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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观澜虽也感受到这股异样,但只是摇摇头,温和地道:「阿圆,救人要紧,若你害怕,不如先回洛阳城等我。」
阿圆正要点头,一旁的贺靖挑高眉笑道:「嘿,究竟是仆人保护少主,还是少主保护仆人?多有趣的尊卑关系,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听出他话中讽意,阿圆脸一红,大声道:「我、我又没真的要回去!」
「那么,我可有指名道姓地在说你吗?」贺靖好笑地一扬唇,径自踏上荷亭镇中央的主要道路。
一阵风过,卷起一地尘沙,脚步踩在蒙上尘灰的石板路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带着空洞且骇人的死寂。
贺靖停在一栋小屋前,透过窗纸已朽的破旧窗棂往里瞧去,只见蛛网尘灰密布,屋内散落着几张瘸腿歪脚的桌椅,大部分的家具也都还在,显示主人离去时是极为匆忙的。
回过头,见龙家主仆二人也正看着自己,贺靖看看天色,朝阿圆一招手。「阿圆,你过来一下。」
刚才被嘲讽一番的阿圆老大不愿意,但想起贺靖是自家少主的结拜大哥,只得嘟着嘴踏上前。「怎么了?」
贺靖笑咪咪的,「还生着气吗?为了让你消消气,不如我和你分享一下刚才的有趣发现,如何?」
他那狡诈慵懒的笑与古怪的模样让阿圆有些害怕,退了一步,「我……我才没兴趣呢!」
「害怕了吗?」
「才、才、才、才、才没有!」一句话硬是因为胆怯而给断成好几截。
贺靖弯起唇,探出手按住阿圆肩膀不让他退缩,并压低声音,笑容一敛。
「你知道吗?刚才我透过那扇窗,竟看见一个头发长及地、脸色透着青光的女鬼,她的舌头好长好长,眼睛整个暴凸出来,还真盯着你看,一咧嘴巴……」
「哇啊啊啊啊——」
伴随阿圆一声惨叫,贺靖手一松,小小的身影便飞也似地往巷子里边窜去,那副模样让贺靖开怀地大笑出声。
一旁的龙观澜摇摇头,无奈地道:「大哥,你莫要捉弄阿圆了。」
贺靖止住笑,猫似地一伸懒腰。「鬼怪只在夜晚活动,离开黑还有好长一段时间,不做些什么我可是会闲到发慌的。」他凑近龙观澜,一扬眉。「还是观澜你要让我取乐?」
「大哥……」龙观澜又是一叹。
贺靖鼻子忽然抽动几下,眉间透出一丝疑惑,竟整个人埋到龙观澜颈侧,边嗅边问:「怪了,观澜你身上好香哪!」
「什么?」
贺靖的动作让龙观澜很不习惯,脖子发痒的他忙往后一退,瞥见贺靖的侧脸,却忍不住一呆。
他知晓这位结拜大哥长得好看,如今近看,更觉那五官比起一般男子要来得精细,衬上那张似笑非笑的薄唇,极为魅惑人心。
没注意到龙观澜正直愣愣地看着自己,贺靖抬起脸。「先前还没在意,怎么你竟学那些姑娘家在身上抹香粉?」似乎还是杏花的香味。
「我没有啊。」调侃的语气令龙观澜回过神,大窘地辩驳。
才要再问,忽又听见一声惨叫破空响起,两人忙回过头看向声音来处,只见一抹瘦小身影卷着滚滚尘沙,向他俩迅速逼近——
「轻功不错嘛。」贺靖扬扬眉。
同时,阿圆已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冲回他俩跟前。「主、主主少主……有、有有有有鬼!」
「什么?」龙观澜一愣。
阿圆一把揪住贺靖的衣袖,惊恐道:「贺公子,真的有鬼,就跟你形容的一模一样!」
「啊?」贺靖也给弄胡涂了。
要知那不过是他编排出来捉弄阿圆的谎话罢了,还没入夜,鬼怪怎么可能出现?
