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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庆过去了,剩下的只有日常生活。
为了避免对提不起干劲的跑步以及掷标枪造成干扰,大小颜色各异的垃圾被挤到了操场角落,胡乱堆起的样子更添一份凄凉。海市蜃楼的遥远彼岸,有旭日会会员穿着看起来就很热的工作服以及防尘面罩,继续和营火晚会的残骸搏斗。偶尔会想起来似的彼此呼应一声毅力!!不过自暴自弃的呐喊声马上被空气给吞没。
晶穗就呆站在操场旁边,一个人远眺着那份光景。
运输机的声音渐去渐远。
晶穗低语着:
不战而胜啊。
肩膀的力气化作叹息,晶穗转身离开那个地方。正门旁边的巴士站有一年级的小鬼正大声喧闹着在等车,晶穗和那喧闹声保持某种距离,对照着脑中的时刻表以及手上的手表。
她微微伸个懒腰。
在开始西斜的夕阳底下眯起眼睛。
右手绕到背后,捏着沾满汗水,贴附在背脊的上衣。
今年的夏天简直看不到终点。校庆明明已经结束,时间也来到了十月初,天气预报还是没日没夜地播放着史上最高温的廉价新闻。白天的热气慢慢不再那么尖锐,不过取而代之的却是逐渐增加它的厚度。
晶穗认为这也是社长害的。
她半当真地这么认为。什么叫做水前寺的主题随着季节一起改变,其实那是天大的误会,真相应该是季节被水前寺的主题所主宰才对。那个人是用倍于常人的密度在生活,要是他有意,就连时光的脚步都能因此而慢下来。这个夏天,在六月二十四日由那个人所展开的夏天,叫人想忘都忘不掉。漫长的暑假、堆积如山的作业、白天仍旧阴暗的后山吞不掉的夏天,叫人既是欣喜又是害臊的营火晚会烧不尽的夏天。
UFO的夏天。
蝉叫了。
我去打电话。
晶穗在一击之下化成了石头。夕阳照在右边脸颊的热度,以及脖子上传来的汗水寒意全都退到了远方,背脊传来的,只有面无表情的感觉以及那抹视线。叫人胃部紧缩的那份紧张感瞬间又回来了。
晶穗凭着一股毅力转过身去。
伊里野就站在那里,用眼珠往上翻的眼神定定回望着晶穗。
晶穗按下自己的不安,脸上浮现逞强的笑意。
今天要去的是蛋糕店,搭巴士十分钟左右会到。费用两人分摊。
之前完全没作任何表示的伊里野,点头表示认同。
或许是察觉到空气之间的不寻常,等巴士的一年级小鬼从刚才就侧眼偷瞧着两人的模样。巴士出现在道路另一端的交叉路口,徐徐往这边靠近。
败部复活战开始了。
事到如今已经不能后退。绝对不可以害怕。不能有任何让步。
无知也算是一种福气,浅羽直之这时正和班上男学生一起打扫没水的游泳池。
其实这实在是一件衰事。游泳池确实总得有人来扫,可是为什么偏偏就是二年四班的男生?只能说第六节上体育课的人运气不好,在大太阳底下跑马拉松跑到筋疲力尽的时候,体育老师深泽丢下你们最近很懒散这种理由,于是可悲的二年四班男生只好奉命打扫游泳池。虽然深泽答应要请所有人喝果汁,不过在夕阳蒸烤之下,放学之后还要留下来打扫游泳池,小小一瓶果汁的奖励根本就不划算。于是二年四班的男生变成了干劲全无的集团,用水管互相泼水、用刷子进行格斗。打扫从一开始就毫无进展。
没必要才十月就把水放掉嘛!现在每天热得要死,要是十二月、一月的时候还能一热就跳进游泳池的话该有多好。
花村跪在池边,肩上扛着刷子,对学校墨守成规的官方做法大声批评。西久保则是跪在隔壁,肩上扛着刷子,不置可否地加以同意。
