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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新不旧,但收拾得很利索,没有乱七八糟的东西,反而显得过分冷清,不像有人住的样子。
屋内没有灯火,估计没人,门上也没锁。宁夏先敲门,没听见有反应,才推门进去。
屋内也很干净,摆设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宁夏摸了下,没有灰。
没有灰,定是经常有人来这里打扫的缘故。
去厨房煮了些热水,把马车上带的食物加热了下,喝了些热汤,她便在床上躺下了。在马车上颠簸虽然身体不在动,但其实很累,闭上眼的时候还觉得自己在晃。
这一晚她睡得分外香甜,一觉醒来已经天亮了。
雨小了一点,依然连绵不绝。没有太阳,看不出什么时辰了,但依照光的亮度来看,至少也得晌午了。
正对着雨发呆的时候,宁夏看见雨幕中有一个身影渐渐走近,她下意识摸了下藏在袖子里的短刀。
来人身材矮小,低着头打着雨伞,估计根本没看到她,漫不经心地走过来,一直到站定门口,才挪开伞抬起头来。
来人见到宁夏吓了一大跳,宁夏也是一愣。
竟是那日她在客栈从大汉手中救下的姑娘小琳!脸上的巴掌印还没退去,红通通一片。
“你……”宁夏轻笑,问道,“这是你家?”
小琳迟疑地看了她一眼,点头。她换下了湿掉的鞋,轻声说:“进来坐吧。”
宁夏跟她进屋,笑道:“昨晚我就住这里,没想到是你家。”
小琳点点头,轻笑。
“你一个人住?”宁夏问。
“是的。”小琳说,“姐姐等下,我去烧水泡茶。”
小琳转身要去厨房,忽然像想到了什么,又折回来拿起她刚才放在地上的一包东西,才又回厨房。
她的神态有些奇怪,宁夏跟去厨房,见她抱着肚子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干什么。宁夏拍了拍她的肩,她回头似乎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了?”宁夏小心翼翼地问。
“没……没什么。”小琳笑得有些勉强,脸都快皱到一起了。
“喂……”宁夏一把拉住她,见她脸色惨白,汗水从额前滴了下来。
“我没事……”小琳咬着牙,摇摇头。
“来我扶你去床上躺下。”宁夏把她扶起来。
小琳不好意思地笑笑,跟着宁夏进屋,在床上躺下来。
宁夏摸了摸她的额头,再摸了摸自己的,说:“有点烫,发烧了吗?”
“不是……”小琳疼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谢谢姐姐,小琳没事,老毛病了,过会就好了。”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说自己“老毛病了”,颇有些好笑。
宁夏转身去拿了个脸盆,拿了块毛巾,坐在旁边细心地帮她擦汗,问:“我能帮你什么?”
“这样就好……谢谢。”小琳很勉强地对她笑。
过了会,阵痛似乎满慢退去了,小琳也疲惫地睡着了。
这是一个懂事的孩子,那么瘦小的身体不知道承受着怎样的压力。宁夏想自己在她那么大的时候都在做些什么呢!
那是永恒的青葱岁月,直到后来这两年,她的心也仿佛一直都活在那个虚妄里。
常有这样的幻觉,时间一直都没有向前,她和他一直存在于那个令人贪图的幸福中。记忆成了她所拥有的一切,也是唯一的拥有。仿佛对她来说,那时的生活才是真实,现实只是虚幻的梦境。如果她不能拒绝他们会幸福的可能,她一定会连自己都会迷失掉……
也常常会觉得,他们都已经死了很久很久,如今的一切都隔着前世今生的距离,他们站在忘川河的彼岸,彼此遥望。
也只能谣望。心都死了,澄澈的天空已经染上了血红,纯真丢失的那么快,她开始活得小心翼翼不再善良,他开始算计得失争夺权力不再留情。
梦醒得太突然,这便是所谓成长的代价吗?她的代价未免付出得太过残酷。
这场罪孽到底是谁造就的?无论从谁那里开始,他们都已经被污染了,洗刷不了了。
宁夏把手放在平坦的肚子上,脸上浮现了笑容。
这个,才会是世界上最纯洁的赎罪。
天黑的时候小琳醒了过来,惭愧地跟宁夏解释说,“这是我从小就有的病,谢谢姐姐照顾。”
宁夏摆摆手笑道:“就当是我睡在你这里一晚上的租金罢了。”
天已经黑了,小琳留宁夏再住一晚。她起床后去厨房做了晚饭,宁夏也帮忙一起烧柴。
小琳的厨艺显然比宁夏的强了许多,一顿晚饭她吃得非常满足。
收拾好后,两人并排躺在床上。小琳问宁夏:“姐姐,你要去哪里?”
