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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长宁从中午一直坐到月上柳梢,说书先生也到了收工的时间“这贵妃本以为自己这一切做得人不知鬼不觉,却不晓得一切都在皇帝的掌控之中。看到倒在血泊之中的冯昭仪,皇帝不由得怒火中烧,眼中闪过杀气。”他手中惊堂木一拍,大声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柳长宁唇边的笑意更深了,照着如今的情势,朱昭华和朱长贵早晚要成为人人唾弃的对象,迟早众叛亲离。
她展一展袍袖,便要起身。却蓦然瞧见门口一道人影以极快的速度一晃而过。那影子,她虽不认得,却能瞧出深厚的武功底子。她一着急便将左手覆在了脸颊之上,该不会是叫人认出了自己?
不过一转念,却又定下心来,如今自己一身男装还带着人皮面具,就算瞧见了那人也不会晓得自己是本应该养在深宫之中的楚王妃!
☆、第一百五十九章 嫁祸他人
柳长宁忽而心生一计,她一出茶楼,便闪身朝着僻静的小道走去。小巷里杂七杂八地堆放着许多杂物,那男子追了一阵,终于彻底失去了柳长宁的踪迹。柳长宁隐身在废弃的小屋内,视线落在那个男子的剑穗之上。那颜色那形制,她眼中光芒一闪,绝对是出自太原王氏的主枝。在一盘算,如今太原王氏在朝中地位最高的便是身为四辅之一的太傅王安。
原来如此。
她目测了一下自己与那男子的距离,脚下一发力,身体便如燕子一般飞了出去。到了地面,却是飞快地一滚,右足猛地一点地,便越过房梁,到了宽阔的大街之上。
街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正是宵禁前最繁忙的时刻。那男子好生追了一段路,终于只能放弃。他的手上捏着一只小小的紫檀木盒和一封字迹陈旧的信笺,方才落地时,盒中的瓷瓶并未裂开,但瓶中的粉末却洒了好些在盒里。那盒底的标示看着甚是眼生,但是那紫色的锦缎却不是寻常之人所能拥有的。他的眼中掠过一层阴云,心中暗道,看起来此事必定非比寻常。
柳长宁于人流的缝隙中回望,正好见到那男子隐入夜色的背影。她下意识地将手指放在唇边思忖,也不知自己今天的这一举动,到底是神来之笔还是画蛇添足。
有人说,但凡是政客从来没有无辜之人。那男子回了府,将今日的所见所闻对王安和盘托出。本来摆在王安面前的是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他若是愿意沉下心来,也许能够看出其中的蹊跷。只是能够将朱长贵拖下水,却是一个叫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抗拒的诱惑。他不及多想,便挥手喝退了那男子,又命侍女上前摊纸研墨。他要将这惊天的消息昭告天下,他要让不可一世的朱长贵尝尝身败名裂的滋味!
饱蘸浓墨的笔尖在奏折之上飞速地一动,不多时。便以填满了所有的空隙。王安看着自己亲手写下的字迹,本来是浓眉紧蹙到了后来却绽出一个愉快的笑容。一直以来,他之所以不争,是因为自己的官衔地位容不得自己去争,朝廷上下都将他当成是毫无建树的纨绔子弟,因为托生于王家。才有了今时今日的地位。如今,却已是大大不同。他既有了辅政大臣的名头,也有了置敌人于死地的法宝。再加上,他能够笃定小皇帝与楚王对朱家颇是忌惮,自然希望能够除之而后快。他愈想愈有些飘飘然,看来这首辅之职自己是逃不过了。
王安既已下了决心,到得朝堂之上。也再没有什么顾忌。他一边从袖中取出奏章交予徐长海,一边振振有词地说道:“皇上,诸位同僚,微臣有一事不得不说。”
李正炽的姿态却是可以用闲适甚至慵懒来形容。他静静地坐着,黑曜石般地眼眸在阳光的照射下仿佛带着一圈金色的柔光:“哦?”他一手接过徐长海恭恭敬敬递来的奏折,一面用一目十行的速度看了,一张脸上顿时显出惊异的神情,连声线都有些微微的不稳:“太傅。你所言可属实?此事兹事体大,你可要三思而行。”
