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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唱的是韦庄的思帝乡,却改了好几个词,句句都在嘲讽封楚楚现在的模样,气得她连连顿足,但轻功又不到家,不能跳到沙洲上打人,只能站在船上,像那条离水的江鱼一样猛跳。
又骂了好几句,最后发现自己这模样与跳梁小丑无异,封楚楚气到胸膛都要爆裂般,猛地大吼一声:「可恶、可恶、可恶!气死我了——」
一扭头,人便奔回船舱中,只余船板上一条黄鱼东跳西跳的。然后,白影一晃,贺靖已回到船上,对呆愣当场的龙观澜笑了笑。
「再一次英雄救美,不过这回我不讨报酬,但记得心里要感谢我……啊,对了,还有这条鱼。」眨眨眼睛,贺靖替龙观澜拭掉脸上水渍,弯身将那条鱼丢回江中。
是夜,封楚楚的告白便结束在龙观澜好气又好笑的眼神中。
第七章
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
贺靖一行三人,总算在中秋前夕来到烟波浩渺的洞庭湖,放眼望去,整座岳阳城里的人,几乎清一色皆劲装打扮,下盘稳、步履轻,一看便知是武林中人。
封楚楚一进城,嚷着要自个儿去玩,人便不见了。
上回她向龙观澜告白被拒、又经贺靖那一闹,难过也只在一时,很快便忘个精光,还是同他俩同路,只是开始碎念着要在武林大会里挑个胜过他俩一百倍的夫婿。
见封楚楚跑远,贺靖极目四周,轻笑几声。「看这情形,武林人士几乎倾巢而出,这似乎是歼灭中原武林势力的一大良机。」
他这几句话说得极轻,只有龙观澜听见,他立时诧异地转过脸。「大哥?」
「开个玩笑嘛。」贺靖一摊手。「人都没了的话,那我还玩啥?」他看看周遭,又道:「我们分头走吧,观澜你往西去,看看有没有异状,我去打探霍清毓的消息;晚上咱们在客栈会合。」
「好。」龙观澜点点头,依贺靖吩咐,径自往西方而去。
见状,贺靖也往身后的酒楼走去,拾级来到二楼,捡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要花体力的活让观澜去做,酒楼是消息的汇聚处,他只要在此喝喝小酒、吃吃小点心等待便行。
更何况这霍清毓最好杯中物,岳阳便属此楼酒类最齐、名声最响,「巴陵无限酒,醉杀洞庭秋」的桂花酿便出于此,他可以笃定霍清毓会到这里来。
招来小二,要了坛桂花酒,又点了时令的红烧鲫鱼,贺靖坐在窗边,眼睛看着洞庭湖风月无边,耳中则仔细聆听酒楼动静。
此时来了群带刀带剑的汉子,一坐下便开始大声谈论——
「听说了吗?当阳鸣剑门二当家,人在武林大会的路上居然失去踪影,鸣剑门大当家派了大批人手搜寻,却连个影子也没找着。」
「还有凉雾山的金风剑被发现死在华容道旁,咽喉被割断,伤痕细小却深及见骨,金风剑的脖子几乎被砍断,好厉害的手劲。」
伤痕细小而深?贺靖挑起眉。
不过他们发现的尸体在长安郊外,并非华容道;但听那手法又颇为相似,该不是同一批人做的吧?
