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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泪-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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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我倔强的眼光,妈妈终于再也下不了手,一把将鸡毛掸子扔到门外,抱着我就是一顿嚎啕大哭。她哭得够了,才抹去眼泪,冲水房里嚷道:“小王,小王!兰姨都跟你说了不要再烧水了,茶楼不做生意了,你这孩子怎么就是不听呢!快出来看你小韵弟弟,他回来了!”



  小王便从开水房钻出脑袋来,一脸的煤炭灰,像一只画了胡须的小猫咪。他看到我,兴奋得连手都忘了洗,就跑过来紧紧拽着我的手,喜极而泣。



  我选了张桌子坐下,疑惑地问妈妈:“妈,楼茶为什么不做生意了?”



  妈妈叹了口气,说:“这一溜的老房子都要拆迁啦!建新房呗。”



  我便更加疑惑了:“政府不是下令要保护这里的房子吗,说是当成文物来保护的呀!为什么突然又要拆迁了啊!”



  小灰一脸伤感地说:“他们说这是危房,不能再住人,得拆了,重新按着原来的样子修建新楼层。楼层新建了,可这块地儿就不是咱们的了,往后这茶馆也就不是咱们的了。”



  妈妈眨巴着泪眼,说:“小王小灰,你们赶快收拾东西走吧。从今往后,这里可就再也没茶客要伺候了。”



  妈妈的话音未落,门外便传来一个熟悉的老人的声音:“谁说没茶客要伺候?难道我这老头子就不算你们兰舟茶楼的茶客了?”



  我们循声望去,是隔壁的退休教师李大爷。两个月没见,他变得更老了,背更驼了,走起路来也摇摇晃晃的。他只顾走进来,自己挑了张靠窗的桌子,说:“来杯热茶。”



  妈妈止住抽泣,淡淡一笑,说:“就算是茶楼的最后一位茶客,咱们也得好生招待,这是咱们开茶楼的规矩。小灰,沁茶。”



  小灰便拿了紫砂壶,径直朝茶库走去。



  妈妈叫住他:“别去茶库抓老茶了。楼上客厅里有一包今天刚从周记茶荘买回来的上好云雾茶,是新进的,质量上乘,去拿来给李大爷泡着。”



  小灰便上楼去了。他们就像商量好似的,绝口不问我离家出走的那段日子都发生过什么事,我也跟大熊商量过,不能将我身陷传销组织的那件事提半个字。我只是问:“茶楼拆迁了,咱们要上哪里去住啊?政府有安顿住房吗?”



  妈妈惨笑了一下,说:“政府安顿的住房,恐怕还比不上建筑工地的工人住的帐篷吧。前段时间跟你骆扬叔联系过了,他说让我们搬到他家的南山森林别墅里去住。他说反正那么大一栋楼,也就住他一个人,不搬过去就浪费了。”



  我问:“那小灰哥和小王哥呢?”



  给我这一问,小王和小灰就忧虑地看着我,眼睛里满是绝望的神色。我突然灵光一闪,说:“不如这样吧,就让他们到骆扬的剧院里去做学徒,反正剧院现在还差演员。”



  小灰眼睛一亮,欣喜道:“好啊!只要有地方住,不用再漂泊流浪就好!如果登不了大台,就算跑龙套,我们也愿意啊!”



  我想,人生还真是戏谑。以前我一直对骆扬心怀深仇大恨,怪他一次一次伤害我,怪他害死了奶奶,怎料如今,却要去投奔于他了。到底是戏如人生,还是人生如戏啊?



  晚上,为了感谢大熊的救命之恩,我强留他在我家吃饭。吃完了饭,妈妈便一直忙于家当的收拾,能带走的都打好了包,不能带走的,就联系好买家来一并拖走。我看着那被收拾得空空荡荡的房间,旧迹斑驳的墙壁,纠结缠绵的电线,褪掉颜色的贴画,霎时间觉得无比凄惶。



  我们刚收拾完东西,还没来得及坐下喝杯茶水,楼下便传来一阵喧闹的嘈杂声,好像是有人拿着钝器在砸门,哐当哐当直响。我和妈妈急忙下楼去,点了灯打开门,一群人便横冲直撞地闯了进来,为首的那个气势凌人的中年男子便是隔壁退休教师李大爷的大儿子,在他旁边助威的年轻男子则是他的二儿子,他们显然是刚刚宽衣睡觉,身上还穿着宽松的睡袍。



  我们还没明白他们这大半夜的跑来造访所为何事,李大爷那大儿子便怒目圆睁地指着妈妈的鼻子辱骂道:“臭婆娘,你他妈的良心被狗吃了呀!是不是茶楼要迁拆了,生意做不成了,心不甘情不愿,连老茶客也要害死啊?老头子哪天不来照顾你们家生意啊?都说最毒不过妇人心,果然是这样!”



