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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面人-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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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羡慕那些靠自己的力量取得革命胜利的国家。我深知,东欧各国人民对苏联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占领他们的国家,强迫他们接受社会主义政府始终心存怨恨。
  古巴人回访东德时,我们始终为他们的安全提心吊胆。卡斯特罗喜欢出国访问。随着国内公务日趋繁重,访问千里迢迢之外的友好国家令他感到心旷神恰。当然,热情奔放的古巴人的休息概念与我们这些北欧人大相径庭。卡斯特罗访问东德期间,负责他及代表团其他成员安全的警卫人员一想起那通宵达旦的饮酒作乐就不禁心惊肉跳。尤其是古巴人常常邀请陌生人,通常是在东柏林留学的漂亮的古巴姑娘到住地一同聚会。我听说一次卡斯特罗拗不过陪同他的东德官员,佯装上床睡觉。待四周无人,偷偷溜出房间,顺着下水道爬到楼下,跑到其他聚会地点继续狂欢。此事发生后,我们考虑最好还是想个办法,晚上让我们的客人玩得更尽兴。有人提议邀请东德电视台芭蕾舞团的女团员同古巴人一道联欢。果然,此后再没有出过事。每次听到古巴人奔放的生活返事,我都不禁感到自己生活的贫乏,每天像所有德国人那样,只知道尽忠职守,埋头工作。
  我们与尼加拉瓜的合作远远不及与古巴的合作。古巴人常向我们抱怨说,马那瓜简直像个筛子,什么秘密也保不住。尼加拉瓜革命胜利后的最初日子里,不管什么人,只要参加过武装斗争就被政府当做自己人。得到美国人支持的反政府武装猖獗一时。原因之一就是尼加拉瓜安全部门审查制度松松垮垮。我们在职务最稳定的安全官员中寻找可以共事的伙伴。也许是意识到了自己名声不佳,这些人与我们打交道时极为诡秘,坚持在室外,而不是内政部大楼里会晤。
  我方为加强尼加拉瓜安全做出的最大贡献是为它训练总统和各部部长的保镖。这几乎成了东德国家安全部的一个看家宝。东德保镖质量之高举世闻名。拉美和非洲国家纷纷邀请我们派专家为他们训练贴身警卫。一般来说,我们是有求必应,巴不得有这样一个机会既可以帮助处境困难的盟友,又无需卷入他们国内的治安工作。此外,我们还提供了少量的技术援助,如特殊洗像和放像器材。每次我们回访时,主人都十分骄傲地将精心保养的这些器材拿出来给我们看。送给非洲国家的物资的下场与此形成鲜明对比。
  我们全力以赴相助的国家是智利。1973年9月智利军人发动推翻阿连德总统的政变时,东德在圣地亚哥没有任何谍报人员。两年前,我关闭了情报局在智利的据点,派驻当地的两个人也被撤回。不过我们并没有因此两眼一抹黑。年初时,我们情报局曾警告过阿连德和共产党领导人科尔瓦兰,一场军人政变迫在眉睫。可他俩以为智利军队有着服从文职政府的长期传统,不会插手政治,把我们的话全当耳旁风。我们是从西德谍报机构那里得到这一消息的。西德人在智利树大根深,对反叛分子和中央情报局的企图了如指掌。
  圣地亚哥市内战斗最激烈的时候,“人民团结阵线”的部分领导人来到东德使馆避难。他们中间最知名的要数智利社会党总书记阿尔塔米拉诺。此前,东柏林已断绝了与智利的外交关系。这意味着,由东德政府出面交涉这条路已经走不通。然而昂纳克此时渴望扩大东德与其他国家的双边关系,增加在国际上的影响,因此决心帮助智利社会党人逃出虎口。昂纳克的女儿嫁给了阿尔塔米拉诺的一位同事。对他来说,逃亡的社会党人的生死存亡不仅有着战略意义,而且牵动着个人情感。
