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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大娘腿上不大舒服,这是以前缺吃少穿日日奔波忙出来的毛病,平日里凡事都是陆良张罗她省心的很,哪知……只得陪笑道:“实在是对不住,先去花家一趟罢。”她带了自己攒的二两银子,陆良将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害成这个样子,她做娘的心头过意不去。
花家人早已等着人来了,花城坐在花月身边安抚着:“既然是他娘来,这事便能说得清,娘也不会平白让他们污了你的名声。”
花月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想起昨天他含着笑在她耳边轻喃,忍不住又是一阵叹息。只是在看到愁眉苦脸的王媒婆时全都惊讶不已,王媒婆甩了甩手中的帕子,自嘲道:“承蒙大伙儿看得起信任我王媒婆,只是这事我也难办得紧,要不你们两家大人说道说道?”
蔡氏脸色不好看,招呼着陆大娘坐下来,让花月端了两碗水过来,不甚客气道:“清平,咱们住在一个村子这么久虽不亲近却也没什么愁怨,孩子们的事左右不能越过咱们大人去。陆良已经二十有二了,怎么还和孩子一样做这种糊涂事?我家月儿才十五,往后的日子还长着,被逼成这样让她怎么过?让刘家怎么想?”
陆大娘看了眼垂着头坐在角落里的纤瘦姑娘,文雅又好看,两双眼睫颤动,小手紧握在一起显得更加柔弱娇小,再看花大叔虽不开口却也是满脸不赞同,她只得说:“大哥,嫂子,陆良是糊涂了些,这两天他和我说了是打心眼里稀罕你家花月,怕她和别人成了亲才不得不这么做,你放心……”
“没这个道理,你儿子的私心怎么能算在我女儿头上?”
第十九章
屋里的氛围因为蔡氏这般不客气的大声指责登时冷下去,宛如寒冬腊月的天气连呼吸都倍感压抑。
陆大娘尴尬不已,她曾经也是体面人家的庶出小姐,虽不曾识文断字却也深懂规矩礼法,唯一一次红脸也是因为陆良和花月这事,今日落得这样没脸心里一抽,艰难地扯出一抹笑来。
花月坐在旁边听娘的口气太冲,扯了扯她的袖子轻声说:“娘,有话好好说。”她和陆良虽然闹得不大好看,可她不愿意迁怒眼前这位慈善和睦的老人家,只要把事能了了就好,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邻里,听说他们年轻的时候处得也甚是融洽,没必要因为这事给闹得老死不相往来。不过看娘这般怒气冲冲地样子,也离之不远了。
蔡氏挣开女儿的手,嘴上依旧不饶人,她又怎能不气?两口子捧在心尖上的宝贝疙瘩被一个平日里不甚往来的男子纠缠得毁了名声,他们不盼着女儿享荣华富贵但也不能这般受委屈,继续说道:“清平妹子,你也知道我不是会刁难人的人,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咱们都是做娘的,要是你家姑娘也给人这般对待,你心里能好过?花月已经和刘家儿子定了亲,家里出了事这才耽搁下来,陆良这么一闹,我家清清白白的闺女受人指点不说,刘家人怎么看我们花月?”
王媒婆坐在一边嗑瓜子,也跟着点头说道:“不光是你家为难,我这成一家毁一家的更让人家指着鼻子骂,要不陆大娘您再劝劝陆良?个人有个人的缘分,强求不得,但凡能成两口子的长相上总有些像的。我王媒婆还靠给小子丫头说亲养家,坏了名声可怎么好?”
