府中快步而去。
残叶萧萧,雨敲长窗,层云阴霾,四处暗沉沉的叫人心烦。
殷采倩在屋里踱了几步,往靳妃住处悄悄看了一眼,终于还是开口问道:“嫂子……真的不让人过去吗?”
卫妃看了看手中的精绣,头也不抬:“不给她点儿颜色瞧瞧,这府里还都当她是湛王妃呢。”
殷采倩常来湛王府,靳妃一向待她亲厚,颇有不忍:“万一出事怎么办?”
卫妃扬唇冷笑:“那又如何?行事手软便是给自己留后患,你的温柔只是为自己的夫君,而不是他身边的女人。待嫁到十一王府,你也得好生记着。”
一丝冷风透了窗缝袭来,雍容风流下的狠辣叫殷采倩心中微微一寒,却想起今日是为何事而来,急忙道:“嫂子,你帮我求七哥,我不嫁给十一皇子!”
卫妃脸上笑的端庄:“好了,你也别闹了,皇后娘娘的懿旨谁能说不?何况嫁做十一皇子正妃是光耀门庭的事,你还别扭什么?”
明艳锦袖拂在桌上,殷采倩柳叶眉一扬:“什么光耀门庭?我干嘛要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十一皇子出身高贵俊朗潇洒,那点儿不让人喜欢了?”卫妃问道。
“他好,自有喜欢他的人,反正我不喜欢。”殷采倩嗔道。
卫妃抬头看了看她:“都行了及笄礼,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那么多上门求婚的公子,你看不上也就罢了,偏着了魔似的念着凌王爷,害得舅舅也遭母后训斥。你我都是嫡出长女,婚嫁系着家族荣辱,岂由自己喜好?”
殷采倩俏面微红,眼前不由便浮起个桀骜不羁的身影,一双风华清冷傲然深邃的眸子,那日看着他纵马驰入神武门便再也忘不掉,像是刻了在心头。她不满的转身:“姑姑为什么就非要我嫁给十一皇子,嫂子,你嫁给七哥,难道不是喜欢他?”
卫妃责怪道:“胡说什么,别人怎能同七爷相比,天都之中哪个女子不想做他的妻子?”
话说如此,眼中却透出一丝怅然。只是他心中,念念不忘是谁呢?温润之中的疏离,风流之下的落寞,又是谁能得他真心一笑?良宵新婚酩酊大醉为谁?宿立中宵独自望月为谁?
明明离他那么近,却觉得如此遥远,完美无瑕的姻缘偏偏叫人无从看顾。
心念之中一腔暗恨都转到了靳妃身上,她狠狠的将手中精绣一捏,白首鸳鸯图扭曲在绿阳春晓中。
门帘掀动,掌事嬤嬤进来,神色颇为慌张:“启禀王妃,凌王妃将靳妃生产之事上禀了太后和皇后,还叫人去请七爷回府了。”
“什么?”卫妃怒道:“凌王妃?”
“她人已往靳妃那边去了。”嬤嬤俯身说道。
“看看去!”卫妃拂袖起身。
雨打残荷,在水面上溅起清冷波澜。
卿尘正走到靳妃住处,迎面卫妃同殷采倩带着几个侍女赶来。
“不知四嫂来了,有失远迎!”卫妃上前拦了去路,屋中依稀传出靳妃阵阵呻吟。
卿尘向她看去:“不敢劳动大驾,请让开。”
脸上虽淡淡笑着,眼中却没有丝毫温度,幽深里一星微锐直逼卫妃眼底。
卫妃脸色一变,抬眼看卿尘立在阶前。风雨萧萧中玉色纹裳轻飞,容颜似水带着高华傲气,如这灰暗的天地间一抹清色,飘逸出尘。
这便是他牵肠挂肚的那个女人,连新婚之夜醉中都喊着她的名字!心底嫉恨翻腾,语出不禁尖刻:“四嫂又没嫁到湛王府,何必来管这里的闲事?”
“我若是嫁进湛王府,说不定躺在里面痛苦的便是你。”卿尘明澈眸底隐有怒色,恼她狠毒,丝毫不留情面:“一尸两命,即便专宠与七爷,晚上在他身畔你合得上眼吗?”
“我与七爷的事哪用你一个外人妄加揣测!”卫妃怒到极点。
卿尘玉容清冷,声音隐寒:“靳姐姐若是有什么不测,即便七爷不追究,我也绝不会饶你!让开!你是想让我进宫去请太后,还是皇后娘娘?”