  一场惊心动魄的大营救于是揭开了帷幕。一批最优秀的东德谍报人员从东柏林风尘仆仆赶到智利,分别查清智利各机场、瓦尔帕莱索港口以及与阿根廷接壤的公路过境点的边防检查情况,并临时在阿根廷制定了一项外逃方案。逃亡人员藏在构造特殊的汽车里被偷偷送出国。这和帮助东德人逃到西德采用的办法没什么两样。陆上边防站突然加强过境检查后,这种办法风险太大成frJ又改换手法,让东德货轮改道去瓦尔帕莱索港停靠,将部分逃亡者藏在水果和鱼罐头的麻袋里运上船。我们花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才把阿尔塔米拉诺救出智利,经阿根廷来到古巴,然后赴东柏林。
  我们在智利的营救活动并没有逃过美国谍报机构的眼睛。沃格尔与美国人讨价还价后用苏联关押的异己作家布科夫斯基换回了被捕的科尔瓦兰。智利阿连德的教训对古巴人刺激很大。劳尔·卡斯特罗告诉我,智利政变后,哈瓦那的领导人紧张万分,扩大了全民防御体系。同时,他和卡斯特罗不再一起外出,或是在同一公共场所露面。
  昔日的古巴给人以希望。今天人们却心灰意冷。回想这一切,令人无比感伤。1985年我重访古巴时已感触颇多。那次访问距我第一次踏上这个国家的土地已相隔20年。所到之处,商品匮乏,经济凋零。古巴人民对未来悲观失望,言谈中流露出孤立无援之感。“如果美国人入侵我国,现在有谁会帮助我们?”一位古巴高级谍报官员愤愤地说。他的话一语破的。莫斯科背上了阿富汗这个沉重的包袱。戈尔巴乔夫对西方世界的开放政策意味着古巴得不到什么实质性的援助。我搭乘的飞机临近哈瓦那时这回中途没有突然迫降纽约一阵苦闷和失望涌上心头。现实生活中的共产主义似乎与我青年时代的理想越来越远。1945年,我正是怀着这一理想返回德国。而包括卡斯特罗在内的政治家的一厢情愿与普通老百姓每天看到的现实差之千里。戈尔巴乔夫的上台曾给人带来一线曙光。我默想,也许莫斯科的这一变化会有助于古巴和尼加拉瓜找到新的办法,克服它们因比邻美国的不利地缘政治位置而面临的困难。
  哪里想到,戈尔巴乔夫新路线的结果是古巴的彻底孤立和桑地诺阵线在尼加拉瓜的失败。实际上莫斯科已不再管拉美社会主义国家的安危。克里姆林宫第一次明确表示,它接受并尊重美国的势力范围。戈尔巴乔夫刚上台时,我以为今后的气氛会更加宽松,会有更多的个人自由,从而给古巴的社会主义制度带来新的生机。结果是大错特错。
  我最后一次访问古巴是1989年春天。当时东德国内问题成堆,已令我焦头烂额。许多问题在古巴也可以看到。我们两国都拒绝了戈尔巴乔夫推行的政治开放和经济改革的路线。看到货架上空空如也的商店前排起的长龙,我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无法想象卡斯特罗政权可以支撑下去。然而历史却跟我们开了一个大玩笑。几个月后土崩瓦解的却是东西方分析家一致认为比古巴稳定得多的东德。莫斯科拒绝向昂纳克提供长期庇护。曾向受迫害的智利社会党人伸出过救援之手的昂纳克被迫流亡智利,并于1994年5月26日在那里去世。
  环顾四周,社会主义的理想纷纷破灭。在智利,阿连德的民主社会主义被埋葬在血泊中。古巴革命后建立的多元化社会和种种创举曾令我耳目一新,如今也不复存在,剩下的只是一个专制政权。我半是好奇,半是痛苦地关注着卡斯特罗试图靠自己的力量改革振兴古巴的努力。苏联甚至连装装样子表示支持都不肯。卡斯特罗一定感到自己是世界上最孤独的人。在古巴问题上,我和在世的最伟大的德国作家京特·格拉斯的看法完全一致。他写道:“我始终反对古巴实行的不切实际的社会制度。然而今天这一制度行将灭亡之际,我看到除了巴蒂斯塔外,没有另一种制度可以取代它时,又决定支持卡斯特罗。”
 
第十六章 末日
  1980年,波兰成立了以瓦文萨为首的独立的团结工会。整个东欧阵营为之震动。比邻波兰的德意志民主共和国感受尤其强烈,担心波兰局势的动荡会殃及自身。波兰工会在民运中的带头作用令波兰共产党上层坐卧不安。工人罢工后,波兰共产党再也无法自称代表所有劳动人民了。
  70年代末,根据外国情报局提供的准确情报,我们了解到波兰社会不满情绪日益蔓延。瓦文萨圈内有我们的耳目。波兰最著名的知识分子米赫尼克身边也有人向我们通风报信。不过波兰与东德谍报机构之间的关系始终别别扭扭。即便我们告诫波兰当局有可能爆发骚乱,他们也听不进去。
