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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在夜色里明火执仗,两面巨大的帅旗在火光的映照中猎猎飘扬,明德骑术了得,一马当先的冲在前边,回头一看八百里连绵大军,吼声震天气势昂扬,让人心里一点火烧一样的亢奋顺着血脉渐渐流遍全身。
林冰带着亲兵跑在最前,突而只听身边一个少年声音随风散落:“林将军若是此战得胜,下官一定启奏皇上,晋你三级!”
林冰偏头一看,心里一惊:“上官大人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上官明德不答,猛地狠狠一抽马鞭。他暗卫出身的人,举手之间的招式都格外精细毒辣,只一鞭就让那温顺的的卢仰天长嘶,接着就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林冰急令左右纵马跟上,眼看着明德刚才一鞭下去的手法,心里暗暗的奇怪:这个传闻中文弱的上官家小公子竟然骑术高明至此!之前的明德到达之前,大多人认为他不过是皇上安插来的眼线罢了,那个所谓的凤凰印不过是谣传;然而眼下看来,这个上官明德竟然还真的有点不同之处!
云州边上民风悍利,据探子来报,卓玉不知道为什么在大战之前要亲自过去,连十三铁卫都苦劝未果。据说在下令之前主帅帐中曾经传来争执的声音,有人风言说卓玉此行却是去找一个女人;但是具体怎么样,却没有人知道原因。
林冰已经调查清楚,那个村庄人烟稀少,没有任何潜伏下来的敌军。卓玉此行实在是莽撞了,也许他根本不会想到自己主帅帐中有奸细的存在,也许他太过轻敌,没想到会有三千精兵趁夜狙击他。
大军浩浩荡荡的翻过山坡,底下就是一马平川,村庄里零星灯光已经入眼,把守在村口的西宛士兵厉声大喝:“警报——!”
警报烟花长长的拖映上空,大军前锋仿佛一把尖锐的刀,刹那间插进了村口。林冰铿锵一声长刀出鞘,只觉得随风飘过来几滴血打在手背上,抬眼一看原来是明德在擦身而过的瞬间砍翻了那个发出警报的士兵。
长剑入体,一横一绞,带着人体碎裂的内脏组织拔出来,手法熟练到让人心悸。这个面貌秀美而娇弱的小公子,竟然是个……杀人的老手。
林冰来不及发问,眼他们已经带头冲到了村庄里。刹那间随着卓玉跟来的三百多轻骑迎面撞上,尖锐的天朝三千大军杀声震天,民众的溃逃和哭叫声伴随着火光,在夜色中轰然炸响。
林冰大喝:“只杀西宛士兵!百姓不涉!”
一波又一波的传令声就像滴入油锅的水滴一样从周围炸了开去:“只杀西宛士兵!”
“百姓不涉!”
一道箭影破空而来,林冰一回头,还没有来得及抵挡,只见剑光一闪生生把箭头斩成两段。他猛地一看,只见明德苍白的脸颊上飞溅了一道血迹,细细的蜿蜒下来,在火光中格外的妖气。
他指着不远处:“卓玉在那边!”
林冰眺望过去,但是塞外夜色雾气弥漫,战场上又杂乱不已,根本看不到更远的地方。他刚想开口问,明德一挥手,下令:“跑得快的跟我来!”
林冰调转马头,几百亲兵立刻跟上,一路披荆斩棘所向披靡,仅仅是几百米远,就看见卓玉一人黑袍黑马,在几个贴身侍卫的抵挡下往山坡那边突围。
林冰喝道:“放箭!”
前排的弓箭手立刻在马上搭弓射箭,夜色中一时嗖嗖之声不断,只听叮叮当当几声,那边的侍卫中有人斩落了来箭,有的却负伤掉下了马。林冰亲自一马当先的领着亲兵追赶,到了快接近的地方才发觉卓玉身边跟着的几个贴身侍卫都已经力尽神危坚持不住了,不仅仅如此,卓玉自己本人的精神状态也不是很好,整个上半身紧紧贴在马背上,就像是负了重伤一般。
林冰精神一振,喝道:“追!”
话音未落,卓玉远远的打了个手势,几个侍卫犹疑了一下,却听他一声暴喝:“散!”
那几个身受重伤的侍卫对视一眼,领头的一个遥遥低头,哽咽道:“将军,得罪!”