“你……”卫妃气结,却被殷采倩拉住:“嫂子,接生嬤嬤不是候着了嘛,我们里面坐着等吧。”说着对卿尘使了个眼色,似是让她快些进去。
卿尘一愣,不料她来打圆场,却也不及多想,快步往靳妃房里走去。
殷采倩虽庆幸卿尘赶来救靳妃,却心中亦百感翻杂。天都之中哪个女子不想嫁给七哥,偏偏她凤卿尘不想,偏偏她要嫁给那个人,偏偏那个人心里眼里只有她。她好不容易等到及笄,想尽办法相胁父亲去凌王府提亲,却只换来寥寥几句顾全场面的婉拒之辞。银牙微咬看着卿尘背影,到底意难平。
靳妃早已疼的几乎昏迷神志,汗湿枕畔,平日秀美温婉的玉容苍白如纸,完全失了血色。
被褥间鲜红一片,似乎是生命渐渐流失在这里。
卿尘倒还沉得住气,把住她关脉,沉声唤道:“靳姐姐,是我,别睡过去!”
金针微动沿几个穴位刺入,靳妃略清醒了些,透过眼中濛濛清泪依稀看到竟是卿尘,挣扎说道:“卿尘……七爷……七爷……”
似是呓语,声声呼唤,靳妃唇间一片血色,隐忍着痛彻心腑。
卿尘怔住,心头猛的一酸,低声安慰道:“七爷在呢,他在外面等着,等孩子出生就可以见到他了。”
善意的谎言有时候好过冷酷的真相,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直面真实的残忍。
泪水凌乱,靳妃用尽全身力气握住了卿尘的手:“……为什么……嫁来府中的……不是你……啊……”
断断续续的话被痛呼淹没,为什么?卿尘低声问自己,她也有多少为什么想问,却只能柔声说道:“这是七爷的第一个孩子,你要坚持着,很快就好。”
若非情到深处,谁愿忍受这样的委屈和痛苦?
金针入穴稍稍缓解了撕心裂肺的疼痛,卿尘的声音不断的在耳边响起,靳妃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接生嬤嬤也赶了进来,侍女们端盆执水,进进出出,匆匆忙忙。
这是七爷的孩子,七爷在等着,等着孩子降生。
卿尘笑着答应,温言安慰,竟亦忍不住泪水涟涟。
多情总被无情伤,此时的夜天湛究竟在哪里?
他如春风般温雅风流,掳获了多少女子的心。她们为他痴为他狂,他任她们痴,任她们狂。
他人在何处?心在何处?
秋风骤紧,暮霭沉沉天暗。
夜天湛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侍卫,迅速往府中走去,披风轻扬,轻甲佩剑一路微响,步履匆匆。
方至门前,室中隐约传来一阵婴儿的哭声,他猛的抬头,眸底忧喜难辨。
“七爷,你可回来了”卫妃笑意娴柔上前迎他,亲手接过披风,看到他这身装束突然一愣:“这是……”
“靳妃怎么样?”夜天湛开口问道,竟似对府中花团锦簇之下的争宠算计毫不知情。
女人之间的斗争,掩在姹紫嫣红深处,不见血光,却杀人于无形。
“从清早到现在,急坏我们了,又不敢去催你回府。”卫妃转身接过侍女递上的热茶:“快先暖暖身子。”
“你辛苦了……”夜天湛伸出的手突然停住,话音断落,目光越过她的肩头凝滞在那里。
卫妃回头,看到卿尘举步出来,夜天湛目光中泛起轻涩温柔,全部落在了那白衣浅影之上。她端茶的手微微一抖,脸上却强自留着笑意。
刚刚掌起的茜纱灯下,卿尘一手扶着屏风,低头对医侍吩咐着:“生产前后万万不能用人参,否则极易血崩,以后多记着些。”
那医侍恭谨的记下,卿尘长舒一口气抬眸望去,正遇上夜天湛熟悉的目光。她忽然微微一颤,眼前夜天湛长剑在身戎装束甲,墨色战袍给他温文尔雅的风华中添加了一抹罕见的肃锐,整个人如同剑在鞘中,深敛着秋寒。
平州四十万大军虚待主帅,如今终于尘埃落定。
军情紧急,连日不眠不休布置停当,即刻便要挥军北上。
天帝教子从不偏颇,膝下皇子自太子始无人不曾身披战甲历练疆场。虽不是人人如凌王般威震四合,却都是可用之才。
亦曾带兵平夷寇,肃边防,夜天湛的军功掩在文雅贤德的名声下,几乎被人遗忘。身后宗族显赫并不需要他将自己放逐征战浪迹边疆,他本已拥有的太多。
竟真的是他,面对此情此景,卿尘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愿说。
她同凤衍赌,赌天朝的皇权更迭,赌凤家的荣辱兴衰,赌这场战争唯有夜天凌能胜。
疆场青冢埋白骨,古来征战几人回。血染长天无情,处处是杀戮以及死亡。
如果她赢,陪送的是否会是夜天湛的一切,乃至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