王安却是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他长得气宇轩昂,说起话来便有些铁骨铮铮之感:“贞顺皇后的死因虽是宫廷秘辛。却也事关国家前途、朝廷命运,微臣愿以项上人头作保。若是情报……情报有误,微臣定自刎当场。”
李正炽微微一笑。便道:“既然如此,太傅便亲自将所奏之事向各位说明吧。”他看上去镇定自若,心中却是揪着。昨日夜里李正煜亲自派了暗影来给他报信,他才晓得柳长宁的这一番布置。他并不是一个盲目乐观的人,但是却控制不住地去猜测事成之后的情形。因而今日他全不是半推半就的心态,更多的是怂恿。
那王安不疑有诈,果然中气十足地将奏折上的字一字不差地读了出来。一语刚毕,又将食指伸出,指着位于自己不远处的朱长贵道:“皇上,此人居心险恶,断断不能重用啊。”
朱长贵却不是想象中面如死灰的样子,他拂了拂袍袖,气定神闲地上前一步:“臣愿与太傅当庭对质,若有半句虚言,愿受极刑处置。“他一番慷慨陈词,神情中亦是凌然不可欺,闻者几乎要生出肃然起敬之心。
李正煜半眯着眼,确实想到了他在朝堂之上舌战韦一平的场景。韦一平的一世英名和身家性命尽数毁在了朱长贵的手上,连带着在太子之位上勤勤勉勉、兢兢业业了二十年的李正炜也被废黜。当年朱长贵一战成名,虽然表面上告老还乡、清闲度日,实际上却在暗中加紧了动作,终于让父皇都不得不低下头来。他不由得有些向往,如若当年胜利是属于韦一平与李正炜一方,那么今时今日自己的敌人又会是谁?
王安从地上一跃而起,以极快的速度走到了朱长贵的跟前。他从袖中取出那日柳长宁留下的紫檀木盒子和瓷瓶:“宰相大人,可否告诉下官您是否识得这两件物品?”
朱长贵肯定是对柳长宁的一番布置一无所知的,然而见了王安手中的物品却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这紫檀木盒是老夫府中私藏,底部确实是刻着府上铭纹不假。”他捏着胡须,一双眼睛却像是猎食的凶兽一般炯炯有神地盯着王安:“只不过这瓷瓶老夫倒是从未见过,这般雨过天青般地颜色若是老夫府上真要有,也是被当作了传家宝供奉起来,如何又会落到了太傅手中?”
王安脸上神情一震,心中更是忿忿。这朱长贵果然是条老狐狸,不,是一条吃人不吐骨头的狼。都到了这个时候,他不但可以面不改色地面对指控,甚至还能振振有词地替自己辩解,光是这份镇定与果决便不是常人能有的。
☆、第一百六十章 赶尽杀绝
王安脸上的神情不由得一凛,心中也变多了几分戒备。他一开口,已不是方才咄咄逼人的口气:“宰相再瞧一瞧这封信函,下官愚钝 ,瞧不出这字迹有作伪的痕迹。”他说着便当着众人的面,将信笺取了出来,饶是隔得远,周围的官员也是瞪大了眼睛,连嘴型都已变了。
人人都知道宰相朱长贵爱书又擅书,他自由学的柳体,又在柳体的基础之上融入了自己的特色。写出的字当真是柔软婆娑、字字相连。如今这笺上的字,不用细看,一眼便能认出是他所写。
李正煜嘴角微挑,想柳长宁许久之前便开始临摹朱长贵的字,莫说是形似,连神韵都像足了九成。就算是朱长贵自己见了,大概也要怀疑这字是不是自己在酒醉之时写的了。
朱长贵果然如期露出了金粉惊惧地神情,但那神情只是在眼中一闪而过,旋即便恢复如常,再不见一丝波澜。他的嗓音低沉却清晰:“太傅大人能否将这信笺给老夫仔细瞧瞧?”他见王安脸上将信将疑、犹豫不决的神情便又道:“太傅是否信不过老夫?金殿之上众目睽睽,老夫就算要做手脚也逃不开众人的眼睛。”
那王安被他一番抢白,心中再是不情愿,也只好讲信笺拱手交到了朱长贵的手中:“宰相仔细瞧瞧,看看能不能想起什么来?”
朱长贵一字一句地看着信笺上的内容,一开始时双眉紧锁着,到了后来,却渐渐露出了几分笑意。他瞧瞧王安,又瞧了瞧龙椅之上的李正炽,终于道:“皇上,臣能证明,这封信笺非臣所写。”
李正炽心中“咯噔”一声,他如何不晓得。朱长贵会当着众人之面如此说,便是有了十足的把握。他的声音却是淡淡的:“哦?这字迹朕瞧着甚像,却是哪里叫宰相瞧出了破绽?”