是啊,不过总比热得半死还叫人跑马拉松要来得好。
还有,为什么扫游泳池的一定得是男生?要是碰到女生,深泽一定没办法开口叫她去扫游泳池,真不公平。
花村着回谈到的是男女平权的现实面。
是啊,女生有力气的人也是很多。
浅羽跪在两人旁边、肩上扛着刷子,呆呆望着没水的游泳池。
阳光底下的游泳池风景,是怎么看怎么无趣。
处处长满青苔,杂草从池边的角落探出头来,少了池水以后变得赤裸裸的泳池底部四处掉漆。班上同学穿着短袖短裤懒洋洋地移动刷子的模样十分平常,毫无想像空间。
没有名牌的学校泳装。
戴得超级正经的泳帽。
暑假的最后一夜,自己在这里和伊里野相遇。
应该是这样子没错。
可是伊里野待过的那座游泳池和位于自己眼前的这座游泳池,怎么想都不像是同一个地点。和眼前这座极度寻常的游泳池看似相近其实相异,像是唯有暑假最后那个夜晚,才能通过密道到达的异次元空间。因为难以想像是同一个地点,所以就算同班同学在那里互相泼水格斗,也只会想到已经十月了。浅羽跪在酷热的池边,肩上扛着刷子,仰望蝉鸣不已的天空。山上那仿佛触手可及、质感密实的云朵已经染上夕阳的色泽。
左手的手表,现在还是停在十八点四十七分三十二秒的位置。
对了,叫游泳社的人去扫不就得了?他们除了上课之外还有社团活动,最常用到游泳池。
花村还在继续抱怨。隔壁的西久保突然说道:
啊!
怎样?我说的有道理吧?
惨了!喂,现在几点了!?
看到西久保突然开始慌张,花村皱着眉头
干嘛,是怎样啦?
我忘了预约录像!NHK的择捉动乱是不是今天要播!?
那种节目谁晓得啊?
确实是今天没错!
西久保一边念着时间到了时间到了,一边焦虑不安地环视周遭,眼睛定在浅羽的手表上面。浅羽下意识地将左手藏到背后,西久保央求似的抓着他的手臂
喂,干嘛啊,借看一下啦!
浅羽连忙辩解:
这这只手表坏掉了!
只要将手表秀给他看,证明真的是坏的,西久保就会死心放弃,不过浅羽却不想让其他人的眼睛瞄到这只手表。总觉得若是如此,那天那个傍晚,发生在大炮山山顶的那件事就会被人窥见。
应该超过四点了吧?刚刚有钟响。
听到花村若无其事的这句话,正和浅羽扭打的西久保沮丧地垂下肩膀。浅羽觉得他有点可怜
那个节目几点开始?
西久保声音微弱地回答:
四点
那就打个电话回家。
对啊,叫你老妈帮你录一下。
我老妈不会用录像机。啊可恶完蛋了啦!
西久保沮丧地搔着头皮。隔壁花村缓缓环视周遭,从泳池边的凹槽里头捏出了某种东西
来吧。这个给你,打起精神来。
是头发。
长度有40公分以上。
也就是说,明显是女学生的头发。
西久保单手捏着那根头发,拿到眼前仔细端详,深深叹了口气。浅羽在隔壁看到这一幕,胸口涌现微微的骚动。哎呀,不可能,可能性还不到万分之一。可是,可是万一,万一真的是
啊,还有这种东西。
花村又用指尖捏起其他毛发,好像在说你看似的递了过来。西久保和浅羽被吸引过来注视他的指尖。
是阴毛。
呜哇!
脏脏死了,你这白痴!
花村傻乎乎地笑了。咻地探出身子,把阴毛凑到逃跑的两人面前
什么嘛!说不定主人是超可爱的女生咧?
西久保和浅羽都拼命摇头。那根卷曲的可怕阴毛长度接近8公分,连前端也雄赳赳气昂昂的,简直可以称之为刚毛。这种东西不可能长在女生身上。西久保和浅羽全都真的真的这么想。无知也是一种福气。
呜啊!给你吃!!
呜哇!别闹了,笨蛋!!
快点把那种东西丢掉!!要过来!!
你看你看,阴毛阴毛!!阴毛!!