宁夏笑着说:“南疆。”
小琳显然一愣,问:“去南疆做什么?”
宁夏轻声回答道:“那里有一个梦。”
“梦?”
宁夏把手放在肚子上,温柔地说:“是的,梦和希望。”
“啊,我知道了,是不是姐姐喜欢的人在那里?”小琳兴致很高地问。
“是啊……”宁夏闭上眼睛,“是的。”
“那是个很美的地方。”小琳细声道。
“你去过?”
“那是我的家乡。”
宁夏意外地转过头看她,“家乡?你从南疆来?”
“恩。”小琳点头,“我家小姐嫁过来的时候,把我带了过来。姐姐的梦在南疆,小琳的梦却在这里。”
“哦?小琳也有喜欢的人?”宁夏两只眼睛笑眯起来。
“小琳的梦就是我家小姐的梦,小琳要帮我家小姐一起守护着她要守护的东西。”小琳也对宁夏笑。小琳长得不漂亮,可是笑起来,会让人心里很甜。
“有梦真好。”宁夏轻声说。
“姐姐的眼神和我家小姐真像。”小琳向宁夏那里靠了靠,搂住她的胳膊,问:“姐姐明天就走吗?”
“恩,是的。”
“姐姐……我们的梦,都会实现的。”小琳又些迷糊地靠着宁夏,慢慢睡着了。
这是非常幸福的一个晚上,伴随着风雨而来的,是两人相依靠的温暖。若干年后宁夏还会回想起来还会因为这份温暖而心痛。
她想小琳不知道会不会为了她的梦无怨无悔。只是当时谁也想不到,这是小琳的最后一晚了。
也或许小琳早就想到了吧,在做出选择的那一刻起,她已经无怨无悔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集预告:梦碎了。连宁静地活着都成了一种奢侈……
梦碎
自从怀孕了以后,宁夏睡觉就特别沉。
第二天清晨,天蒙蒙亮的时候,她是被尖叫声和木门上重重的摔门声弄醒的。那声尖叫是小琳的,然后她撞到门上,把门撞开,跌进了屋中。
宁夏揉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也顾不得清晨的寒冷,就跑到小琳身边。
因为光线不是很亮的缘故,靠近了,她才发现小琳正仰面躺在地上,衣服已经全部淋湿了,胸口插着一支箭,血流了一地,和雨水混到了一起。
宁夏吓了一跳,把她抱在怀里,拍拍她的脸,发现她还有些很微弱的气息。
“小琳!”她紧张地捂住她胸前的伤口,箭射入身体的地方,有血一直在不停地涌出,是与这清冷黎明不同的温热……
小琳睁开了眼,才开口,就有血从她嘴里淌下,停都停不住。
“别说话……你不会有事的!”宁夏慌张地抱紧她,其实心理比谁都清楚,箭如此正正地刺入心脏的位置,没救了……
雨点打在竹叶上,发出了清澈而细密的声音,中间夹带着靴子踏过水溏缓慢的声响,突兀得连心脏都隐隐抽紧。
宁夏依然保持蹲在地上抱着小琳的姿态,转过头去望着门外。木门从小琳进来以后就一直敞开着,大风间或把雨水从屋外吹进来,零散地飘落在地上。真的有点冷,这个七月天的黎明。
清晨光线本就不明亮,加上大雨,宁夏很难看清楚来人的模样,只能在他一步一步走近的时候,渐渐分辨出他大体的轮廓。
这是一个男人,很高,体形修长,穿着铠甲——因为走路的时候可以听见铠甲摩擦的声音。在一定距离下,此人站定,双手拉开弓,定定地瞄准她。
他开弓的手很稳,虽然站在大雨中,可是箭尖没有一丝动弹!莫凌霄曾经跟她说过,射箭的人,最求力量和稳定,双臂与箭平行时,要做到可以放置水杯,杯中水面不会出现水纹!