陆大娘再看了眼那孩子,水润的大眼里清亮单纯,如花似玉的好模样,娇小乖顺惹人怜,怪不得陆良一门心思只念着她。如王媒婆所说,真的是有缘无分,谁家的姑娘能受得住被这么折腾?就算有那么点念头也给吓没了,更何况连她自己都不觉得这是门好亲事。
陆大娘拉着蔡氏的手笑着说:“嫂子方才没听我把话说完,我与你们一样也是不同意这桩亲事的。月儿是个好姑娘,一看就是有福气的。我家清贫,陆良脾气又大,这么好的孩子我也不忍心委屈了她。发生这样的事我心里难安,也不知该怎么补偿这孩子才好。”说着从怀里拿出个绣得清雅的小布包,将仅有的银子递到蔡氏手中:“给孩子买件好看的衣裳,首饰吃食罢,是我没管教好儿子,让他做出这种事,月儿别怕,他要是再屡教不改,我给你收拾他。”
蔡氏哪能要她的钱,自己家日子过得比陆家好,说不定这是他们娘俩过日子的钱,当即推拒道:“哪用得这个?清平,咱们没怨没仇,孩子间的事不能轻也不能重,咱们都是为了他们好,能把事解决了就好。”
陆大娘心里一阵暖,要是换成别的人便是骂她打她将她轰出门她也不能说什么,两眼一热道:“以前我家日子过得难,是大哥和嫂子救济我们娘三才解了急,今儿给你们添了这么大的麻烦,我心里真是愧疚的很。嫂子放心,我今儿就是上门来赔礼道歉的,村里人说什么都有我担着,绝不会再让丫头受委屈。”
花城拍了拍妹妹的手,无声安抚着,花月却觉得五味陈杂,如今倒是顺了心了,往后再也不用怕陆良再逼她了。一切都像那个不见的簪子被压在心里,然后贴上封条再无重见天日的可能。
王媒婆听陆大娘这么说心里也一阵高兴,脸上的皱纹也浮出来:“这下我也就安心了,陆大娘真是个开明人,那魏家的秀萝可还要见见?”
陆大娘强做欢笑,点了点头:“见,兴许陆良这孩子定了亲就好了,劳王媒婆跑一趟,明儿就见见罢。”
一个时辰后花家将人送走,蔡氏看着花大说:“住在村子这么多年,清平是什么人咱们又不是不知道,兴许陆良是一时糊涂,她上门来赔礼,很快村子里就传开了,咱家月儿也就没事了。倒是当初亏得听了你的话没上门去闹,现在咱们家的脸算是没丢。”说着转头看向身后的花月,一本正经地说:“以后离陆良远一些,这种乌糟事能避就避着。”
陆大娘回到家见儿子还站在原来的地方,离开时看到的表情早已看不见,他双手交叠背在身后,腰挺得笔直,像是山上常青的松柏,气质冷然又疏远。她心酸却也无可奈何,走到他身边问:“不是说要去地里忙,回来的晚?”
“娘果然没有帮我,虽然猜得到,儿子心里还是失望。”他转过头来,嘴角浮现出一抹无力的笑,犹如一阵风般转瞬消散,他的脸色陡然转阴,冷冷道:“往后这事娘不用管了,儿子自己来办就是,大不了我做回小人。”
陆大娘一脚才跨过门槛闻言停住步子,沉着脸训斥:“人家好好的丫头给你弄的被街上的人指指点点,你做别的事我不管你,也没那个力气,唯独这事不行。你这不是结亲是结仇!花月的爹娘眼里只当你是个坏人,怎么可能把女儿嫁给你?我没让王媒婆推了魏家的事,明天见一面,差不多就把事给办了,也好收收心。”
陆良叹了口气,走到墙边带上一早收拾好的东西去了地里。娘向来疼他们兄弟两,对大哥更是要什么给什么,自打答应他娶乔娟却闹得家里分家,娘便不愿再纵着他了。陆良明白,娘一开始不动声色不过是想他能自己想明白,哪知道他这般冥顽不化。母子两第一次闹了这么大的分歧,他敬重这个用弱小肩膀扛起这个家的女人,却无法违心的放开手。
他在去田地的路上看到翠莲吃力地推着平板车,上面装满了大白菜,清秀的脸上汗水淋漓,陆良皱了皱眉,还是走过去问:“怎么不让大尧帮你?”
翠莲的衣衫上满是土,还有沾上的菜叶子,陆良接过手她松了口气,抬起手背擦汗却不知在脸上留了一道黑印,笑盈盈地说:“我让他回去了,家里还有很多事要忙,他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天不方便。”就算被他用刀子在心上剜刻千刀万刀,她也依旧没出息的想要冲他笑。时间最为残忍,她本以为自己能够心如止水,却不想在偶有的几次碰面中情深根种。像她们这样的女子,这辈子没得选,当初娘家给定了谁便只能嫁谁,她也从没有想过去看旁的男人。外人都道寡妇门前是非多,她反倒觉得是长久以来的束缚消失,绷紧的弦蓦地放松,孤寂如潮水般席卷而来,都是年轻的妇人如何熬得住?
“别家地里的菜都收完了,你也没收吗?一会儿我帮你吧。”
陆良对她讨好的语气无感,古井无波的眼平视前方,他的步子迈得大,翠莲要小跑着才能追上,心里仿佛有一眼甜泉咕咚咕咚的冒出蜜来,想起他求而不得的人,她脸上的所有欣喜都沉下去,良久才问出口:“你和花月……的事成了吗?要不我劝劝她?你也知道女人家在一起好说话。”
陆良凉凉地看过来,脸上带着一抹嘲讽的笑:“你当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能帮我说什么话?不必了,还是少做些违心的事。”
翠莲被他这般口气气得面红耳赤,顿时也来了脾气:“陆良,你知道你为何不受女人待见……”
陆良语气闲闲地打断她,嘴角的笑意更甚:“不是还有你?”