  眼看地平线上乌云密布,东柏林的国家安全部及与波兰接壤的东德各省国家安全局分别成立了关于波兰问题的特别工作组。对外国情报局来说,当务之急是摸清支持团结工会的西方政府、政党、谍报机构以及诸如工会之类的民间组织的真实意图。波兰谍报机构的同事请我们帮助监视流亡海外的波兰人组织,尤其是位于慕尼黑的自由欧洲广播电台和在巴黎办的《文化》杂志。波兰骚乱最严重的时候,我们征得波兰内政部的同意,直接在波兰国内搜集情报,并制定出种种宣传方针,积极引导波兰国内的舆论。同时,我们还掌握了西德谍报机构内负责波兰海外人士部门所从事的种种活动,从而可以针锋相对地予以还击。
  然而我们预先发出警告也好,波兰政府加强对人民的防范也好,均于事无补。团结工会是一个崭新的组织。东欧各国持不同政见者过去一向认为,任何改革必须以保障经济和社会稳定为前提。团结工会却反其道而行之,罢工工人处处与政府作对。后者显然心虚胆怯,步步后退。1981年12月雅鲁泽尔斯基在全国实行军管只不过延缓了局势的恶化。
  1981年,我萌发了退休的念头。一来事业上已功成名就,二来1972年签署的基本条约步履蹒跚,成效甚微。昂纳克成了又一个死抓住权力不放的年迈领导人。有人劝我竞选中央委员,继而争取进入政治局。然而在这种气候下,我无意寻求政治上的进一步发展。再说米尔克会不遗余力阻挡我。我把这一想法埋藏在心底,只在日记里写道:
  米尔克不明白,我对政治上的升迁已无兴趣。一则这会给自己再系上一条绳索,限制了选择的自由。二则我们选出的权力机构徒有虚表,在里面干只会白白耗费精力。干吗还去当那个官呢?
  我开始博览群书,对各种新观点以及对我国自称的“当今世界上真正的社会主义制度”提出的种种批评敞开心扉。其中包括魏斯所著的《抵抗之美学》。魏斯在此书中夹叙夹议,回首往事的同时还剖析了斯大林主义产生的原因及后果。弟弟康尼正打算拍一部名为《三个人》的电影或写一部同名小说,讲述童年时代他在莫斯科与弗洛赫、维克托·菲舍尔和乔治·菲舍尔结下的友谊。第二次世界大战过去30年后,4个人在美国再次重逢。康尼参加过苏联红军,日后成为著名电影导演,东德艺术学院院长。弗洛赫的父亲是著名德国共产党人,死于斯大林的大清洗中。此后弗洛赫返回德国定居。1939年德苏同盟破裂后,他参加了德国空军,对苏作战。战后他定居西柏林,成了一名建筑商。乔治是美军上尉,我猜测他也许与美国谍报机构有瓜葛。尽管3人信仰不同,经历迥异,冷战却未能熄灭他们内心对童年友情的怀念。
  1980年康尼着手准备拍这部电影时已身患癌症,并于1982年3月病故。现在只能由我完成弟弟未竟的事业。每天,我携带他的笔记和提纲来到办公室,一面记下我的读后感,一面四处查找资料。我很快感到,这项工作比继续干谍报这一行更有意义。以前发展新的间谍或策划谍报活动让我兴奋异常。如今只有埋头在这本书里时才有这种感觉。
  (我在日记里写道)奇怪的是,康尼好像就活在我的眼前。大家好像都理所当然地认为,我会接着康尼的剧本写下去。他们对此充满希望。对认识康尼的人来说,早日看到这本书乃是他们的一大心愿。我平生第一次感到时间的紧迫。此事再也不能拖下去了。
  1983年初,我窥探到了华沙条约组织已病入膏盲的实情。隐藏在北约组织内的头号间谍鲁普设法搞到了一份北约分析东西方在全球范围内力量对比的报告。该报告对苏联体制的种种弱点以及它在军事和经济领域的日益衰弱做了入木三分的分析。我心里清楚,西方对社会主义阵营内存在的问题所做的分析相当准确。我同样清楚地知道,那些“花岗岩脑袋”对现实不满的人送给我国年迈的领导人这一绰号不会采取任何行动改变现状。形势似乎无可救药地一天天恶化下去。我情绪低落消沉,深感再干下去意思不大。
  我将一份我方的分析意见连同报告交给了米尔克。米尔克再通过克格勃头子切布里科夫把它转给苏共总书记契尔年科。我们的这份“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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