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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匕首伸过来的太突然,含珠吓得猛地往后躲,后脑勺重重磕到车板,疼得她眼泪又落了下来,垂眸看那匕首,哭着辩解:“我没有迷。香,我只是个小户女,怎会有那种东西……”
程钰不信,“那这香气是怎么回事?”说着将她帷帽甩开,匕首往上挪,迫她抬起头,他好盯着她眼睛,借此判断她有没有撒谎。
被人如此打量,含珠心中悲愤,泪珠如雨滚落。
再次对上这张他十分熟悉的脸,程钰则怔了怔。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相似的人?她的父亲与他那宠妾灭妻的侯爷姨父只是脸庞相似,为何她生的与表妹一模一样?不,也不是完全一样,她看着比表妹要大些,脸要圆润些,怯怯弱弱的,不似表妹,永远一副尖酸跋扈、谁都对不起她的烦人样子。
除了容貌,她们也就两处相似,都死了母亲,都疼爱幼妹幼弟。
想到京城才两岁的小表弟,程钰心软了一分,匕首稍微退后,声音清冷不变,“说。”
含珠闭着眼睛哭。
外面张叔叹气,替自家可怜的姑娘解释了,这种女儿家的秘密,以大姑娘的性子,如何能启齿?
明白了此中原委,程钰尴尬收回手。等骡车上了官路,他瞅瞅可怜巴巴挤在那边的姑娘,见她手早放下去了,便施恩道:“行了,不用你扶了,下去吧。”
含珠总算好受了些,先挪到之前躲着的地方,戴好帷帽就再也不说话了。
大概是黑衣男人没再问她,含珠渐渐没那么紧张了。程钰没看她,但也感觉到了她的放松,因为车里的清香渐渐淡了,如盛开的花收起花瓣,敛了香气。
脑海里不禁浮现四个字。
天生尤物。
程钰看向昏迷的定王,想到定王府里的两个美貌妾室,心中动了动。
到了江家门口,江寄舟直接让张福将车牵进院内,后面张叔有样学样。
程钰挟持含珠,命江寄舟与张叔先将定王抬下车,眼看着他们小心翼翼照做,程钰才下车,手没再碰含珠的身,一手攥她头发,一手持刀抵住她脖子,跟着江寄舟进了后院厢房。
安置好了定王,程钰将含珠绑在外间的椅子上,堵住嘴,关上门与江寄舟走了出去。
“家中可有止血伤药?”他沉着脸问。
江寄舟有咳疾,家里备药不少,唯独没有止血的,而且那人的伤势他也看到了,想治个七七八八,要用的药少不了。
没有……
程钰扫一眼院子,见房檐前搭着几根竹竿,他快步走过去,一把将竹竿折成两段,跟着众人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就见程钰已经到了张福身后,狠狠将竹竿朝张福背后扎了下去。张福惨遭重袭,疼得要跳脚,肩膀却被程钰扣住了,嘴也被人死死捂住。
亲儿子遭了罪,张叔脸都白了,江寄舟则迅速将凝珠拉到怀里,不叫她看。
剧痛之下,张福昏死了过去。
程钰将人交给张叔,平静地吩咐江寄舟:“请郎中给他治病,就说他不小心撞到竹竿上,再多买三份量的药。”说完又扫视一圈院子里的下人奴仆,厉声威胁:“谁敢传出去半个字,下场只会比他更惨。”
春柳等人何曾见过这种鬼煞,俱皆心惊胆颤。
江寄舟马上命张叔去安排,搂着小女儿央求他:“公子,我保证全府上下无人敢泄露出去,求公子放了我女儿,我甘愿待在公子身边,绝不忤逆公子。”
“一会儿我给他拔箭,你帮我按着他。”
程钰确实需要江寄舟帮忙,紧接着却道:“只是郎中来了,以及接下来他在府中养伤这几日,为掩人耳目,你这个主人必须出门应酬,不适合当人质。大姑娘虽然懂事,她年纪摆在那儿,与我们二人共处一室也不合适,我给你一刻钟的时间哄好二姑娘,否则等里面的人醒了,见到大姑娘……”