翠莲心头火气翻涌,冷声道:“我便是那瞎了眼的也不能让你这般嘲弄,我待你一片情深,你视而不见我无话可说,若再这般过分可别怪我和你翻脸。村里人倒是没冤枉你,你当真算不上个好人。”
翠莲见他一副不为油盐所侵的模样,叹了口气,她和他置什么气,不是一早就知道他对与他无关的人向来不放在眼里,忍着她也不过是因为自己死去的丈夫,顿时有些心灰意冷:“你见谁家男人不是哄着来,偏偏只有你只知道逼人家,花月看不上你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陆良难得将这话听进去,只是小声问了一句:“怎么哄?完全近不了身……到了,我先走了。”
翠莲目送他走远才将平板车推进院子,见婆婆站在院子里的大树下看着她,脸上莫名觉得羞臊不已:“今儿风大,娘怎么在外面?快些回去罢。”
她走过去扶着婆母进屋,只听婆婆说:“丫头,他心里没你,与你不是良人,别犯糊涂。”她费力地扯起嘴角没有说话,她一早就知道,只是不管多久都放不下。
第二十章
花月坐在炕上给大哥缝衣裳,他外出干活穿的衫子不知在那里划了道口子,洗得发白布也不结实轻轻碰一下便坏了。
花月和他说下次去镇上扯块料子回来重做一件,大哥只是笑笑说很快就到冬天了,这会儿再做新的完全是浪费。她也不好再说什么,这个时代只有干力气活才能赚到钱,家里的好东西都紧着自己,可怜爹娘和大哥却抠巴着,还要在她面前做出一副可有可无的样子。他们都是她的亲人,所以她不能自私的只为自己着想。还有一个多月才入冬,趁着这个时候她得抓紧时间多找点山货,要是能找到些稀罕物换了钱家里也能松动些。
太阳落了山,黑夜很快席卷了天幕,冷风吹着外面的树沙沙作响。娘在屋里生了火,既能取暖做饭也方便。吃过饭,花月从井里打了小半桶水上来打算在炉子上热了用来洗脸泡脚,一抬眼见院子外面站了个人,缩着身子看着有几分狼狈,她以为是陆良阴魂不散,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人要比陆良矮一些,月色朦胧,银光照亮天地,唯独看不清来人的模样。
那人见花月看到他了,先是一阵欣喜,继而冲她招手。花月小心翼翼地走近才看清来人竟是刘洪涛,难为他做出这般尴尬地举动来,花月抿着唇问:“你怎么来了?”
刘洪涛脸上的红霞在夜中看不真切,他在外面待得久了,浑身冰冷,连说话都不觉中带了颤音:“我等天黑的时候才从家走的,没人看到。月儿,我听到村里人传得那些闲言碎语了,清者自清,不用理会他们。我信你,所以不用担心我家人会看轻你,就当是我自作多情罢,总觉得只有把我心里的话全告诉你我才能放心。”
她和刘洪涛不过才见三次面,每一次他都能给她温暖和贴心,今天他站在寒风中等了这么久只为告诉她爹娘的担心都是多余的,他一句相信就能抵过千万甜言,让她觉得实在却也愧疚。她垂着头,长发滑轮在肩头,平缓轻柔的声音和着风声四散开来,像一把小刷子撩拨着刘洪涛的心:“你肯信我……多谢你,我都记在心里了,天这么晚了,你的手冷得和冰一样当心着凉,快回去吧,来日方长……”
刘洪涛因为她的这句来日方长心里宛如鹿撞般,他在十五岁那年见到和花大叔在地里提着篮子蹦蹦跳跳采野花的花月就移不开眼了,他那时就想这一辈子考得功名抱得美人归便是闭了眼也值,到了适婚的年纪,娘张罗着要给他说亲,他将脊背挺得笔直红着脸说只想求花家的花月做娘子,娘还笑话他原来早就动了凡心。他一个大男人受点风寒不怕,倒是怕她有什么不舒坦,当即笑着应了:“我这就回,你赶紧进屋,瞧你穿得单薄,别让花叔花婶担心。”
花月冲他笑了笑转身进去,抱着木盆回屋了。大哥不知道再和爹娘说什么,逗得两老大笑,她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