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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说了嘛!你又……”赵鹏说。
“咱们的地怎么办?”她问。
“早跟你说了,交给队里嘛!你咋……”赵鹏已经意识到,淑琴犹豫了。
“不交行不行呢?”淑琴问,“我不想进城了。”
“怎么啦?”赵鹏意料不到,淑琴果然发生变故了。
“种地有种头儿了。”淑琴说,“其实,就是收麦时忙些苦些,平时锄草施肥,我一个人全干得了。你在城里工作,让娃娃跟你上学,在灶上吃饭,不用你麻烦。我在家种地,给你爷儿们供给吃的,倒好。”
赵鹏瞅着淑琴,她不是随口说的闲话,而是经过周密考虑之后的谋划。她看见自己辛勤劳动的丰盛的成果,眷恋这块热土了,可是,这样一来,把他的计划又打乱了,就坚定地说:“不行。土地要交给队里,我们已经有国家供应粮了,你不进城,我一个粗大男人,怎样管娃娃?”
“要是能连收三年,咱们就能攒下余粮了,再不怕‘三年困难’了!”淑琴说着,大约想起她承担过国家的困难,从中技学校义无返顾地回乡的往事,“我可是饿怕了……”
赵鹏大口抽着烟,瞅着淑琴,她本该是一个技校毕业生,现在应该在某工厂里作一个不错的技术员。可是,她现在却离不开乡村的土地了,这儿有丰盈的收获强烈地吸引着她。
王秀珍神出鬼没地走过来,往麦堆上一坐,笑着说:“你两口儿好亲热,还在说悄悄话?”
“哟!你个鬼,吓我一跳!”淑琴说,“你咋到这时候还没睡?”
“娃们一天没吃热饭,净啃干馍,我给娃们弄了顿热饭,才安顿得睡下,我来场里看守麦子。”王秀珍快嘴快舌,拍着淑琴的脊背,“嫂子!说实话,前几年咱做梦也没敢想有这么多麦子!”
淑琴瞅一眼赵鹏,没有说话,对秀珍点点头。
“你记得不?”王秀珍问,“那年腊月,多亏你借给我五十块钱,掌柜的才跟鹏哥去买粮……”说着,又问赵鹏,“你也记着吧?”
赵鹏点点头,那是忘记不了的事。腊月里,差不多人家都断粮,好在赵鹏有工资,可以到渭河北岸的富裕户人家去买粮食,而秀珍家就更难受了,既没粮吃,又没钱买。秀珍朝淑琴借下五十块钱,赵鹏和她的男人苍娃搭伴到渭北去了。那时候,粮食作为一类物资,不许流通。赵鹏不熟悉地理和行情,由苍娃引着,在一个陌生的村子买下一百五十斤包谷,在野地里躲到天黑,过渭河大桥时,被民兵抓获了,粮食全部没收了。
赵鹏再三说好话,也不顶用,可怜苍娃五尺高的小伙子,哇地一声哭了,给守桥的民兵跪下来,说他买粮的钱还是借下的……赵鹏的脑海里,永久地烙下了同辈弟弟那张可怜巴巴的脸。
“啥时候进城呢?”秀珍问。
“原来想……麦收完了去。”淑琴说。
“我要是想你了咋办?好嫂子!”秀珍搂住淑琴的肩膀,“我还欠着你那五十块钱哩!”
“早都说过,再不提这话嘛!”淑琴有点生气地说,“权当人家把我的粮收咧!我和你鹏哥早都给你两口子说了,你咋又啰嗦出来?”
“俺不能不还,良心难昧呀!”秀珍豪气地说,“他今年在工厂干了半年合同工,挣下几个钱了,想着明年春天盖起房来,再还给你,反正我知道你比我手头松泛……还是非还不可。”
“再不要提这件事了!”赵鹏说,有点不耐烦,“提起这事,我心里难受。你知道不?俺俩掏大价买粮,吓得躲来躲去,跟做贼一样!”