程钰没有说完,但他相信江寄舟听得明白。
江寄舟确实明白,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反而不怕程钰了。此人仪表堂堂,看着并非歹人,威胁他们却又为他的女儿考虑,足见本性不坏,之前出手狠辣,应是形势所逼,这样只要他顺了两人的意思,等他们伤好离去也就没事了。
江寄舟朝程钰拱手行礼,“谢公子提醒。”
程钰闪身避开,没有受,毕竟是他胁迫人在先。
江寄舟没再耽搁,牵着小女儿走到旁边,蹲下去哄她:“凝珠不怕,他们不是坏人,在咱们家住几天就走了,这几天凝珠留在屋里照顾那个受伤的公子好不好?姐姐定亲了,跟他们在一起会被人说闲话的,那样就没法嫁给你顾大哥了。”
八岁的凝珠已经懂事了,之前害怕只是因为太过突然,此时听父亲柔声讲道理,小姑娘乖乖点头,“我都听爹爹的。”
江寄舟眼睛发酸,将女儿抱到怀里,好一会儿才牵着凝珠重新回到程钰身前,由衷恳求道:“小女年幼,若她笨手笨脚犯了错,还请两位公子体谅,别吓到她。”
程钰看一眼凝珠,冷声道:“只要她听话,我们不会苛待一个孩子。”
“我都听你们的,你快放了我姐姐。”凝珠靠在父亲怀里,怯怯地央求。
江寄舟再也没忍住,落下泪来。
程钰面无表情,推开门,将外间留给江寄舟父女,他径自带着凝珠去了内室。
含珠惊恐地看着妹妹与恶人走了进去,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急切地看向父亲。
江寄舟没有拿开她嘴里的帕子,轻声解释了一遍,等女儿镇定下来,他才替她松绑,强拉着人出了屋,郑重叮嘱她,“这几日你先去春柳那里住,他们走了你再搬回来,也不许偷偷跑过来打听。含珠听话,爹爹不会让你妹妹出事的,你藏好自己就是帮了爹爹,懂吗?”
含珠回头,望着熟悉的厢房哭,“我懂,可爹爹要答应我,不管这边出了什么事,爹爹都要马上告诉我,别瞒我……”她怕妹妹出事,怕父亲出事,她就这两个亲人,他们真有不测,她也不活了。
江寄舟安抚地拍拍她肩膀,声音坚定有力:“含珠别怕,不会有事的,一切都有爹爹。”
含珠哭着点头。
没一会儿,春柳秋兰就将含珠的被褥衣物搬了过来。
含珠对着下人房的窗子忧心忡忡时,前面郎中已经到了,很快就将金创药送到了后院。
热水纱布都准备好了,江寄舟蒙住凝珠眼睛,将她抱到椅子上,不许她动,这才回到床边,用力扣住定王肩膀。
程钰面容冷峻而镇定,一手按着定王胸口,一手慢慢凑近那半截箭杆……
江寄舟别开了眼。
不远的窗边,凝珠乖乖坐在椅子上,眼前蒙了黑布,什么都看不见,正好奇爹爹与坏人在做什么,忽听一声闷哼,那么低那么沉,听得她莫名跟着疼。
“爹爹?”她害怕地喊了声。
定王一双幽深的眸子循声看去,还没看清人影,就又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程钰:老老实实躺着,瞎看什么?
定王:等我好了看我怎么揍你!
程钰戳之。
定王惨嚎。
(程钰是男主哈,大家别搞错了,他跟定王就类似宠后里的徐晏徐晋,皇家堂兄弟)
第4章
天渐渐黑了下来。
春柳提着食盒回了下人房。
含珠急着问她:“二姑娘如何了?”
春柳将食盒放在桌子上,柔声安抚道:“姑娘放心,那人还算讲道理,让老爷陪二姑娘用饭呢,晚上也许老爷在那边住,白日老爷出门,就让秋兰进屋伺候。我跟秋兰打听过了,二姑娘很乖,自己坐在桌子前写字,不哭不闹,那人也没有为难二姑娘。”
含珠的心终于放了下去。
只是依然没有胃口。
春柳见她坐在饭桌前一动不动,眼睛都哭肿了,心疼地劝道:“姑娘快用点吧,老爷病弱,二姑娘年幼,姑娘若不好好爱惜身子,出了事怎么办?”