  随即他身后那帮三亲六戚也跟着吆喝起来。妈妈被他骂得一头雾水,等他们闹得够了,她才镇住心,轻声问道:“李大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呀?”



  李大爷那二儿子怒火狂烧:“你们害死了人还装傻是不是?想不到竟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做了这么多年老邻居,却让你投毒害死老头子,你们就等着吃官司吧!”



  说罢,那群人便扬长而去。妈妈求知心切,一定要跟着去了解情况,我也想跟去,妈妈好说歹说才将我劝住,让我留下来好好看家。



  我怀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一夜未睡。听那李家两兄弟的意思,应该是李大爷出了事,我再细想,今天下午李大爷的确是上茶楼来喝过茶,不是会是茶出了什么问题,令李大爷丧命了?我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开了这么多年的茶楼,还是头一回听说喝茶能毒死人的!我紧张得浑身哆嗦,想给大熊打电话,又怕惊扰到他,于是焦灼地在房间里踱了一夜。



  天亮的时候,妈妈无精打采地从外面回来,她一进屋便一屁股栽倒在椅子里,也不说话,只是倒白开水喝,喝了一杯又一杯,一双眼窝深陷得吓人。



  我扑过去,不安地问她:“妈!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大爷他怎么样了?”



  妈妈一脸黯淡,无力地看了我一眼,才说:“李大爷他……他喝了咱们茶楼的茶,死了。”



  我惊得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妈妈说的是真的。



  妈妈接着说:“昨天晚上李大爷回去之后,觉得腹痛如绞,送到医院抢救无效身亡。医生说他是中毒身亡,并在他体内发现了葫蔓藤碱,进一步确认是食入了断肠草。待会儿咱们得把家里的茶叶拿去作鉴定,如果咱们的茶叶里真含有断肠草的话,咱们就得给予李大爷家人赔偿。”



  听了妈妈的话,我只觉得这完全就是一出闹剧,茶叶里怎么会有断肠草?就算有,那也不是我们的过错啊,而是茶叶商的责任。



  我正这样想着,妈妈便上楼去。下来的时候,她手里拿着那袋云雾茶。我抓住她,说:“妈,你不要去!你不能去啊!”



  妈妈凄然一笑:“孩子,李大爷的确是在咱们茶楼喝了茶才出了状况的,咱们说什么也得给他的家人一个说法,对吗?如果认定这茶里的确是含有断肠草的话,咱们可以向周记茶荘讨公道啊。是他们把茶卖给咱们的。”



  说罢,妈妈义无返顾地拿着茶走了。天就像坍塌下来一般,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这样的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猝不及防。不知道姐姐知不知道这件事,我给她打了个电话,让她尽快回来一趟。



  不出一个小时,姐姐就回来了,她焦急地伫立在门口,一脸的落寞与惊惶。我抬头望去,惊讶地发现那个钟魁也在。他一边扶着惊吓过度的姐姐进来坐下,一边问我:“咱……咱妈她没事吧?茶楼到底怎么回事?”



  我并不急于回答钟魁的问题,我更惊讶于他的话,他为什么要说咱妈?



  姐姐见我一脸迷惑不解的样子,轻描淡写地解释:“小韵,你不在的时候,姐姐跟钟老板结婚了。”



  天啊,这两个月没回来,家里都发生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啊!茶楼面临拆迁,姐姐竟跟钟魁结了婚!我这才想起来,小灰曾经告诉过我,姐姐刚进入渝香子火锅店的时候是跟钟魁签过一份卖身协议的,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言来拆穿姐姐的这种令人心酸的行为,现在看来,跟钟魁结婚,也许倒显得结局圆满了吧。



  姐姐沉默了一阵,突然紧抓着我的手,不安地问:“那隔壁李家两位大叔开口要多少赔偿金?他们……他们不会狮子大开口吧?”