这回的连载报导叫《街道漫游》,是晶穗进到新闻社之后首度执笔的报导,同时也是晶穗进行新闻改革的第一步。内容极其简单,就是到位于园原市内的各种餐饮店进行取材,然后介绍什么好吃、什么便宜、哪家店很漂亮、哪个老板很有趣之类的。
学校报纸的这种报导大抵都是出自女学生手中,取材的店也全是既可爱又漂亮的店,不过《街道漫游》所介绍的店家却包含了拉面店、蛋糕店、便当店与立食面店,没有类型上的限制。这在晶穗订定企划的时候就是不可撼动的原则,不论是挤满业务员的立食面店,还是自卫队来来去去的定食屋,她都毫不介意亲自取材,算是勇气十足的成果。
要是想得坏心一点,这种取材方针可以说是水前寺与晶穗对立之下的衍生产物。也就是说,虽然晶穗一天到晚抨击水前寺写的是只有异常现象狂热分子才看的报导,不过晶穗同样写不出只有女学生才看的报导。反正世事总是不如人意,晶穗能不能写得出人人叫好的报导确实有点可疑,因为晶穗是和水前寺相比也毫不逊色的大胃王,去店家取材的时候虽然不至于轻视质量,不过毕竟还是对份量方面评价较高。所以《街道漫游》的读者群是男学生比女学生还多,在运动社团饥肠辘辘的社员之间更是受到好评。
就在西久保和浅羽被恐怖的阴毛四处追赶的时候,晶穗和伊里野在招福寺入口站下了巴士。晶穗走在前面,伊里野像个被骂的孩子一样,保持某种距离跟在后面。巨大的行道树落下树荫,两人沿着右弯的老旧坡道往下走。
草莓园就位在坡道下方前面,与国道交叉十字路口的转角。晶穗蛋糕店的说法并没有错,不过店除了蛋糕之外,还有整篮堆积如山的法国面包,以及镜饼一般大小的圆面包,内侧是柜台十人、包厢五个的空间,整体来讲算是蛋糕店+面包店+咖啡店的感觉。
说这家店草莓圣代好吃的,是岛村清美。
晶穗啪的一声把取材笔记合上。
就是这边。
晶穗知道就算多说也不会得到回答,于是微微耸了耸肩走进店内。厚重的玻璃门有夕阳的反光,映照着伊里野面无表情的脸。晶穗率先走到店内,找到包厢的位置,把取材笔记和原子笔摆在桌上,然后侧眼仰望就呆站在一旁的伊里野
坐下吧?
伊里野在对面位子上坐下。还是一样面无表情,纤细的肩膀绷得死紧,像在提防有什么不测。
晶穗细细地叹息。
视线从伊里野面无表情的脸上逃开,拿起桌面的菜单,焦虑的眼神在手写文字上面游走。草莓圣代¥700。
好贵。
虽然拼命假装平静,不过脑子里却是一团混乱。正因为一团混乱,于是沉在最底部的东西反而浮现到意识表层。连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真正的心声。
我正要去取材,你要不要一起来?
压根儿没想到伊里野她真的会来。
毕竟你也是新闻社员,要是不能够早日独当一面那也很伤脑筋。
伊里野本来就对这种事不熟悉,自己也并不想让她熟悉。
原本的打算就是赢了之后落跑。丢出对方不可能办到的要求,用冰冷的嘲笑损伤她的自尊,然后再借用社长的话,来证明这个人对新闻没半点用处,顺利的话应该是如此
没想到
要点什么?
晶穗吓到差点惊叫出声。女服务生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身旁,笑盈盈地用职业笑容俯看着晶穗。
啊,呃橘子贝果和草莓圣代。
就在女服务生的视线转向伊里野那个瞬间,叫人看了忍不住要觉得可怜的紧张感就压在伊里野肩上,她用仿佛为了这一刻已经想到肠枯思竭的语气说道:
跟晶穗一样。
晶穗不自觉挺直了腰,女服务生在诡异的气氛底下逃也似的离开现场。伊里野直直盯着坐在沙发里头,身子僵硬的晶穗。
怎样那抹挑衅的眼神仿佛这么说着。
那是晶穗第一次看到伊里野有类似表情的表情。
你你干嘛啦!
伊里野低下头去,类似表情的表情倏地消失。
不知道为什么,那种态度在突然之间,叫人莫名其妙地感到生气。
有话就直说啊!
你的扑克脸只是一种任性,一种对对手的卑劣威胁、一种自私的行为,总而言之你还只是个小鬼,要是认为这招可以用来对付所有人,那你可就大错特错就在晶穗想这么大叫的时候。
颤抖的气息勉强吐出这样的句子。
我去厕所。
晶穗粗暴地起身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