说着竟然不顾卓玉叫他们自行逃亡的命令,带领手下调转马头,几匹轻骑一字排开,生生挡在了林冰他们一行几百人的精兵之前!
林冰心中一动,不禁也有点叹息这几个人忠心如此。战场之上其实没有对错,各为其主罢了,他们几个做到这个地步,其实已经非一般人所能为。
他刚带队冲上去举起刀箭,突而只见卓玉去而复返,在夜色和火光中迎着他们就这么直直的撞了过来!林冰下意识的一顿,只见卓玉猛地勒马,黑色的战马长嘶一声,从那几个侍卫头顶上一跃而过,猛地向他们冲了过来!
不管卓玉本人如何的嗜杀残暴,那一刻在半空中,年少将军黑衣黑马,火光中衣袂飘扬,仿佛战神。那种天下第一高手多年声震寰宇的气势把追兵都震了一震,紧接着就只见卓玉顺手拔剑,血光之间一连砍翻了三个冲在最前边的精兵。
那个利落残忍,简直就骇人听闻,后边几批追兵都缓了一缓,就只见他猛地调转马头向另一边飞驰而去,远远的避开了自己那几个侍卫所在的方向。原来他冲回来冒险,仅仅是为了让那几个忠心的侍卫躲开这场追杀而已。
林冰心下恻然,很早以前就知道卓玉待手下很是不薄,没想到生死关头仍然如此。这人能出将入相、一代权臣,也是有他的独特之处的。
心里虽这么想,他们几个跑得快的高手已经和后边的追兵拉下了一段距离。卓玉这时候好像真的受了重伤,整个人几乎都俯在了马背上,完全是这匹黑马在驮着他拼命向前奔跑。
马匹不识路,渐渐的进入了深山。夜色里的山路崎岖而且很滑,林冰向周围一看,包括那个文秀娇弱的上官大人一起,大概只有十几骑跟了上来。
这是比较危险的。卓玉真的硬拼起来,这十几个人能不能生擒他,其实是个未知数。
就在这个时候,卓玉突而猛地一顿。只见前边山路上遥遥挡着一个人,沉默而静寂的站在那里,却好像一座屹立不移的大山一样挡住了道路。
林冰哪里认识那是谁,只听身边上官明德轻轻的吐出几个字:“……啊,路总管……”
山间夜庙
卓玉只觉得一股火焰顺着骨髓流淌,他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那前边是路九辰。即使是端庄沉肃如他,也不禁冷笑一声,想出言讥刺什么,想了想又忍住了。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什么特别要和这个男人说的话。以往对坐,也不过是一人一杯凉透了的茶,相对无言罢了。
身后的马蹄声渐渐逼近,卓玉回头看了一眼,冷笑一声,拍拍身下坐骑:“走罢。好歹你只是一匹马,没人会为难你的。”
那匹马长嘶一声,好像听懂了一般,猛地带着他往斜路上冲去。那条路极其的难走,颠簸了几下之后卓玉只觉得烧痛的感觉更甚,他再也坚持不住,只俯身去摸了摸马头,接着猛地跃起,脚尖在马背上轻轻一点。夜色中他只轻微的扬了一下衣袂,接着便消失在了茫茫的黑暗中。
林冰率先抢进那条斜路,跑了几步,突而只见前边黑马背上空无一人!他大惊之下一勒马绳,身后人纷纷停下,诧异的对视着。
“邪术。”不知道什么时候路九辰来到身边,向周围看了看,“他还在附近。”
西宛国奇奇怪怪的邪术其实很多,有的甚至通过航线传去了边远的岛国,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都为中原武林制造了不少难题。卓玉本人就是个邪术高手,一点逃遁的技术,已经是很平常的了。
林冰咬了咬牙,挥手道:“散开来仔细搜!”
