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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第01期-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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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休息的时候他们的话题也集中在性上,他谈起了广州,珠江大桥边那些成群结队的野鸡,那可是个全国所有精华荟萃的地点。有一次一个显然是鸡婆的女人看上了他,同他搭讪,同他谈起了人生,看样子她喜欢上了他,甚至可以免费。“你们没有——”,王岚问,她其实早已猜到了结果。他说当然,那是鸡嘛,凭什么?他笑了,其实这应该不是理由,她相信他,因为从他有些发枯的身形上可以看到他的节制,他显然为自己恪守着什么,还不及放纵。
  她呢,则讲起了她读书时的故事,校园里神秘地隐藏着一个百分之五十的女性都领略过的暴露癖,她却从没看到过,有一次一个高年级的女生遇到了,正在心惊肉跳,她就求她带着她一起去寻找这个校园狂人。她奇怪自己竟有这份胆量和好奇心。“后来呢?”轮到他来发问。当然没见到,其实她已经想好了,见到了她会说咦,不行嘛,就这么回事儿——“大概受这种打击后,他会因此规矩点”。
  当然他们也谈自己,谈那天的突发事件,他喜欢她什么,她又喜欢他什么,或者研究没有那段和“猪头山”的争吵,他们能不能走到一起。常常一个段落后,林飞会像一个孩子那样从床上跳起来,他光着身子在床上蹦跳,带着他的武器一起上下癫狂,接着他走起了猫步,因为电视里正在演时装大赛。他恍然消失,却是去厨房里拿了盘香肠来,接着又消失,去了厕所,他活摇活甩的出现 时她让他穿上件衣服,他却说不冷,然后上床,被子撩开,她发现他又一次充盈如柱,她开始害羞地笑,这么快又要征讨了?
  那几天她应该在不知不觉地发生变化,她自己自然无从体会,但同事,熟悉她的人会看到,但他们却无从说起。她们单位只须每周三去一次。就在那一天,她们室里一个才分来的大学生,一个22岁的新新人类,却直截了当地问她是不是有了情人?她是毫无顾忌的,平时相处不错,因而确之凿凿说像王姐这样的就应该有个情人才对。她笑而不答,同时明白自己的变化,明白自己正在像春天里的花朵一样悄然盛开。
  他们都没意识到分手的事,没有意识到即使忽略了时间,它同样会把他们带到目的地,时间对任何人都是公平的,这也是这世上惟一公平的东西。首先是肖洁打来电话,她和王岚闲聊一阵后,开始问林飞事情办得怎么样,他的归期。这件事倒不好包办。于是王岚说:“他刚好在这儿,你自己问他吧?”然后就像林飞离得很远,她大声地喊着他的名字,而林飞也做出从什么地方走过来的样子,然后才拿起电话。这么配合完他们才相视一笑。
  林飞躺在床上把王岚抱在怀里,这样他才开始听电话。王岚听着他说话,感觉他的手指在自己胸口细细地摩挲着。“差不多了吧——”这是在说他自己,他不说死是对的,他现在这种语气肯定不像一个刚刚和恋人告别的人,“就这么回事儿吧,以后再告诉你
  “不知道呢——”这应该在说他的行期了,林飞说他也不知道,因为还有一些事情没办完,王岚却感觉他的手指正在深入,如果他说的事情是这个。
  “你能不能和老板说说,再宽限几天——”电话挂断了,肖洁答应替他去试试。
  这么说他们就要分手了?王岚恍然于这个重大发现,他们竟然也会分手的,即使多几天假期也无非将分手延续下去,对结局无关痛痒。她想到自己,竟第一次发觉在这层关系中的荒唐——因为无爱,他们有了这么多的性,却竟然没有爱!就像口渴了之后喝水,肚子饿了吃饭,说高级点,他们在用性疗伤,用对方的身体疗伤——当然如果真是这样他们当然也能平静抻下去,直到平静地分手,但实际上——有一次,一番激情之后,林飞颓然地倒在她身上,嘴里依然兴奋地说,嫁给我吧,我们结婚吧!她明明心里一震,嘴上却极淡然地说:“我比你大得多!”大多少,才三岁,女大三抱金砖——她避开他的眼睛,然后用一种老气横秋的声音叹了口气,才说:“你知道你需要什么吗?”他一愣,趁着这一愣她接着说,“男人啊,到了三十岁性子才会定下来,才会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你知道吗?”他不吭声了,显然被她的经验压倒。但类似的问题如果反躬自问,她同样没有答案,她同样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也许他们开始的不是时候,在一个人最最动荡的时刻发生的感情,这也意味着短暂而不是持久,或者说它是作为记忆而不是现实存在的。但她还是不能容忍他的轻松,他是成功了,借助着她,已经从那段折磨人的情感中跃出,可以说即使明天离开,他也会同样的轻松,并且毫不留恋,类似的轻松她能做到吗?
