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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毕竟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事,小厮说完就告辞了。临走回头看了看那个玉盘,眼底的笑意异常的自信。
裘多痛恨这种自信,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狡猾的中原人实在是会揣摩别人的心思。那个在满眼灯红酒绿繁花开尽的宫宴中裹在华贵雪裘里的美人,那个娇贵而柔软的孩子,落在任何一个有野心有实力的男人眼里都不会无动于衷,何况一向铁血好战的月氏族,原本就一直抱着问鼎中原、得偿所愿的心思!
毕竟是王室,他见过无数的美人,他也一直相信那些英丽的月氏女子是美的。但是她们虽然娇,却不贵。
她们不会有那样让人想全盘占有、又想高高在上的供奉起来,顶礼膜拜的冲动。
裘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就在这个时候,侍从在外边轻轻的扣了扣门:“殿下,咱们奉召前去天朝皇帝的狩猎场,时间正是刚好,改启程了。”
裘多收了玉盘,起身朗声道:“来了!”
皇家狩猎,旌旗猎猎、战马嘶鸣,场面极其的宏大。乾万帝军旅出身,回京即位后想念塞外沙尘,便耗费巨资模拟了这一个狩猎场,远远望过去遮天蔽日,倒是真有些北疆战场上的意味。
乾万帝坐在高高的首座上,嫔妃都退在后帘和帐篷里,唯独龙座边上还设着一个软榻,隐约坐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小公子。
这个时候太后已经被幽禁,皇后已经被杀,贤妃虽然即将册封皇后,却没能按照皇后之礼坐在前台,只得恨恨的在帐篷里。可惜了她满心向坐上去的位置却被一个根本不想好好呆着的明德占着,明德自从痴傻以后就不喜见风,如今狩猎场风沙巨大,他又坐在上边,觉得很不高兴,一直在嘀嘀咕咕的抱怨。
乾万帝知道只要自己不在身边他就会哭会闹、不肯好好吃药,所以只能带了来放在身边看管照顾,一时只能好好哄他:“马上结束了咱们就回去,一起回去,好不好?”
明德呆呆的看了他一会儿,又低下头,自以为别人都听不见的小声抱怨:“谁要跟你一起回去……我好想回去啊……我好想睡觉……”
乾万帝笑了笑,捏捏他的脸。这小东西已经会说话了,也不是那么嗜睡了,自己会吃会玩,甚至会爬树。胡至诚说这是好转的表示,也许有一天他会像个正常人一样思维行动也说不定。
也许到那个时候,他会把这一切都想起来?也许他会想起母亲的被杀,他会想起皇后的死,他会想起一切可如骨髓的痛恨和厌恶?
也许那就是他远走高飞的时候,也许到了那一天,他们之间,必须有一个人说永别。
“我都不知道是那样好一点,还是你浑浑噩噩的一辈子好一点。”乾万帝摸摸明德的头发,把他搂在自己身边,心里默默的想着。
只听金锣鸣响,猎场大门轰然打开,天朝精心选出的将士一概金甲黑马,卷着烟尘滚滚而来。那一队将士都是骑射好手,阳光下只见熠熠生光、声势浩大,只听嗖嗖破空之声传来,前边一排箭靶已经纷纷倒了下去。
乾万帝大步上前,挥了挥手。在靶场中有百名将士齐力推出一个巨大的铁笼,铁栓一开,几十匹巨鹿狂奔而出,在沙场上四散了开去。
“我天朝的男儿们!”
月氏使团的人一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一排排人相继着跪下,就仿佛大海中一层层翻卷的浪花一般;铁甲在烈日下闪烁着森冷的光,战马的嘶鸣就仿佛要震撼天地,那场面只怕是胆小的人见了都会心胆俱裂。
“我天朝开国一百三十五年,马背上开天下,马背上打江山!如今天下安乐、四海生平,我们却不能忘记祖宗留下的弓箭和弯刀!”
乾万帝站在猎场上,挥手指向场中:“今日狩猎,猎多者重赏黄金百斤、赐良田千亩!”
一时万岁之声震耳欲聋,弓箭在阳光下纷纷树立起来,就像一座闪烁着铁光的森林。
乾万帝回到首座,俯身问在下侧立的裘多:“王子以为如何?”
