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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一片恭送皇上的逢迎之声,乾万帝凑近皇后,低声道:“算你识相。”
皇后一愣。
“再有人在他面前乱说一个字,”乾万帝看了看清帧殿的方向,又转头来冷冷的看着皇后:“——你就这个皇后就准备好洗手换人当吧!”
皇后脸色变了变,然后迅速的俯下身,几不可闻的道:“臣妾记下了。”
在别人眼里看来,这完全是帝后间亲密的窃窃私语而已。大臣们哈哈的笑着,丁家一派的那帮官员却纷纷对视着,脸色凝重。
自从上次巫蛊事件之后,皇上一改以前对皇后冷淡甚至仇视的态度,帝后间的感情莫名其妙的好了起来。虽然皇后已经不再是生育的最佳年龄,但是乾万帝还是正当春秋鼎盛之时的,生出来一个嫡子实在不是一件很有难度的事。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皇后得宠,丁昭容失宠;意味着夏家的太子妃更加风光,而他们丁家则在这场争夺权力的战斗中失去了优势。
丁昭容脸色苍白,几乎支撑不住。然而一向很宠爱她的皇帝今天看都没看她一眼,推开皇后就拂袖而去了。
乾万帝真的有点喝多了,他心里高兴,想着那小东西在寝宫里乖乖的呆着,不自觉的就多喝了两杯,走路的时候被冷风一激,酒气就沉到心里去了。
张阔亦步亦趋的跟在后边,小心的问:“皇上,叫车吗?”
乾万帝挥挥手:“算了,咱们偷偷的回去看看明德在干什么。”
乾万帝走得快,一盏茶功夫来到了清帧殿门口,突而只见侧门边的小院子里火光一闪,有人悉悉索索的在那里烧纸。皇宫里烧纸祭祀可是极度犯忌的,尤其是元宵节这样大吉大利的日子里,小年夜这么重要的时节,有谁敢在皇上的寝宫门口触霉头!简直是不要命了!
张阔猛地上前两步,突而被乾万帝一按,低声道:“等会儿。”
乾万帝放轻了脚步走上前,站在树丛边上悄无声息的往里看。月色渐渐的隐没在了云层中,一点梨花残破的影子投在地上,火光中明德的脸面无表情,好像一块玉放到火光里去烧一样。
他就披了件旧白的棉袍,一段手臂从袖口里露出来,骨骼修长而笔直,完全没有因为病痛和虚弱而显出半点颓唐。乾万帝看了几眼就挪不开目光了,一时酒意冲顶,一把撩开树丛就大步走了过去。
明德转头一看,直接被乾万帝按着两个肩膀搂在了怀里,咬着耳朵问:“你又在玩什么花样呢?嗯?”
明德有点慌乱的要扑灭火苗,被乾万帝一把抓住了手,反扳过来凑到自己嘴边去亲着:“才一会儿不见就给我弄出这些事来……小年夜的烧纸,烧给谁呢你?”
酒气重得明德忍不住偏过头,小小声的说:“没啊……”
话音未落被乾万帝一把打横抱起来,满把抱着几步迈进大殿里。这样狎昵而亲密的姿态实在是太过暧昧,明德瑟缩了一下,想挣扎又不敢,刹那间心里很多顾虑一起压了上来,石块一样沉甸甸的坠在胸腔里。
太子……皇后……江南……出京……
原本是小小的、遥远的、好像只能放在高处让他拼命伸长了脖子去羡慕瞻仰的梦想,如今都一下子现实起来,甚至只要他温顺,只要他听话,就有可能触手成真。
乾万帝感到怀里那孩子蜷缩了一下,然后慢慢的放软了身体,依偎在他怀里,好像一只好不容易被安抚下来的警醒的小兽。他只要稍微低一下头就能闻见那孩子脖颈里淡淡的衣香,绵软而安顺的味道,一下子把他全身的血液都点燃了。
乾万帝一脚踢开内室的门,宫人飞快的带上门退了下去。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血红色的撒金榻上,宫灯中烛光辉映,映得明德唇角一点血色氤氲开,颜色秾丽得就要盛开来一般。乾万帝只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重重敲打着喉咙,好像一个亢奋而不知所措的毛头小伙子一样。
“……明德,”乾万帝低哑的说,“叫我的名字。”
明德蜷起身体,像个小小的团子一样躲在床中间,摇摇头不说话。
“叫啊,”乾万帝低声劝诱他,“叫我的名字,叫啊,你连我是谁都认不得了,嗯?”