  王岚把林飞的手从自己的身体上拨开,然后站到阳台上看着眼前这座迷离的城市,这是她的城市,为此她已经付出了代价。
  林飞跟着过来,“怎么了,不高兴?”她没吭声,眼睛却湿润了。他忽然明白了她的感情,很想重新抱着她,但他却没这么做,而是一直陪着她这么站着,看着,看着夜幕怎么追逐阳光的脚步,怎么笼罩整座京城。很长 一段时间里,他们都一动不动。
  下班之前,肖洁又一次来电话,她对林飞说老板只肯多给他三天的假,最长三天!
  也就是他们还有三天时间在一起。
  三
  
  那个新新人类的故事,王岚曾向林飞说起过,但她主要是想说一个笑话,说的也是他们如何行事乖张,不可理喻。有一次她在街上,看见新新人类正和男友斗拳,两个人表面上看都若无其事,但拳峰却一直在裤缝边来来往往,后来显然新新人类吃了亏,便追着男友一气狠打。她又极喜欢王岚,爱和王姐分享她和男友的故事,有一次告诉王岚的是她男友被西瓜刀划了手,恰好又因为什么事惹恼了她,她便想他身上什么地方打下去最痛,结论是伤口最疼,于是她就开始打他,拳拳不离伤口——王岚听了这个故事,吃惊地耍笑,怎么能这样?但新新人类却不以为然,反而更吃惊,我怎么了,为什么不可以?!
  有一天这个新新人类就闯了进来,打电话的时候已经在楼下了,她的意思是刚好路过这儿,顺便来看看王姐姐,但王岚却明白还是那天她夸她的气色时没有找到合理的答案,显然她是来找答案的,准确地说也就是来找林飞的。他们着实忙乱了一阵,把头天晚上吃剩下的碗盘送进厨房,然后王岚对林飞说,你进去看电视吧,没事的,一个孩子。但她还是深吸了口气,才去开门。
  新新人类进来,客气一番,眼睛就不客气地四处寻找着,尤其地板上林飞的那双皮鞋,她看着仿佛有了答案。“你有客人啊?”她故意漫不经心地问,“我弟弟。”王岚也是淡淡地回答。“你弟弟来了,怎么没听你说起过?”“那有什么,又不是什么著名的人物。”她站起来去敲里屋的门:“小飞,还在看,来客人了。”她重新回到沙发上,替新新人类泡茶,忽然觉得她这种人其实很好应付,至少她们的经历无法相比。林飞出来了,客气地点头打招呼,新新人类冷冷地看着,忽然说:“你们真的很像呀!”这一次王岚和林飞都笑了,也不去辩白。王岚替他们做完介绍才说:“怎么样,我弟弟帅吧,想不想让他做男朋友?”这一回终于轮到新新人类脸红了,嘴里却强硬地说:“好啊,等回去我先把老K甩了。”看来她终于信了,王岚的气色应该与情人无关,因为在她看来,能介绍给别人做男朋友的自然是弟弟而不是情人。
  这虽然是个不相干的故事,但是不是可以证明王岚和林飞其实更像姐弟而不是情人?也许它从侧面还证明了一点,他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他们终究只是临时组合,不可能长久拥有。
  时间正在分分秒秒地过去,那个注定是痛苦的别离正在无限地向他们靠近,从前无知无觉的时间现在却像要双倍计算,其实不用计算他们也知道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王岚首先在这种压迫下,开始有些无所适从,她变得恍惚而容易伤感;她动不动就问自己爱不爱林飞,又爱着他什么,如果爱又为什么没有设法让他留下来,甚至她连这样的念头都没有——她似乎陷入重重矛盾中,显得矫情,她害怕这段感情其实只是幻觉,仅仅因为分手,才会变得如此投入。显然这段感情对她来说更重要,这应该也是第一次她和一个爱她、她也爱着的男人有了同生共死的感觉。她甚至把她和穆林的故事告诉他,这也是她第一次和别人谈论她丈夫的事,她说,你看,其实女人都一样,都那么现实。她似乎急于把自己拉到吴小蕾的位置,或把吴小蕾拉到她的位置上。直到林飞抱着她;伏在她的耳边纠正:“你和她不一样的,你和她不一样的。”