这个拿着弓对着她的人,宁夏只一眼便知,他可以做到这个程度!
她的身体在颤抖,克制不住地颤抖。
她虽然早对自己说不怕死,可是真正面临死亡的时候,她还是退缩了。恐惧,是人与生俱来的本能!
把小琳紧紧抱在怀里,她在这个时候竟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泪滚滚落下,一种深刻的无奈浮上心头。其实钟宁夏什么都不是,拼命挣扎,到最后也挣扎不过命运!
她真的不想死!
自己想死和被迫要死的心境是完全不同的。这个时候她的害怕甚至超过了当年从皇宫出逃被追杀时的恐惧!
莫凌霄说她也会有她的希望,活着就会有希望。这话只说对了一半。还有另一半应该是,越是希望,越是害怕,连“活着”这个最基本的希望都要被剥夺的时候,恐惧史无前例在心中涌现。
她是前所未有那么希望活着!
夫子说得对,无欲则刚。她的欲望太过强烈,以至于在死亡面前懦弱得连牙齿都开始颤抖。
那人举着箭一步步向她走近,铁制箭头散发着冷光,直直对着她的眉心……只要他的手指轻轻一松,她便从此香消玉损。
她泪流了满面,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她经历了太多绝望,绝望得连自己都累了,可是还会觉得痛。
有些东西始终放不下,心里像扎了根刺,疼得厉害。
眼前仿佛出现了阿木图的那张脸,幽绿的眸子里饱含着晶莹的水气。曾经他也是如此绝望地看着她,那么他曾经也是这样心疼过吧……
她就是这样,被人伤害,再去伤害别人。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很小很小了,小到容不下任何人的深情。
拉弓之人已经走近,她睁开眼,看着小琳仿佛睡着了的姿态,轻轻在笑。
她从死亡线上一次次挣扎出来,还会不会再来个奇迹?奇迹,一个充满了温暖和希望的词。
她真的还能等待奇迹吗?心中唯一的一点暖意也仿佛是幻灭前最后的光芒。
不过也无所谓了吧,看小琳闭上的双目,她还能记得她昨天晚上的笑容。她笑着对她说,她有一个梦。然后几个时辰之后,她和她,隔着阴阳彼此拥抱。
终究没有希望。连梦想也被风吹散了。
拉弓之人似乎有些迟疑,脚步停顿了下,又走近两步。
宁夏望着地面,淡淡地说:“要杀,就干脆点吧。”
“钟宁夏!”来人似乎终于确定,放下弓箭大步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臂。
宁夏愣了愣,抬起头来,呆呆地望着洛平川惊愕的脸,眼泪落下,怎么都停不下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洛平川想把她从地上拎起来,才发现她抱着小琳,手指都已经僵硬了!
她还在哭,不可控制地失声痛苦。
洛平川蹲地上将她的手指一个一个掰开,这时小琳已经断了气,脖子以一个怪异的姿态垂在地上。
“喂,别哭了……”洛平川有些慌乱,他穿着铠甲,身上已经全部湿完,不敢靠近她,只能蹲在她旁边手足无措地看着她。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会跟这个人在一起?”他一肚子疑问,却见宁夏继续哭,根本不理他。
叹了口气,他望着门外的大雨发呆,等她哭够。
一直到她喘着气停下来,他才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她的双腿已经麻木了,才起来又跌了下去,洛平川赶紧扶住。
“你要给我个解释!”他认真地说,“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和地上这个人在一起!”
宁夏坐到床沿上,歇了好久,才说:“小琳……你为什么杀她?”
洛平川看了眼地上的尸体,说:“你大概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吧?”
宁夏呆呆地望着他,摇头。
“你真是能惹麻烦!还真是什么人都能撞得到!”洛平川无奈地叹气,“她是镜安城守城人,玫卡身边的侍女。以前兴郑王的人就被她下过毒了,今天天亮前,她还敢跑到我军营来下毒!结果自然是被我发现了,于是就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