那些人又说了几人,皆是武林上小有名气者,贺靖一一记在心里,最后,只听一人道:「对了,前几天我又听见有人不见了,怪了,我说这武林大会怎么这般邪门,似乎有人在搞鬼。」
「莫不是……」有人压低声,「那主事者在搞鬼吧?」
此话一出,有人立时跳出来大声驳斥:「陆大侠光明磊落,不可能做这种暗杀行径,你莫要胡猜!」
「确实,我倒认为是别人暗中出手,想嫁祸陆大侠。」
「总之这回武林大会着实不单纯,大伙儿千万小心。」
又絮叨一阵,贺靖正感无聊,突然有人说道:「对了,说起失踪者,我也听说武家堡派出大批人手,说是因为大弟子沐横风突然不见了。」
武家堡大弟子?那座山涧便在长安郊外,难不成那男人便是武家堡的人?贺靖在心头暗付。
正想着,便听后头有人推杯站起,失声问:「沐横风不见了?」
贺靖跟着众人望向声音来处,见是名约莫三十开外的汉子。
有人认出他,拱手道:「原来是霍门大弟子,失敬失敬。」
这人便是霍清毓?贺靖虽听过他名号,却未曾见过人,上下打量他一阵,几可断定在山涧发现的人便是沐横风。
瞧霍清毓紧张的模样,贺靖想起一直收在怀中的信,心头对这两人的关系更加好奇。想这岳阳城极大,要买到类似的封蜡应该不难,况且一个人在心绪激动之下必定会有所疏忽,即使封口有所改变应该也不会发觉的。
当下,贺靖将龙观澜的劝告抛倒脑后,转身便下楼去。
总得知道信中的内容是什么,他才能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嘛!大不了别让观澜知道他已拆过信就是了。
贺靖找了个隐秘处,小心将信上的封蜡弄掉,抽出信纸仔细阅读,先是一脸诡笑,但到了最后表情却越来越凝重。最后他长叹一口气,将信塞回信封里,再仔细封好,使其完好如初。
先前霍清毓慌张的表情让他以为此事内情必不单纯,想不到原来霍清毓的担心是因为沐横风与他是……恋人。
这封信不过是沐横风写给霍清毓的情书,只是不知因何而未送出,沐横风并在中途被人杀害。
他有些同情霍清毓,他若知道爱人死了不知有多伤心;贺靖想起龙观澜,突觉人生百年,为欢几何,管他什么道德伦理、功名富贵,倒不如与两情相悦的爱人多待上一刻。
将信收好,贺靖立刻往城西的方向走去,打算找龙观澜说个清楚;却在半途看见封楚楚,只见她与一英俊青年说说笑笑地走在一块儿,他忍不住觉得好笑──这么快便找到喜欢的人了?早知妳对龙观澜的感情这么浅,我那几日也省得吃干醋并提心吊胆了。
避开封楚楚与男人,贺靖继续往前,这回他看见龙观澜了,可是龙观澜身边却站着另一名男子。
那男子肤色白皙、身材修长,五官深刻而美丽,一头深红长发极为引人注意,一看便知不是中原人士。
贺靖立刻顿住脚部,躲至暗处。
那人是谁?为何与龙观澜走在一起?还站得这么近?
正想着,便见那男子微微倾身,不知与龙观澜说了什么,龙观澜微微笑了起来;由于贺靖怕惊动两人,站得极远,努力竖起耳朵也只听见声音而听不清内容,而那男子的声音──该死的好听。
贺靖脸色慢慢沉凝,而前方两人还兀自在谈天说笑。
未几,一阵风过,撩起龙观澜柔顺的黑发,下一瞬,男人白皙的手指便抬了起来,替龙观澜拿掉黏在颊畔的发丝。
贺靖的脸色顿时臭到无以复加,见龙观澜愣了下却没有脸现不悦,反而露出淡淡的笑容,一把怒火立时在贺靖胸中烧得哔剥作响。
好小子,让你到城西探探究竟,你居然跑来与我不认识的男人谈天说笑,还任对方上下其手?
贺靖深深吸几口气,又瞥了两人一眼,立时转身离去。
***
入夜,龙观澜按照约定要回客栈找贺靖。
城西处并没什么异状,就连岳阳楼西方他也里外看过,没有半点异常,那么,男人口中的「西」字,究竟是何意?
但,他却发现另一个不寻常处,急着要告诉贺靖。
由于城里较好的客栈全部住满人了,他与贺靖、封楚楚三人只得住在较为偏远的简陋旅栈。往旅栈的路漆黑少人,龙观澜的脚步踩在街道上,发出微微的声响。
蓦地,一股气劲破空而来,龙观澜立时往后一跃,还未站稳,突袭的人已迅速逼近,朝他连击数掌。
龙观澜勉强接了几掌,借力使力拉出一段距离,以定心神。
只见对方身形修长,脸上蒙着面巾,看不出长相。「阁下是谁?为何暗夜偷袭龙某?」
对方不答,又一掌劈来,龙观澜立时以「浪卷云天」回击,见招拆招。
浪卷云天是龙云天的成名绝技,重在掌力绵柔浑厚、源源不绝,且劲道一次比一次还要增强;龙观澜内力虽不如龙云天深厚,但也有小成,施展起来亦有定威力。
而蒙面男子的掌法虽奇特诡异,但剑走偏锋,时间一久便高下立见。
见对方并无伤人之意,龙观澜又接过一掌,随即左手成爪,往那人脸上抓去。蒙面的布巾掉落,露出对方的脸孔,赫然是──
「大哥!」龙观澜瞪大眼,月光下,脸上微露懊恼之色的不是别人,正是贺靖。「为什么你要蒙着脸,还……」
「唔……果然,我的掌法还不及你。」贺靖只是摇摇头。不过若论剑法,龙观澜又远不及自己,果真是学有专精。
龙观澜上前几步,正要问清楚,却突然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
「大哥?」这下子,龙观澜的眼睛瞪得有如牛铃般大。贺靖今晚是在干嘛?