   有一次在地铁车站,列车驶入时在站台上卷起一阵大风,王岚突然间在人群中紧紧抓住林飞的手臂,就像他会随时消失,会飞走一样。当时她的脸色也变得极其苍白,林飞问她怎么了,王岚摇摇头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她才在驶动的车厢里说出了真相,她说她当时真想和他一起跳下去,从站台上跳下去。这个念头让她真的很害怕,很害怕。这么说时王岚不禁发起抖来。林飞骂她一句傻瓜,同时眼睛也跟着有些发潮,他把王岚抱在怀里,这也是他们第一次公开地拥吻。这个爱他的女人啊,这个小女人,他们却不能在一起——车厢里的人都在看着他们,但他们无所谓了,毫无顾忌,忘情地拥吻着,他们就是要让别人看看,他们是如此的相爱
  自然王岚后来也平静了下来,显出一个理智女人成熟的可爱,她说她将来是幸福的,因为她是一个收藏爱的女人,她这一辈子都不再贫乏了。这么说时,林飞正在她的对面,他没有说话,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他再也说不出什么来表示他的心情,于是只能这样专注而长久地看着——
  也许他们的情感算不上什么大情感,但就在那几天,他们却在不断靠近的过程中发现,这份情感在他们追问也是萃取的同时,竟有了些天荒地老的味道。这也像他们的对视,在15层高楼上的对视,在北京空中的对视一样,是他们永远都不会放弃和遗忘的。
  事后,就在送走林飞的当天,王岚意外地在自己的床头柜里发现了一只红色的绒面盒子,打开来里面是枚钻戒。外面是林飞留给她的一张纸条,林飞说:
  
  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向你表达我的感情,这枚戒指其实是我最不愿意带回去的,所以我把它留给你作个纪念吧,希望不要介意。
  大概半个月后,林飞收到了王岚的一个包裹,里面仍然是这只盒子和这枚钻戒,不同的是王岚的一封信。王岚说:
  你的信我已经看过并会珍藏,但这枚戒指我却不能收下,因为没有权利——或者就当作我的礼物吧,把它送给你的新娘。
  这也是他们惟一的一次联系。
  四
  其实林飞离开北京比原定的时间推迟了两天。因为就在他准备动身前的头一个晚上,遇上了据说也是这座城市近几十年来最大规模的一次沙尘暴。气势汹汹的黄沙驾着狂风漫天而至,顷刻间就把北京变成了一座沙城,也延误了飞往广州的班机。
  王岚记得那天上午他们起来时,天竟是灰蒙蒙的黄色,四周一片模糊,竟像他们起早了而不是钟表所指示的时间,恍惚间他们也不知道是什么出了问题,后来他们才在新闻中知道发生了沙尘暴。最初林飞还显得有些焦急,他不停地给航空公司打电话落实航班,但后来也渐渐安定下来,并很快对外面离奇的景象发生了兴趣——那些在狂风中舞蹈的树木,暴跳如雷而发出溜溜声的电线,断折的广告牌,不停传来的玻璃爆炸声,半空飞舞的各种颜色的垃圾袋。当然,还有黄色的风——那些来自极北荒漠的黄土,驾着风暴,细密地在玻璃上留下沙沙的声响,他们竟感觉到整幢楼层似乎都在这种不懈的撞击下发生轻微地晃动。起初林飞一直站在窗子边,静静地看着,显然他对它们有些入迷了,后来在一个段落后,他兴味盎然地说出一句话来。林飞当时说的是:“我觉得这才是北京的主人,北京真正的主人来了!”
  这句话王岚永远都不会忘记。 


乱红
■ 白 灵
  1
  故事发生在雨中。我记得10年前的春天是像春天的,不比现在四季模糊不清。那个清冷的周末,雨一直潇潇不停。料峭的寒风中,人们的脚步尚不大匆忙,整个城市慵懒从容,气定神闲。
  静谧的车厢里,售票员昏昏欲睡。我望着窗外,雨珠泪一般在车窗玻璃上奔流,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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