才这么想着,便见不远处人影一闪,一抹白影倏地落入他俩眼帘,缓缓接近。
但见那白影披散着一头长发,一根猩红色的舌头露在外头,十指头尖尖下垂在白色衣袖下,身影随风摆了摆,瞬间已飘到三人面前。
龙观澜和阿圆的身子顿时一僵,贺靖也瞪大了眼。
白衣女鬼又晃了晃。「搞……」说话的同时,那截舌头应声掉在地面,「搞什么鬼嘛!没头没脑地闯进来,将本大仙的七星阵踩坏了不说,竟还做贼心虚地跑了!」
贺靖一定睛,却见女鬼后头拖着条淡淡的影子,唇角微扬的同时,女鬼一撩头发——散垂的黑发下,赫然是个气色红润的清秀小姑娘。
***
「因为荷亭镇闹鬼,前村长花了一笔钱请我来捉鬼,正好我想试试这个七星阵的威力,便答应了。」岳紫烟顺顺头发,「但是出门在外,凡事都得小心嘛!我想说倘使有个万一,扮成冤鬼的模样会比较容易鱼目混珠,想不到我才刚摆好七星阵,便闯进一个冒失鬼,把我的灯都给打翻,还坏了阵型。」
说着,往畏缩在龙观澜身边的阿圆一瞪,手一伸。「一盏七星灯要价二十两,加上本大仙亲自加持,价钱要再翻四倍,你踢坏两盏,要一百六十两;再来,画阵需要耗费大量力气法力,你又浪费本大仙的时间,再加上那几声惨叫吓到我了,所以总共索赔五百两。」
阿圆一听,瞪大眼怒叫:「你、你坑人啊!」
「这句话严重伤害我的专业与自尊,再加一百两。」岳紫烟嘻嘻一笑,「嗯,还有辱我峨嵋派誉,再加二百两,总共八百两。」
贺靖听了,忍不住哈哈大笑。
「你这小姑娘可真有趣。」
听见他赞美,岳紫烟只是一耸肩,指指位于巷末的七星阵,咕哝道:「若不赶快修复七星阵,等天黑就不有趣了。我是来赚钱,可不是来送命的。」
龙观澜道:「岳姑娘,阿圆弄坏七星阵的费用,龙某定会赔偿。但时间已经不早,应以修复七星阵为要,不知可有我们帮得上忙的地方?」
岳紫烟搔搔头,「坏了两盏七星灯,得要找个替代的才行。我来的时候在镇西的武王庙里似乎看见几盏香油灯,你们过去替我取来吧。」
龙观澜点点头,偕同阿圆一起去了。
岳紫烟指地上,对留下来的贺靖说道:「我内力不到家,你替我将这地弄平一下。」
贺靖也不啰唆,掌风一扫,地上痕迹顿时不见,重归一片平坦;随即他翻身坐在墙头上,看着岳紫烟一手拿起柳枝,一手捏着法印,重新画起七星阵。
「对了,你来收鬼之前,可有听说些什么?」贺靖坐在墙头问。
「还能有什么?不就被鬼闹到受不了,前村长又爱惜这镇子,攒了些钱让我来收鬼,就这样。」
「这里的鬼是怎样的闹法?」
「不就是鬼吼鬼叫的,将人活活吓死、吓疯,还能怎样?」
贺靖扬高眉头,「可会将过路人掳回?」
「鬼也有鬼的地盘,荷亭镇的鬼再怎么闹,也就在这镇上,不会跑到外边去。」岳紫烟说着,突然停下动作。「对了,都还没问你们作啥来这鬼镇?」
「路上遇见有姑娘哭诉,说是朋友被一阵阴风掳到荷亭镇,便来瞧个究竟。」眺着远方阴云,贺靖摸摸下巴,沉吟了下。「不过,听你这么说,事情似乎有些奇怪了。」
「确实是怪极了。」岳紫烟听贺靖这么说,咧嘴一笑,走到一旁,打开搁置的布包并自里头翻出一柄木剑。「既然是来救人的,那可得要有东西防身,鬼怪之类的不怕一般刀剑,这柄桃木剑可是鬼王钟馗斩鬼专用,今日我们算有缘,我岳紫烟半买半送,算你一百五十两便好。」
市侩的口气让贺靖失笑出声,见远处龙观澜与阿圆已取了灯座回来,便翻身落地,一把拿过岳紫烟手上木剑。
「我买了,至于钱嘛……」他指指前头。「找我小弟付吧。」反正龙观澜都要赔给小道姑八百两了,自然不差这一百五十两。
然而,就在龙观澜与阿圆奔回时,缀于天边的暗红夕阳也已隐没在棱线处,所有的虫鸣鸟叫全在瞬间消失,就连阵阵寒风也止息了。
见状,岳紫烟一面加快手上速度,一面哇哇大叫:「惨了惨了,还没画好。喂,那啥圆的扁的,快替我点火折。」
阿圆连忙点上,但持着火折子的手却因这诡异的转变而开始发抖,惹得岳紫烟边画边骂:「喂,你这样抖啊抖的,抖得我眼都花了,要怎么画阵?」