明德又拼命的摇头,往深深的床铺里缩。乾万帝一把抓过他整个人拖过来,接着重重的压了上去,粗糙的掌心抓着明德的脚腕,然后急切而粗鲁的揉捏着他的小腿。
“……明德,”乾万帝喘息着问,“今天是谁的忌日?”
明德拼命摇着头不说话。乾万帝几下问得火起了,重重的在他侧颈上咬了一口,含混的命令:“——说!”
这小东西猛地蜷缩起来要捂住脖颈上的齿痕,乾万帝伸手去抓住他的手腕,结果仓促间蹭过他的脸,竟然有点湿湿的、冰凉的液体滑过掌心。
乾万帝顿住了,“……你哭什么?”
明德把脸埋进厚软的被子里,乾万帝搂着他,亲吻着他的脊背,一直到后腰,在少年肌肉柔韧、单薄而性感的背上留下了无数个吻痕。许久之后明德的战栗渐渐平静下来,微弱的声音就像小猫一样,从大床深处传来。
“……明、明睿皇后……”
轰的一下,乾万帝好像被雷打了一样,刹那间僵在了原地。
正月十五是明睿皇后的忌日。
也是明德的十八岁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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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致富丽的卧室在宫灯辉映下恍惚梦幻,烛光中少年半裸的身体仿佛一整块雕凿精美的玉一样,带着深深浅浅、青红交错的情 欲的痕迹。
他就那么瑟缩在乾万帝怀里,这么久都没能反抗成功过的小东西,只要伸手就能肆无忌惮的掠夺和摘取,甚至一点微不足道的挣扎都可以当作是特殊的情趣。然而这个时候,乾万帝的感觉就像是被人在脸上狠狠的打了一耳光,微妙的痒和疼一直辣到了心里去。
“……我都忘了你是这个时候出生的了。”
乾万帝抚摩着明德的脸,动作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温柔的:“……不知不觉十八年都过去了,时间过得这么快。”
明德的声音小小的:“……我想回去。”
“回哪里?”
“回去。”
明睿皇后生前居住的含珠宫已经完全荒废了,乾万帝没叫人去打理,也就没人关心那个先后已经败落的宫殿。乾万帝摇摇头说:“那里不干净,不准去。”
明德小声说:“不是皇宫里。”
“那是哪里?”
过了好一会儿,乾万帝以为明德已经睡过去了,他正打算离开的时候,突而听见一个几不可闻的声音说:“……皇陵。”
室内悄然无声,只听见烛火轻微的噼啪作响。他说出那两个字以后乾万帝愣了半晌,点点头道:“好,我陪你一起去。”
他叫人来备车,又亲手给明德挑了件厚厚的雪狐裘,自己换了件普通袍子,两个人就带着张阔和几个服侍的宫人,趁着夜色出了宫。
明德并不是完全没有去过明睿皇后陵的。他刚刚入宫的时候,毕竟是个孩子不知道害怕,受了这么大委屈就立刻暴跳起来,绝食、殴打宫人、指着乾万帝的鼻子大哭大闹,暴戾得就像一只呜呜嘶鸣的小兽。有一天晚上他把切肉用的小匕首藏在怀里,趁乾万帝不注意的时候要捅他,结果被皇帝一只手就差点拧断了胳膊。
乾万帝三更半夜的把他从床上拎起来,面色阴沉的叫人备车去皇陵。守陵的人被一队侍卫拎着刀叫起来,战战兢兢的摸黑去开明睿皇后陵。明德被乾万帝一路扛着进了密室的门,里边放着一口小小的金丝楠木棺椁,乾万帝叫人开了棺,指着里边的一堆枯骨问:“知道这是什么吗?”