正想着,身子便被贺靖一带,跃上一户人家的屋顶,屋顶上,放着一个坛子与一只碗。
「我知道你想问为什么。」贺靖解开龙观澜身上穴道,盘腿坐在屋顶上,笑着道:「明天有擂台赛,所以找你松松筋骨,如何?好玩吗?」
「大哥,有得时候我真觉得你像个孩子……」龙观澜无奈一叹,跟着坐了下来。「要比武便比,为何还要覆面?」
「好玩嘛。」贺靖眨眨眼。「然后我又想,今天月色真是漂亮,所以想找你出来赏月喝酒,又嫌直接邀约太别扭了,所以便换个方式,不成吗?」
龙观澜想起在洛阳的时候,贺靖也不说是要捉蛇便直接将他踹下山谷,还有用条江鱼止住封楚楚哭声的方式,只得苦笑。
早该知道这个义兄行事作风,全都异于一般人。
贺靖揭开封泥,一股掺着桂花的酒香同时溢出。
「八月中秋,赏月时喝桂花酒,恰如其分。」自斟自饮了一杯,贺靖偏过头,又笑道:「还有,月下喝桂花酒并赏美人,更添风味。」
龙观澜一愣,「美人?」在哪里?
贺靖笑而不答,又喝了几杯,最后头一歪,凑进龙观澜,眯着眼笑着。
「美人……不就在这里吗?」
「大哥,你在胡说什么?」自己一个大男人,哪里像个美人了?
贺靖一弯唇,下一刻,竟在龙观澜唇上偷了一吻。
龙观澜当然不是美人,可是却魅力无边。一路上招蜂引蝶的,让他不得不采取行动,护住原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但是也因为他太招蜂引蝶,所以,现在的自己非常生气。
「大哥,你!」龙观澜捂住嘴。贺靖不是说了……说了不谈情爱的吗?为何又吻他?
龙观澜涨红脸,又惊又疑,一颗心顿时跳得飞快,却见贺靖竟像个没事人般,将酒杯往前一递。
「观澜,虽然邀你一同喝酒,但是我忘了带两只杯子,怎么办?共喝一杯?」
这又是什么情况?龙观澜想问,却不知如何开口,只能维持捂住嘴巴的姿势,讷讷看着贺靖手中的酒杯。
「不想和我共享一个酒杯?」贺靖笑着一歪头,「要不,我用嘴巴喂你喝,如何?」
若还不知道这是贺靖在调戏自己,那他龙观澜这十七年都是读死书、白活了!
龙观澜忽然有些生气,他不喜欢贺靖暧昧不明的态度,更不爱对方说吻便吻、又在事后撇清关系。他不爱在感情上老被兜得团团转!
放下手,龙观澜微拧双眉,「大哥,你为什么又吻我?」
贺靖不答,反而拉来一个话题:「观澜,你觉得我是怎样的一个人?」
龙观澜正自羞脑,又听贺靖居然像个没事人似的与自己谈天,一把无名火无处可发,立刻别开脸,哼了声。
「大哥很好,做事随兴自在,观澜再没见过像你这样的人了。」
「你在生气吗?」贺靖又凑近几分,龙观澜立时低下脸不再看他。「我想,你要说的便是我任性自私,脾气古怪、孩子气、又老爱逗耍你,是不是?没错,我便是这种人。律己以宽,待人以严,自私差劲到极点。」酒气混着热气喷发在龙观澜颈测,令他敏感地缩了下。贺靖轻笑几声,目光牢牢锁住龙观澜,说出的话也越来越恶劣。「所以,观澜,我常在想,知道我是这样的人居然还认我当大哥,你要不是太过天真,便是城府太深,你说,你是哪一个?又想在我身上讨些什么?」
贺靖……越说越过分了!龙观澜刷地站起身,气得浑身发抖。
「我从没想在你身上讨什么,我只是想结识你,没想到、没想到你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