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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浪就静静地守在延福宫的龙床前看着斜倚在龙床上皇帝。昨天杨勤已经摇头让内侍们准备后事了,他不能相信,明明皇上还不到三十岁啊。可是他不相信也没有办法了,今冬入冬以来皇帝就没能从龙床上下来了,就连锦被稍微盖的厚一些都会喘不过气来,从昨日起更是药水难进未曾醒来过。
彭浪小心地用勺子沾了一点水滴在皇帝深紫色的嘴唇上,因为皇帝的身子虚到连一床被子都会让他觉得窒息的地步所以夹墙暖碳烧得很热,继之而来的是皇帝的嘴唇常常干裂渗出血来,彭浪为此已经将守夜的小太监们骂得狗血淋头,昨日起更是寸步不离地守在龙床边连眼都不敢合。
水滴落下,只在嘴唇上滚了一下就沿着皇帝的唇角滑了下来,彭浪急忙用手去擦。为什么,为什么他身边的人都要走得这么早?彭浪看着皇帝深深凹陷下去的惨白中透出青灰的脸颊低头落下泪来。
“唔。”
这一声极细微的呻吟让彭浪迅速抬起头来抹掉脸上的泪水跪到龙床前:“皇上。”
“长波,程四回来了么?”皇帝微微睁眼侧目看着他问,声音低弱。
“回皇上,程兄弟还没回来,想来就在路上了快回来了。”彭浪心酸地回道。自从半月前皇帝只要从昏睡中醒来问的第一件事情必然是程四。
“朕怕是等不到……等不到他了。”说完皇帝又闭上了眼。
“皇上,再等等,他就快回来了。”彭浪握紧床沿语声哽咽。
“那,朕就再等等他。”皇帝极缓慢地道,“朕答应过……要等他凯旋回京。”
“嗯。”彭浪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来。
“长波,扶朕起来吧,朕有些喘……不……”
皇帝还未说完就大口喘息起来,彭浪急忙上前扶他靠在自己怀里直直的坐了起来这才稍稍稳住了。正在这时一个太监进来报说:“皇上,西宫贵妃娘娘和太子在殿外求见。”
闻言,皇帝两眉一皱,手抚胸口额上滚下冷汗来。
彭浪见状登时大怒对那太监吼道:“滚!不见!”太监吓得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待那太监走后彭浪将杨勤叫了进来施针灌药之后皇帝才渐渐平静下来,一时间寝殿之内除了皇帝低促微弱时有时无的呼吸声寂静无比,彭浪一动也不敢动地扶着他生怕自己一动皇帝这口气就咽了。
皇帝倚在彭浪肩上歇了半晌道:“当日……虽然是被太后逼着纳她为妃,可是朕知道朕不能让她像其他兄弟的王妃一样,所以朕加倍的对她好,只要她当时跟朕明说……朕何尝不会赦她出宫?朕恨的是朕真心待她……她却骗朕!长波,太子……太子虽非朕所出,可终究是朕的亲子侄……你、你知道朕的意思吧。”
彭浪含着泪用力点了点头。当年皇帝尚未登基还是皇子时因为太子一事牵连甚广,最终只剩了皇帝和广南王兄弟俩。广南王后来因公然叛乱被大理寺和刑部论罪赐了鸩酒,广南王府阖府被抄没,斩首的斩首,充军的充军最后活着的没有一个是广南王的至亲。是以,最后皇帝剩下的至亲之人也只有这十余岁的太子了,皇帝若殡天之后他要扶持登基的也就只有这个太子。
话音未落,皇帝一时激动气逆引起咳嗽却是体衰至极只低低的咳出了一声就变成了气喘,彭浪一手拦住皇帝的肩让他略略俯过一点身子又一只手在背后轻轻地拍着,终于在皇帝吐出一口混着血丝的痰涎之后才止住了。这一番折腾之后,皇帝的气息越发的不稳起来。
“皇上,皇上!”彭浪急忙颤声道,“皇上,你要等程兄弟回来啊,你答应过他的。”
“程四?”听到彭浪说起程四皇帝脸上慢慢浮出一抹浅笑,神色异常柔和,眼角却滚下泪来:“十年了……”
彭浪心里咯噔一下,两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又忽听得皇帝吩咐:“长波……更衣……摆驾紫宸殿。”
“皇上,离着早朝还有大半夜呢。皇上先歇息吧,到时候臣再叫醒皇上。”彭浪劝道。
皇帝微微摇了摇头:“朕等、等不到了……更衣……更衣摆驾……紫宸殿。”
彭浪不敢再说什么急急的呼喝一众太监内侍们去准备銮驾又替皇帝熨了朝服拿过来换,场面一时间忙乱无比。
等到一切准备停当,彭浪亲自替皇帝穿上龙袍又裹了斗篷抱着皇帝出来时,寝殿门口等着的是一张吊了厚实帘子的拔步床,因为皇帝现在这样子自己一个人是坐不了龙辇的,彭浪又不能上龙辇,为了皇帝这最后一会儿能尽量舒坦点彭浪责令太监们把江南进贡的拔步床抬了出来充当轿子。
彭浪双手打横托着已经轻得不能再轻的皇帝迈下台阶,一阵冷风夹着鹅毛大雪卷了过来,皇帝的斗篷被风一下吹掉,皇帝的头也软软地倚着彭浪的肩滑下向后一仰,吓得彭浪一叠声的叫:“皇上,皇上!”