明德在软榻上,被太阳晒得昏昏欲睡,只俯在枕头上小小的打着哈欠,蜷成小小的一个团子。也不知道是乾万帝回来惊动了他、还是沙场里传来的血腥气刺激了他的神经,明德抬起头,向场中看了一眼,然后顺着乾万帝的目光好奇的看向了裘多。
裘多张了张口,好像要说什么,却又好像什么也说不出来。半晌他只是笑了笑,回头道:“来人,牵马。”
侍从为他牵来月氏宝马,裘多走下座位,纵身上马,顺手就从身后箭囊中取出了一支铁箭。他们所用的铁器都是三棱的箭头,既可以保持平稳,也可以加快射速、提高杀伤力,只见裘多纵马前行,一路渐渐加快,到后来简直是马蹄奔蹋不着地一般,在一片狂风骤雨般的蹄声中嗖嗖箭出,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他取箭射出的姿势。只见他猛地一勒马缰停下之后,林间剩下的箭靶已经纷纷落地,另有两匹巨鹿躲闪不及,已经被射穿了胸肺!
武将都是崇血的,一时山呼喝彩不绝于耳。裘多王子慢慢的策马回来,站在猎场边,想着乾万帝的龙座方向恭敬的俯下了身。
乾万帝也笑了。他走下来,朗声道:“赏!”
立刻有人抬来金帛绸缎、钻石珠玉等物,另有人送上御赐的美酒。裘多对那些金银财宝倒是看都没看一眼,只是拿起来御酒一饮而尽,随即摔了酒觞。
他跪下去:“尊敬的皇帝,臣斗胆想请皇帝赐臣一赏,不知可否?”
乾万帝心情不错,笑问:“何赏?你我两国亲善,有什么要求在朕容许之内的,都但说无妨!”
一箭光寒
他跪下去:“尊敬的皇帝,臣斗胆想请皇帝赐臣一赏,不知可否?”
乾万帝心情不错,笑问:“何赏?你我两国亲善,有什么要求在朕容许之内的,都但说无妨!”
裘多王子朗声道:“臣虽然第一次来觐见天朝,却在很久以前就听闻过,皇帝陛下当太子的时候曾经亲率大军,踏平了千万里的大好山河。臣敬仰皇帝已久,请皇帝今日亲自上马,让臣等目睹陛下当年征战四方的风采吧!”
他说完,便深深的拜了下去,极其的恭敬而忠诚的样子。
话虽然好听,其实是名副其实的挑战和刁难。月氏擅长骑射,若是在中原皇帝的土地上让他们耀武扬威,那真的是失却了泱泱大国的面子,更何况人家的挑战书都已经送到眼前来了。月氏王子这一手可不是虚的,奔驰连射、发发中靶,那是高手所为,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这么多年的将士都未必能做到。也许就算是曾经的天下第一高手亲自前来,也可能只会笑着说一句“术业有专攻”吧!
但是如果接战,那也未必就真的成全了天朝皇帝的面子。乾万帝再怎么御驾亲征,那是他自己的事,那是事关国家、江山、社稷存亡的大事。如果在一个小小的狩猎场上和一个小国的王子比箭,不管是赢是输,说出去都不是好听的。
有一句话说得好,你对手的水平,代表了你自己的水平。当年卓国师输给路总管,那只是密事而已,并不丢人;然而如果乾万帝贵为天朝皇帝,贸贸然的接受了月氏王子的挑战,那他也就把自己放到一个异族属国的王子那样的位置上去了。
乾万帝只微笑不语,两人一时僵持着,谁都没有动。半晌之后倒是明德忍不住了,他脾气本来就坏,就算脑子不清楚了,脾气也还是一样的坏。一看没人理他哄他,他就不耐烦了,自己慢慢的晃到那匹月氏宝马边上,抬手去轻轻的抚摸马鼻。
月氏宝马打了个响鼻,立刻引来注意,几个宫人惊慌失措的跑来:“小祖宗!快快跟奴才们回去吧!”
明德根本不理他们。他看着战马,又回头看看弓箭和沙场,眼里渐渐的露出一点迷惘之色来。
这一切都应该和他的生活毫无联系,但是他偏偏觉得这么熟悉,好像只要他一起身,就可以立刻坐到马上去一样。那缰绳的手感、弓箭的角度,好像他闭着眼,就可以想象出是什么样的。
一股莫名的冲动引诱着他,他看着战马,战马也看着他,彼此眼中存在着倒影,就好像曾经真的融为一体、合力厮杀过一样。
远远的传来一阵惊叫声,宫人跌跌撞撞的跑过来,乾万帝一惊,转眼望去,只见明德纵身一跃,已经轻轻巧巧的坐上了马。
乾万帝当时大惊,只觉得手脚发凉,整个人都几乎要软下来。他毕竟经历得久了,只失态了一下,便猛地推开裘多王子冲了过去。
“明德!”李骥厉声喝道,“下来!”