含珠看看她,强迫自己拾起筷子。
夜幕降临,她望着窗外的明月,迟迟无法入睡。
那边厢房,程钰将外间的榻挪到内室,让凝珠睡在上头,江寄舟和衣躺在外侧,守着女儿。程钰守在定王身边,闭着眼睛,看似也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定王手臂动了动,程钰倏地睁开眼睛,就着月色,发现定王醒了。
“二哥。”他俯身过去,低低唤道。
定王看一眼周围,喉咙发不出声音,用眼神询问。
“二哥稍等。”程钰起身,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走到江寄舟父女床前,将瓷瓶置于他们鼻端,各自停了五六息的功夫才拿开。出门在外,他身上都会带些东西,伤药也有,可惜之前逃命时掉了。
确定二人睡死了,程钰倒了杯白开水,体贴地喂定王喝下。
“这里是?”喝了水,定王好受了很多,哑声问。
程钰将白日里的事简单解释了一遍,最后道:“那些刺客来势汹汹,对你我势在必得,我便派陈朔带人引开了他们,就算陈朔等人失手,刺客们追回来也需要几日时间,届时他们定不信咱们竟敢在江南逗留,必会向北追杀,所以这几日二哥安心养伤,伤好后咱们再商定回京线路。”
定王颔首,这也算是大隐隐于市了。
轻轻碰了碰胸口,定王朝程钰苦笑,“此番幸亏有你在我身边,没你,我早遭了对方毒手。”
程钰是静王次子,文武双全,幼时是他的伴读,十六岁进神弩营,今年父皇命他到福建抗倭,知道他与程钰情同手足,便派了程钰辅佐他。程钰确实有本事,这次抗倭成功,他一人至少占了三成功劳。
程钰笑了笑,靠着床头与他道:“你我的交情,二哥再客气,我也不敢再喊二哥了。”其他几个皇子,他都是喊王爷或殿下的。
定王没再说那些虚的,扫一眼那边榻上的父女,皱眉道:“确定他们不会传出去?”
程钰默认,他们运气不算太差,碰到了这样一个好拿捏的小户人家。
定王信他的判断,因白日失血太多,说了几句疲惫再次涌了上来,便继续睡了。休息好了,才能尽快回京,好好跟他的那几个兄弟算账。
第二天就是中秋了。
早上江寄舟留在屋里当人质,让凝珠回房洗漱,凝珠想姐姐了,洗完了先去下人房看姐姐。
含珠见到妹妹,忙拉到身前仔细打量,确定妹妹毫发无损,心疼地问道:“妹妹怕不怕?”
凝珠摇头,笑着跟姐姐道:“我听话,他就不管我了,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姐姐,爹爹说早饭咱们俩一起吃,姐姐答应给我做桂花月饼的,做好了吗?”
小丫头心宽,就知道吃,含珠却挺欣慰的,“昨天姐姐忘了,妹妹别急,一会儿姐姐就做。”
凝珠咽了咽口水,“我要看姐姐做。”
含珠看向跟过来的秋兰。
秋兰哼道:“大姑娘别担心,今日老爷不出门,只要老爷陪着他们,二姑娘留在这边也没事。”
张福是她亲哥哥,那恶人伤了哥哥,秋兰恨了一晚上了,说话时忍不住带了怨气。
含珠就安心地命人准备食材,她教妹妹做桂花月饼。
做好了,姐妹俩合着吃了一个,凝珠到底人小,对那两人又怕又好奇,这会儿就想回去了,端着托盘道:“我拿过去给爹爹吃。”
含珠瞅瞅月饼,小声叮嘱妹妹,“到了那边,若是有人问,妹妹就说月饼是厨房的嬷嬷做的,千万别在他们面前提姐姐,知道吗?”既然那人特意提醒了,受伤的公子大概品性不端吧?
凝珠不太懂为何要撒谎,但她最听姐姐的话,所以乖乖应了。
含珠站在门口目送妹妹,暗暗盼望两个不速之客早些离去,自家好恢复原来的平静生活。
凝珠很快就端着月饼进了屋。
江寄舟一人坐在书桌前,定王躺在床上,程钰守在旁边。
凝珠看他们一眼,小步走到父亲身边,乖巧道:“爹爹吃月饼,刚做好的,还热呢。”
江寄舟一看月饼模样就知道是长女做的,摸摸小女儿脑袋,他端着月饼去了床边,彬彬有礼,“两位公子尝尝?”
定王不爱吃甜食,戏谑地看向程钰。
程钰瞪他一眼,冷声拒了,“不用。”
江寄舟马上明白了,人家是怕月饼里放了东西。
被人误会成小人,江寄舟也不气,端着月饼回了桌子前,拿起一个月饼问小女儿:“还吃吗?”
凝珠舔舔嘴唇,伸出手沿着父亲手里的月饼比划了一下,“我再吃这么多。”
女儿娇憨可爱,江寄舟心里疼地很,给小女儿掰了她想要的。
凝珠接过,父女俩相对而吃。
定王看着窗边的小女娃,不知为何突然有点馋了,再看程钰,闭着眼睛,喉头悄悄滚动了一下。
定王不禁想起小时候,几人在御书房里读书,程钰袖子里总会藏两块儿糕点,直到他生母第二任静王妃病逝,程钰才不再偷食了。
日上三竿时,江寄舟被张叔叫走了。
定王就喊凝珠,“给我拿块儿月饼来。”
凝珠伸手去拿月饼,朝他走了两步,忽的顿住,看着程钰问:“你们俩吃一块儿吗?”
定王笑着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