皇帝睁开眼对他笑了笑,月光下那样苍白虚幻,似乎风一刮就会散得无影无踪。彭浪急忙抱着他钻进了拔步床,有宫人递进来一个手炉,彭浪接住替皇帝捂在怀里,然后起轿。
“长波,你还记得……那年夏天你和程四两人入宫伴驾的时候吗?程四那个傻子,不惜以一当十拼着性命也要护着一个快断气的人,还是……一个将他置之死地的人。”起轿之后皇帝靠在彭浪怀里断断续续地低声道,“别人不知道……你该知道,自幼起……宫里想朕立刻死掉的人有多少。除你之外……就只有他如此待朕,朕真想把他留在身边,可是、可是朕留不住他。”
“皇上……”彭浪看着皇帝此时的模样听着这样的话禁不住泪流满面。
“当初、当初有人说……程易没死投了番邦的时候,朕、朕真怕万一……万一是真的,程四会跟他去。朕从来……没有、没有怕过什么万一,那次是真的怕,所、所以朕叫冯彤去……去监军,其实、其实还带着朕……一旦发现他有异动就剿杀他的密令。可是、可是那次真的是朕多虑了,他那样的人……不可能做出那种事。”
彭浪已经泪眼模糊根本看不清皇帝的模样,又怕眼泪掉在皇帝身上趁他停下来喘气的间隙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静静地听着皇帝这样时断时续的低语。
“后来,程易死了,他受重伤,朕怕他会一心……求死,所以、所以叫你去传旨,其实、其实朕想……亲自去看他。那次、那次留住他了,朕以为就留住他了。可、可惜,他的身份……朕能帮他瞒一时,却不能帮他……瞒一世啊。他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他一抗旨,朕就知道……知道留他不住了,但是、但是朕不死心,不远千里也想、也想听他……亲自说。朕、朕想强留他,不、不过,朕又想……就算强留下他,朕死了……他怎么办?只怕、只怕会更凄惨吧。”皇帝说到此处声音已经渐渐微弱,彭浪只见他嘴唇翕张赶忙侧耳到他嘴边去听,只听皇帝道,“你还、还怨朕……没有、没有把他和程易合葬吗?”
彭浪怔住,那时若非侍卫们阻拦为了这件事他险些打了皇帝。幸而皇帝知他脾性两人又自幼相厚事后没有追究,否则此刻他早已身首异处了。
“周、周山上……程易的陵……是、是衣冠陵啊。”彭浪猛然睁大了眼睛看着皇帝,皇帝对他扬了扬嘴角又道:“那是、那是……程四的遗愿啊。”
“皇上!”
“朕、朕又……又何尝……何尝不喜欢……”这句话没说完皇帝就突然两眼翻白开始大口大口的抽气带得瘦骨嶙峋的身子随之耸动。
“皇上,皇上!”彭浪只觉得皇帝每一口气都抽在他心上,这十年来他从来不知道已经高高在上的皇帝还一如少年时候一样存着这样一份单纯的心思。
彭浪心急如焚地呵斥着外面抬床的太监们的走得快些再快些,他从来没有觉得紫宸殿这样遥远过,他托在怀里的皇帝抽气声越来越浅促,气衰力竭的身子也渐渐从耸动变成了细碎的轻颤,只是始终不肯咽气。
“皇上,再等等,马上就到了!”
床一落地,彭浪抱起皇帝飞快地从拔步床里冲出来,向着紫宸殿的侧门跑去,上前不等人开门一脚把门踹开抱着皇帝直奔龙椅。
彭浪把皇帝小心的搁置在龙椅上时看到皇帝半睁的眼睛眼珠微动转向了大殿的正门,彭浪立刻叫殿里侍立的小太监们开门,两个小太监被这情况吓手忙脚乱,推开大门的时候撞得帽子都歪歪斜斜的。
满月的清辉随着殿门大开倾泻进来时,蹲在皇帝手边扶住他的彭浪看见皇帝方才在床里早已眼神空洞涣散的眼睛倏然一亮。彭浪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看到身着浅绯色五品武官朝服的程四背着月光踏着清辉缓步走进大殿在阶前跪下叩拜过后起身对他们粲然一笑。
皇帝搭在龙椅扶手上那只胳膊探在彭浪眼前的手手指微微地向前动了动,彭浪回头,见皇帝干裂的深紫色嘴唇不住地嚅动,立刻帖耳去听,皇帝的唇缝间露出一个几不可闻模糊难辨的音节“……四……”
等彭浪再听不到一点声音抬起头来才发现皇帝已经合眼咽气唇边尚带着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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