「我、我我我也是千、千千千百个不愿意啊!」
将取来的香油灯重新点亮,置于瑶光、玉衡二处,龙观澜抬起头。「岳姑娘还没画好阵型,这该怎么办?」
贺靖道:「也不能怎么办,干脆咱们出去拖延一下时间,将鬼全引到别处,如何?」
「好极了。」岳紫烟点点头,掏出几张黄符。「这个你们拿去防身,二十两先记在刚才那笔帐上。」
龙观澜与贺靖收下黄符,立时施展轻功向外奔去。
***
当二人奔至镇中心,却见原先破旧的小镇在一瞬间变得干净起来。地上不再积着黄沙,摇摇欲坠的门窗都稳当地掩上,远处竟还有唢呐之声传来。
贺靖停下脚步。「这是在搞什么鬼?」
「不对劲。」龙观澜皱起眉。「听那声音好像在迎亲似的。」
正当两人惊疑不定的时候,前方忽然起了一阵大雾,顷刻,大雾弥漫他俩周身,雾里还可听见马蹄声;锣鼓唢呐之声也越来越近、越近越响,还隐隐有杏花香飘来。
浓雾里,远方的红灯笼一盏接着一盏亮起,像一条往他俩迅速吞噬而来的火龙。
「糟!」站错方向了。
贺靖甫唤了声糟糕,身后民宅的灯火便瞬间点亮,前方雾里冲出一批队伍,乐队、白马、喜娘、花轿,正用着摇摇晃晃却又迅捷无比的速度朝他俩接近。
杏花的味道在转瞬间变得更为浓郁,贺靖顿感脑袋发晕,只来得及将龙观澜往旁一推,那迎亲队便往他俩中间穿越而过。
贺靖看清那群人,皆有着一张死白并透着青光的脸,尤其那个喜娘,腮畔还抹着大红胭脂,看起来诡异又好笑。
那些人像没看见他俩一般,在不远处歇下脚步,又停了一会儿,轿子复又被抬起,转入另一条巷弄。
「怪了,怎么没看见我们?」贺靖暗暗嘀咕着。
孰料,身旁的龙观澜「啊」了声,竟拔腿朝那队人追去。
「呆子,你干嘛?」
贺靖大惊,连忙追上去,却见追上花轿的龙观澜手才抓上布帘,人便像穿墙似地穿过花轿轿面,瞬间不见。
「搞什么啊?」
贺靖想也没想,便如法炮制地要冲进去,但他只穿过了花轿,人却好端端站在花轿的另一边。
「岂有此理?怎么观澜不见了我却还在这里?」聪明的脑袋一转,贺靖立时掏出那张黄符,将它随手贴在墙边,又回头一纵,这回可就顺利进入花轿里边。
只见轿子前头挂着盏小油灯,昏暗中但见一人身穿大红嫁衣,头戴凤冠,凤冠上覆着张喜帕,端坐在轿子里。
贺靖想也没想,顺手一掀,喜帕掉落的瞬间,他「噗」地一声大笑。
「哇哈哈哈……观澜你、你……哈哈哈……」
原来一副新娘打扮的不是别人,正是早他一步进入轿内的龙观澜。
龙观澜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成这副德行,他本以为轿子里的人是小青,打算将对方拖出的时候却反被吸进轿内变成新娘子,还没为这个变化回过神,便又看见追上来的贺靖。
他窘红脸拿下凤冠。
「大哥,你莫要再笑。」
「你这个要求我办不到……哈哈哈……」贺靖笑得眼泪都快流下了,才在龙观澜羞窘气恼的目光中慢慢止住笑声,语气仍不掩调侃:「人家姑娘都不急着嫁了,你这大男人干嘛急着上花轿?」
「我刚才瞥见轿内有影子,以为是小青姑娘,这才追上来,怎知竟变成这副德行。」
「怪了,难不成是鬼怪看上你,要掳你回去当压寨夫人?」贺靖啧啧几声,「那我是坏了人家好事了,都把你的喜帕掀了,这可得怎么办?」
「大哥——」龙观澜无奈地道:「别再绕着这件事打转了,现在咱们该怎么办才好?」
才说着,外头传来一声尖细的叫声,像一根锥子似地,钻得人心头发麻,而摇晃的轿身也一顿。
「一个轿子可不能装两个人,否则那些鬼会将我当成奸夫的。」贺靖当机立断,将喜帕塞给龙观澜。「观澜,我要先躲起来,等会儿再伺机救你,你自己见机行事,懂吧?」
「我明白。」
龙观澜点点头,欠身让贺靖躲到轿底的夹层后,人才坐定覆上盖头,音乐声便停止。
又一声鬼鸣传来,龙观澜掌心捏着汗,连口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