“睡吧!天大概快明了。”淑琴说。
王秀珍站起来,朝自己的麦堆走去。
赵鹏看看表,四点钟了,北方的夏夜十分短暂,四点半钟通常就亮了,现在还睡什么觉呢,他从小推车上站到场地上,把被子卷起,抬起头来,东山群峰的上空,已经透出一缕蛋白似的亮色,第一声知更鸟儿尖锐响亮的叫声在村庄上空响起,接着就是一群同伴的此落彼起的闹嚷嚷的大合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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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次收获十二
赵鹏沿着场楞下的漫坡小路来到河川里,黄熟干枯的麦穗和麦叶上,结着一层薄薄的露珠。收割过的田块里,齐刷刷的麦茬子中间,夹着一株株刚刚透出地皮的包谷苗儿。为了提早播种,错开收割和播秋的双重任务的紧迫时间,庄稼人改变了收罢麦子才种秋的老习惯,在麦子成熟前的十天里,用一种小巧的插播器具,把包谷种子扎进麦田里去了。土地连一天的空闲歇息的机会也没有,黄色的麦子刚割掉,绿色的生命已经勃勃泛起了。
一条从河岸边端直伸延到村边楞坡跟前的南北大渠,把三条东西走向的灌渠串联起来,组成了一个大灌溉网。灌渠上排列着桶粗的白杨,庞大而紧凑的树冠已经挨挤在一起了,一阵轻微的晨风掠过,就响起哗哗哗的颇具威势的响声。渠岸上绣织着杂草,马鞭的长蔓,管草的长叶,三棱子,长虫草,以及苦苣和臭蒿,织成一条厚茸茸的草毡。大珠露水在黎明的晨光里闪闪发亮,他浸湿了的脚面和腿腕,凉凉的,痒痒的。空气清凉而湿润,使人不由地想张开双臂,鼓起胸脯,吸进这富足的洁净的空气。
每一块尚未割掉的麦田里都有人在弯腰挥动镰刀,每一条通往村庄的河川小路上都有满载麦捆儿的小推车或架子车在缓缓移动,似乎昨天夜里根本就没有停止过,土地承包到户之后所迸发出来的疯狂的劳动劲头啊!
南北灌渠的渠沿高高地超出两边的田地,渠里流淌着清凌凌的河水,水草在流水中悠悠摆动,有人已经给割过麦子的田地里灌水了,促使被麦子挤夹得又细又黄的包谷苗儿振作起来,茁壮生长。
在取得了责任制后的第一个丰盛的夏收之后,他要永久性地从这亲爱的土地上拔脚了,竟成了最后的一次收获。
淑琴居然犹豫了,二心不定了,不想进城了。第一次获得的丰盛的劳动果实,强烈地诱惑她,吸引她,她不想进城去了。可是,那仅仅是丰盛的收获果实的诱惑么?
雄伟的笔直的大堤,把小河河道通直了,过去被河水任意切割得弯弯曲曲的河岸,现在还看得出残缺不全的走向。他站在河堤上,一道蓝色的清水在沙滩上弯来拐去,哗哗流淌,旱季里的河滩上,河床裸露着粼粼的石头和沙滩。太阳即将出山,秦岭东山群峰的巍峨的巅峰,被炽红的霞光融合了,变得模糊不清了。
应该说服淑琴,不能动摇,夏收完毕以后,立即进城去,他这样想。
他不能把汗水再洒到黄土塬坡上,手里也不必再握那个大约从西周或秦汉传留下来的小推车的木把儿,……他无法再回到这种原始的生产状态中来,不是鄙薄故乡故土,也不是鄙视劳动吧?举家离土进城,在他们祖辈的漫长的生活史上,将划开一个历史性的标记。应该在走出赵村的村巷之前,拜访一下左邻右舍,乡亲乡党,也该给父母以至祖父祖母的坟头培一锨黄土。他要离开他们了,活着的乡亲和逝去的魂灵!不论他日后怎样都不会忘记莽莽苍苍的黄土高原之中的小河川道的天地;都不会忘记牛皮车绊和蜷卧小推车的滋味!为了他的乡亲和赵村的后代尽早摔掉那又硬又涩的牛皮车绊,他明白自己应该怎样……
赵鹏转过身,朝村里走来。他要立即回工厂去,让厂里给他临时凑合一点房子;家里的麦子由淑琴去晾晒,不是什么紧不可待的大事了;一旦厂里把住房安排妥当,他就回来搬家,把淑琴、儿子和女儿,以及吃穿用具,全都搬进工厂家属区里去。
走上场塄,赵鹏一眼瞅见,淑琴正在用木板锨摊搅麦子,他向她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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