  我原以为姐姐回来以后可以多少替我分担点忧愁,现在看来她比我还要焦虑。于是我安慰她:“他们还没谈这事呢。现在妈妈拿茶叶去警察局鉴定去了,看到底是不是咱们的茶叶出了问题。如果真是茶叶出了问题,咱们可以告发周记茶荘,责任不一定是全部由咱们来负的。”



  两个月没见,姐姐憔悴了许多,我并不懂她的生活过得怎么样,但看她的状态,我就知道肯定很不乐观。我便上楼去给她拿水果,下楼的时候听到她正在和钟魁争执,好像涉及到钱什么的,于是我就躲在楼梯口后面听耳根。



  我听见钟魁说:“你说这是招的什么横祸?算命的时候,先生不是说你有帮夫运的吗?我看你是有害夫运还差不多!我们这结婚才几天啊,火锅店就没了,给别人吞并了,赔了不少的钱,到现在还欠一屁股的债;现在你妈又这样给闹了一出,毒死了人,你那屁大点儿的弟弟又还在上学,挣不到一分钱,你说,要是人家真狮子大开口,要个几十百把万的,那还不算到我钟魁头上啊?”



  姐姐语气孱弱,语调却一点也不退步:“你在这儿瞎吼什么啊,是个男人就把嘴给老娘闭上!你以为我妈她发了疯投毒害人啊?肯定是那批茶出了问题,等调查清楚了,自然是由应该负责的人来负这个责!你现在这里穷喊个啥?”



  钟魁气势凌人:“你说得到是挺简单!你知道那周记茶荘的后台有多强硬吗?人家有区长撑腰,你江家算个屁啊!就算真是他捅的篓子,还不是得咱们来背!”



  姐姐说:“区长算个啥呀!我姑爹还是市委副书记呢!哪个权力大啊?有权有势就可以胡作非为啦?”



  钟魁冷哼道:“算我钟魁瞎了狗眼,娶了你这霉扫把做老婆!早知道这样,那还不如离婚算了,省得给我惹一肚子的麻烦!”



  姐姐嘶吼道:“你他妈不就是想把老娘放鸡窝里下蛋去吗?行啊,我从你啊!满意了吧?可以不在这里大呼小叫了吧?你生怕我弟弟听不见啊?”



  那钟魁便住嘴了。一时间我觉得惶恐不安,姐姐的话是什么意思?那个钟魁对她这么凶,动不动就大动嘴皮子,他们这样生活快乐吗?等他们安静了半晌,我才佯装笑脸走出去,将一盘人参果放在桌上,说:“姐,吃点人参果。你看你,瘦得只剩皮包骨了,钟家没让你吃饱饭啊?”



  钟魁听我这样说,狠狠瞪了我一眼,当我看到他那愤懑的眼神时,我竟然觉得无比满足。我已经深刻地意识到,姐姐去他那个破火锅店打工,便是她泥足深陷的开端。要是我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我和妈妈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出去打工的。我觉得是我害了姐姐,要不是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要不是为了供我上大学,她就不会沦落到今天的地步了。而我又做了什么呢?当我知道了她跟钟魁签卖身协议的时候,我除了沉默无语,我还能怎么样呢?



  想到这里,我便觉得我不能再对姐姐的事不闻不问了,便拽着她的手问:“姐,你告诉我,你要去做什么?你说的鸡窝到底是什么啊?是不是那种不干净的地方?你说啊!你不能去啊!”



  姐姐只是强颜欢笑,一个劲地摇头。可我知道她是骗我的,她只是为了不让我担心。于是我冲钟魁怒吼道:“你他妈是个狗屁男人啊!你凭什么对我们江家指手划脚的啊?离婚就离婚,你以为我们在乎你这门亲啊!”



  姐姐拽了拽我的手,示意我不要动气。她说:“小韵,你不要动气了,刚才你姐夫只不过是说的气话罢了,这几天火锅店也遇到问题,他已经忙得焦头烂额的了,心情难免会差点,你要理解他。”



  我愤愤地看了他一眼,对姐姐说:“他要是敢欺负你的话,你就跟我说。咱江家也不是怕人的主!”



  我们在焦急与惶恐中等了大半天,妈妈终于回来了。她一夜之间愁白了头发,背也佝偻了,她无力地倚在门框上,像一位久经风霜的老人,脸上满是皱纹。我跑过去扶她,不安地问:“怎么样,鉴定的结果怎么样?”



  妈妈忧郁地看了我一眼,她的眼睛像蒙上一层灰膜似的,黯淡无光。她扶着门框走进来,好像一不小心就会失去重心的样子。她坐下来,定了定神,才对我们姐弟俩说:“的确是咱们的茶叶里混有断肠草。李家两位大哥已经跟我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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