明德却还好奇的看着他,根本不理解他说的是什么一样。那匹月氏宝马性子极烈,如何能容忍除了主人之外的人骑在自己身上,这时已经发现了不对,便不耐烦的踏起了步。
明德虽然还记得扬马搭弓,但是身体情况已经每况愈下。要是在他极盛的时候,不说驯服烈马了,在这场中让人人都拜服胆寒都不是什么难事。只是现在他浑浑噩噩的什么都不知道,完全是凭本能觉得好玩,万一被马摔下来,那真不是好开玩笑的。
乾万帝几乎手足无措,一眼看见侍从手里还牵着马,当即就一把拽过来飞身上马,厉声喝道:“来人!拦住他!”
明德呆呆的看着向他奔过来的人,又看看李骥。在他的印象里,这个男人一向是带给他吃的玩的,小心的哄着劝着,哪里有这么疾言厉色的时候?
小家伙顿时觉得有点委屈。他轻轻一扬手掉转了马头,俯身对黑马说:“咱们走吧?”
月氏宝马当即一扬马身,暴怒的嘶鸣起来,同时在场中不断的奔跑骤停,试图把明德甩下来。明德只觉得被一股大力推来推去,脚下的地面晃来晃去,几乎让人恶心欲呕,手上也渐渐的撑不住了。
周围没有人敢贸然近前,都试探性的慢慢靠近着那匹烈马,李骥这时几乎心胆俱裂,不管不顾的就要冲上前去,被张阔拼命的拉住了:“皇上!保重龙体啊皇上!不可以身犯险啊皇上!”
乾万帝一把甩脱他,就要策马上前。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明德看看身下这匹马,皱了皱眉,突而扬鞭,狠狠一鞭抽在了马股上!
这匹马哪里被人这么抽过,顿时暴跳起来。然而还没等它开始奔跑,明德猛地拉起缰绳,又是狠狠的几鞭子抽了上去,那个劲道都不是驯马,而是好像直接就要把这匹马抽死一样了。
同时他一夹马腹,强迫黑马扬起前蹄,喝道:“驾!”
黑马咆哮一声,猛地就冲了出去。那一道黑色的闪电在猎场上横冲直撞,所到之处无人敢拦,甚至于后来也拦不了了,因为卷起的巨大尘土迅速的淹没了他们。每个人眼前都是一片昏黄的沙尘,乾万帝只觉得自己手脚发软,他发了疯一样的试图追上去,在沙尘中不断的厉声大喝:“明德!明德回来!”
只听嗖嗖几声箭响,有时急密,有时骤停;就像是狂风暴雨,动荡时谁也不知道下一轮铁箭会从什么地方射出。乾万帝只觉得自己的心就吊在嗓子里,他手背上青筋暴起,整个人眼前一片血红,甚至有人挡在他面前,他都会想也不想的挥刀就砍!
突而只听一声极其嘹亮的马嘶,那一声就仿佛是乌云滚滚中的一道雪亮闪电,划破了一切阴霾。尘沙渐渐散去,眼前渐渐清朗,只见场中高地上明德一勒马缰,月氏宝马整整扬起了一个人的高度。粗糙的风猛地刮来,他就好像站在山巅上一样居高临下,岿然不动的俯视着他们。
只见马背上箭囊已经空了,麻迦古弓犹自颤动不已,远处箭靶纷纷被射穿倒地,惊起的鹿群恐慌之极四散奔逃,然而鹿群的首领白鹿已经被一箭射穿了头颅!
明德扔掉麻迦古弓,茫然无措的看着满地的鲜血和狼藉。他好像都曾经经历过,只是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周围的人都震惊的看着他,看着他们都以为无关紧要的、已经废了的人,突然有一天无意识的露出了锋芒。那种尖锐的锋芒一点不比当时纵横疆场时逊色半分,甚至更不引人注目,更可怕。
明德皱起眉,神情异常的痛苦。尘沙,鲜血,嚎叫,战马……在那遥远的北疆发生的一切都仿佛呼之欲出,一跳一跳的冲撞着他的太阳穴。
他好像置身于一座富贵隆重的宫殿中,浑浑噩噩的享受着舒适的生活;又好像置身于一个鲜血飘橹的战场,数不清的人对他屈膝跪下,对他顶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