朱长贵不卑不亢地道:“这写信之人用心之险恶真是闻所未闻。若没有几年的功底,绝不至于写得如此之像。臣一开始也是一愣,直到仔细瞧了,才发现其中却有两个字他却是疏漏了。皇上瞧这个‘臾’字。常人都会写作左右两横,臣却为了方便只写作连贯的一横。又如这个‘必’字,臣总是习惯将撇与点连成一体,但这临摹之人却是分得极开。皇上如若不信便可以查查臣历年上的奏章,真相便大白了。”
李正煜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上来。那一日他与柳长宁再三参阅朱长贵历年呈上的奏章,终于拼凑出一封完整的信函。这是他所说的这两字,却并不曾仔细留意。难不成真如他所说,成了证实他清白的证据?!
李正炽一扬手:“徐公公、希儿,你们俩仔细瞧瞧,宰相说的可是当真?”
大殿之中一时安静下来,于这种万籁俱静中隐约可以听见王安快速的喘息声与书册翻动发出的簌簌之声。过了许久,终于见到徐长海抬起头来。他的额角上挂着细密的汗珠,一张脸比平日更多了几分苍白:“回皇上,宰相所言属实。这两字却非宰相亲笔所写。”
李正炽挺直的腰杆微微一塌,王安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皇上,此信确实是府中暗卫搜得。并非微臣有意造假。此中疑点甚多,就算这信并非宰相亲笔所写,这紫檀木盒却是出自宰相府中啊。皇上不如传了暗卫当庭对质。说不定……说不定……”
李正炽却是打断了他:“今日这番对质你还嫌不够么?朕给了你机会,给足了你面子,到头来却是差点让宰相蒙受了不白之冤,但不成你真当朕是傻子?”
王安不由得重重跌坐在地上,他闭上眼,仿佛间,指责声、怒骂声、讥笑声、议论声从四面八方朝自己涌来。他如何不晓得皇帝这一招“丢卒保车”,就是意味着朱长贵反败为胜,而自己却要为整件事背了黑锅?他恨,恨世道的不公,恨命运的无奈,更恨自己的鲁莽。若是昨日夜里能够好好思量一番,也不至于到了难以挽回的境地。
王安终于叹了一口气,成王败寇,如今这个结局不认也得认了。他郑重地拆下顶上的梁冠,一字一句地说道:“臣委实是为了朝廷社稷,全没想到竟中了贱人的圈套。臣既然发过誓言,如今让宰相受了如此大的委屈,理应一死以谢天下。只是望皇上看在臣一心为国的份上,免了臣的家眷的死罪,流放没籍都罢了,只求让他们有悔过的机会。”他到底是个实打实的汉字,到了生死关头,既不为自己脱罪,也不呼天抢地,求取同情,只是重重地磕了几个头。
李正炽心中酸楚,可脸上却怎能让朱长贵瞧出半点端倪。当即黑着一张脸,冷冷地说道:“太傅今日要受何惩罚,不是朕说了算,而是该由宰相说了算。宰相若是要饶过你的家眷,自然皆大欢喜;宰相若是觉得这天大的委屈是可忍孰不可忍,那朕也绝不能偏袒了你。”他睁着一双眼,显出些天真无害的神情:“宰相觉得意下如何?”
朱长贵仍旧是做出了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今日此番臣并不觉得受了多大的委屈,臣在朝中为官数十载,向来行得正坐得直。臣向来敬佩贞顺皇后大肚能容,与皇上和楚王也相处融洽,如何就会对贞顺皇后下此毒手?再者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臣若是真的做了,也不会到了如今才让太傅抓到了把柄。故而说,不管谁怀疑臣的用心,大可以当庭对质,何必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他做出一副颇感为难的样子:“只是太傅这一次着实做得太过,若是不满臣在朝中锋芒毕露,臣大不了还他一个清净,再告老一次。可他却不能将臣的退让当作是委曲求全,一味地咄咄逼人不算,还要刻意做出这些所谓的证据来陷害于臣。此事,臣绝不会再忍气吞声。”
☆、第一百六十一章 死不瞑目
李正炽仿佛在认真思考他话中的意思:“唔,宰相的这番话却有道理。不知宰相要如何处置王安与他的家眷?”
李正炽不再用太傅之衔,而是直呼其名,其实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朱长贵听了付出感恩戴德的神情,可唇边的那抹笑容看着却甚是刺眼,仿佛是在讽刺李正炽的懦弱无能:“依臣之见,陷害同僚之风断断不能助长。所以臣恳请皇上诛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