墓里又黑又湿,明德那么小,魂都不全,吓得一动不敢动,瑟缩着蜷成一团。乾万帝把他按在自己怀里强迫他抬头去看,一边看一边在他耳边低声道:“这是你的棺椁,里边这些骨头是明睿皇后生前养的猫。要是你再跟我拧着来,我就把你放到里边去。”
乾万帝说说就算了,才落到自己手里的心肝宝贝,哪舍得要打要杀的。但是明德当了真,惊吓刺激受得不小,全存在了心里,回去后就大病了一场。
他好像做了一个漫长而荒诞不经的梦,梦里有一个男人站在山崖上,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悬空在无底深渊之上。只要那个男人一松手,他就会毫无悬念的掉落下去;但是他所有的、全部的倚靠,也只是来自于那掐着他咽喉的大手上。
车里熏着凤髓香,明德昏昏沉沉的趴在乾万帝怀里睡了一路,醒来的时候四周喧杂热闹,根本不是阴森寂静的巨大皇陵。
张阔在车外恭恭敬敬的弯下腰:“两位主子,咱们到了。”
乾万帝一手搂着明德一手掀开车帘一跃而下。明德多少年没有逛过街的人,向四周一看就被吸引住了:这是长安夜市的入口,不远的睢阳河边上很多人在放灯,烟花争相辉映着耀亮了天际。人流熙熙攘攘的走过摆满小吃、杂耍、玩意儿摊子的街道,喧闹得连正月里的寒风都被熏热了。
“你也闷着这么久了,出来逛逛也好。活着的人别总是缅怀过去,还是珍惜眼前吧。”
明德没有说话,乾万帝也不管他有没有听,拉着他就往夜市里走。
明德长得漂亮,穿一件华贵柔软的雪狐裘,一点尖尖的下巴在雪白的长毛上如雪如玉,就像是个被父亲领出来散步的贵家小公子一般,引得很多经过的大姑娘小媳妇们都红着脸掩着嘴不断的回头望。乾万帝也不恼,微笑着低头盯着他:“她们看你呢。”
明德脸色一红,低着头小声说:“烦死了。”
这个年纪的少年青涩和骄傲,全都掩饰不住的挂在了脸上。
乾万帝哈哈笑着,一把把他抱起来,不顾怀里这孩子的挣扎,大步走进了一家裁衣坊。店里的小伙计知机得很,立刻跑过来问:“这位客官要看点什么?”
乾万帝原本只是随便一走的,刚想退出去,就看见明德盯着店里满满当当的东西和人,看得眼珠子都不会转了一般。乾万帝看着好笑,回头对张阔道:“你看这小东西傻的。”
张阔谦卑的俯下身:“回主子的话,小公子正是最爱玩的时候,偶尔从家出来一趟,流连忘返也是正常的。”
乾万帝点点头,捏捏明德的脸,问小伙计:“有没有这个时候在南方,适合我儿子这个年纪穿的料子?”
明德听见南方这两个字,眼底隐约有了些光彩,但是又生生的强忍着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抿紧了嘴唇炯炯有神的盯着小伙计。
小伙计很机灵的立刻道:“有有有!客官随我来。这是我们店新进的绘金织云料,又保暖又透气,颜色也亮,不是我夸口,整个长安城的衣料店铺只有我们店里有……这个是麒麟黑金,客官知道这有多难得吗?蜀地的织女三年才得一匹,那个进价啊,都是按寸来算的,直接给的黄金……”
他刚想说个高点的价钱来让顾客还价,谁知道乾万帝只看了看,说:“照他的样子裁几身吧。”
小伙计一愣,心说这小年夜晚上竟然来了肥羊,真是新年开门的好运气!于是连忙问:“裁几身呢?”
乾万帝心不在焉的道:“看你们大师傅会做几种样子就裁几身吧。”
张阔咳了一声,低声道:“主子,小公子他未必愿意穿……”
他说的倒是不错,明德在吃穿方面很是挑剔,一件旧衣服可以穿好几年都不准换,给他新的却又挑拣,一会儿这不好一会儿那不好,极其的难伺候。
乾万帝淡淡的道:“这有什么,随他高兴罢了。”
小伙计忙不迭的招呼人来裁尺寸,又满脸堆笑的溜须拍马:“这位爷一看就是疼孩子的!小公子这么俊,一看就是个福相……”
乾万帝板着明德的下巴打量了一会儿:“他真的是福相?……未必吧,一脸尖酸刻薄。”
明德一把打开乾万帝的手,悻悻然的转到一边,然后果然听到那个男人的笑声:“啊,生气了?”
江南,烟花三月,二十四桥,有关于那个地方的美好温暖的一切都在心里渐渐清晰起来。原本只是一个深深藏在心里当作宝贝一样贮存着的梦想,如今却奇迹般的,有可能变为现实了。
就像是一个幻想得到玩具的孩子,明明知道得不到,却还是从小心翼翼的幻想中品尝到了无限幸福和乐趣;如今有一天,突然有人告诉他,只要他乖、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