卓玉不知道自己的速度有多快,他只感觉到自己骨髓里火流一样的炙热越来越明显,背上的针扎一样的痛苦让人难以忍受,他甚至能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喘息声。
终于他在山里一座破庙停了下来,双膝再也无法支撑住身体的重量,他颓然跪倒,接着重重的倒在了布满灰尘的地面上。
追兵的脚步声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然后又渐渐的远去。卓玉勉强的笑了一下,是的,这件破庙的位置是如此隐蔽,他几乎要认为这是上天不亡他了。
意识越来越模糊,他看看自己的手,宽大的袍袖中露出胳膊,上边青色的龙鳞花纹渐渐蔓延,就像一条巨大的蟒蛇一样冰凉的缠住了他,让他无法呼吸。
卓玉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他还不能死在这里。他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完,那些责任和期望,那些仇恨和眷恋,紧紧的束缚住了他停息的脚步。
突而后颈一凉,一个少年声音略带沙哑的响起:“——卓国师。”
卓玉顿了顿,偏过头去。微弱的烛光中一张少年的脸苍白而静寂,他猛地想起这就是那个悬崖边速度奇快的男孩子,那个天朝皇帝当作救命符的凤凰印。
“杀我啊,”他笑了起来,“怎么,下不了手?”
明德的眼神惊骇难言。
他看着卓玉的身后。宽大的黑袍已经松松垂了下来,露出大半个光滑的脊背。那削瘦优美的背上,一个巨大的、从肩胛延伸到后腰的九爪青龙印,正缓慢而坚定的顺着皮肤的肌理而蔓延着!
“这是什么?”明德退去了半步,声音微微颤抖,“这是什么?”
“是开印。”卓玉缓缓的道,“你没开过,而且也不会再开了。”
明德几乎不知道如何反应。在他十八年的生命里,只知道自己一个人带着这种印记,上一个他父亲已经被乾万帝灭了九族,下一个估计不大有可能出生了。
然而今天他看见卓玉身后的龙印,一种就像是见到自己血缘相近的人的感觉从心里腾了上来,让他不知所措。
卓玉看他迟迟不动手,也懒得跟他啰嗦,冷笑一声靠墙坐下,双手紧紧的插进身下的土地里,手背上青筋暴起,刺骨的痛苦显而易见。明德犹疑了一会儿,走过去轻轻的用脚踢了踢他:“你还醒着么?”
卓玉的声音因为痛苦而有点嘶哑:“未来三天之内不会死。”
“三天之后呢?”
“可能性半对半。”
明德半跪在他面前:“……你是……你是什么人?”
卓玉猛地抬起头来看他,眼底一片血红,在俊秀的脸上显出一种异常的狰狞。
“可怜的孩子……”他轻轻的笑着喘息,“你连你的家族、你的血脉、你可能拥有的力量……你什么都不知道……”
话音未落他眼前一黑,接着重重的摔倒在地,肋骨间猛地被踩上一只脚,痛苦中明德的声音抑制不住的发抖:“你说什么?你知道什么?快告诉我你是什么人!他们……别的人……别的人都在哪里?!”
虽然开印的痛苦和被少年打断一根肋骨的疼痛加倍的刺激着神经,但是卓玉仍然有点想笑。他真的笑了出来,尽管这个神情在明德看来有点扭曲和恐怖。
“别的人都不在了……死了……只有你和我们,只有你和我们,三个人,别的再也没有了……”
明德一把拽起他:“还有一个在哪里?”
“……我没找到。”卓玉看着他,目光近乎悲悯,“我是来找她的,但是被你们打断了。”
电光火石之间明德脑海里窜过当时林冰的话:卓玉是去找一个女人的,别人怎么劝都劝不住……
“一个人一生只会开一次印,如果有血脉相同的人在一边保驾护航,那有可能熬过去,如果熬不过去,那这个人也就活不成了。如果你是龙印就好了……”卓玉叹息着,但是那声音也不像是很遗憾的样子,“……自作孽啊,我估计三天后,路九辰就可以来给我收尸了。”
明德心里很乱,不知道怎么办,他抓住卓玉:“我能不能帮你熬过去?”
卓玉冷冷的看着他:“你的父亲,你的族人,你全家的性命都是在我手中结束的,现在你来问我能不能救我?上官明德,你疯了?”
明德脑子嗡的一下就炸开了:“不是李骥……不是李骥他……”
不是李骥杀的吗?
去年一个深冬的夜晚,乾万帝以为他睡着了,于是起身出去,外边容十八的声音很低很低,好像在说什么有关于图腾的事。明德强忍着酸疼和虚软,偷偷的走到门口去,恍惚只听见乾万帝叹了口气:“……凤凰印一百多口人……没一个活口……真是狠……”
容十八点点头:“是的,九族都灭了,臣只能下令让人焚烧干净。”
乾万帝的声音沉寂了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