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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鹃便不进去,将碟子交给林春。让他端进去了。
看见林春,黄元忙招呼他过去坐。
林春笑着将碟子放在桌上,回头又接过黄鹂手上的活计——扇炉子烧水泡茶,将她腾出手来去厨房帮忙。
黄元虽然是主人。对黄家却生疏;其他都是客人,所以林春就当仁不让了。
他动作也不见优雅,神情却很专注,旁人都未留心,仍在高谈阔论,唯有昝虚极和沈望凝神关注他。
林春先尝了尝那水,暗自摇头,觉得实在太差了。
不过也没法子,将就着冲泡了两壶,分别是“凤尾茶”和一般野茶。一一斟给众人。大家尝了后,大为惊奇,没想到自命为“寒门”的黄家居然有这样的好茶,而且很显然不是他们以往喝过的任何一种名茶,不是市面上卖的。
见众人神情。林春解释道:“这是山里采的野茶!”
大家都交口称赞,问及山里生活,一转就转到杜鹃身上,便问林春,杜鹃那番“少年锐气”之作的由来。
黄元眼神一闪,瞅着林春不语。
林春道:“她担心黄兄弟,愤激之下迸出心里话。这才是真言。我辈少年不正该这样?”
众人面面相觑。
可又一想,这样的灵感神思,确是可遇不可求的。
黄元洒然一笑,招呼小二过来,命准备笔墨纸砚。
一切准备停当后,他立在桌边。挥毫泼墨,将之前堂上各人对答一番整理后,仿唐时论说杂文,写成一篇《少年说》。立足于当时对答,却又不拘泥于古板记述。或描述或引用,专门论证少年之锐气,延伸到对国家未来影响,通篇文体气势磅礴,满纸都是豪情万丈,字里行间洋溢着无与伦比的朝气。
后来杜鹃看见这改编版的“少年大靖说”,差点惊掉了下巴,又对黄元才思敏捷佩服不已。
且说眼前,众人待他写完,一片感叹惊叹。
昝虚极默默诵读,并不出声。
沈望则叹道:“贤姐弟还真是……不愧为孪生姐弟。这一篇合著的《少年说》,文章加上黄贤弟的书法,怕是要名垂千古、千金难求了。”
话音一落,昝虚极双手牵起那幅字纸的上边角,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对黄元道:“你先前跟我客气半天,都是空话,不如就用这个谢我好了。我收下了!”
黄元愕然。
沈望大叫不依,书生们也都哄闹。
这篇文出色是毋庸置疑的,只是黄元年轻,书法尚未大成,眼下名声还不显,假以时日,等他成长起来后,千金难求一点都不夸张。
吵闹不休,最后还是黄元出面,将这幅送给了昝虚极,其实就是送给昝巡抚了;另外,他又单独写了一幅字,却是杜鹃最后掷出的一系列排比句“红日初升,其道大光……”,送给了沈望,也就是沈知府。
若非这二人,他命都怕没了,当然不能不谢。
沈望二人喜得满面笑容,众人也都围着点评,羡慕之色溢于言表。喧笑间,谈古论今,豪情满怀,正是“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林春站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并不插话。
沈望忽一眼看见他,忙拉了过去,对众人道:“林兄弟对绘画很有些见地,请他品品我这幅画怎样。”
说着,展开一柄折扇,扇面上绘着一副山水。
林春听了一愣,又见大家都看着他,便踌躇起来。
他真不知如何点评,因他见过的画作有限,倒不好妄加批驳,这标准就是个问题。
可是,若一个字不说,叫这些人看轻,他也不愿意。
想毕,四下打量。
第223章 父母之命
正好黄元也在轻摇折扇,扇面上也有一幅画,他定睛一看,眼神一亮,便借了过来,对众人道:“这幅比那幅山水好。”
众人齐齐一怔。
林春将两把扇子都打开,放在桌上,指着黄元那扇面道:“这幅水底游鱼,虽然格局小,却生动的很。只看这水底石块上映出的鱼儿影子,便知这是正当午时;鱼儿虽未游动,观看的人倒似能感受到它的灵动警觉一样,晓得它只是暂时静止在水中,若是出声,必定会惊动它溜走了。”
接着,他又指着沈望那扇面道:“这幅山水很大气,画的人很有功底,却少了些灵气。别的不说,就说这朝阳初升的时候,山间雾气将散未散——这情景泉水村一年四季都有,那雾气通常丝丝缕缕仿佛在游动一样,或者翻滚蒸腾,可这画得太死板了,没一点活气……”
他自小生活在山野中,一年四季,耳听目视,全是山水日月、花草树木、飞禽走兽等自然景观,其形态早已烂熟于胸。再者,林家长辈和杜鹃也各自教导他,专以意境为要。林家手艺乃是口口相传,其中妙处只可意会不可言说,所以,资质差些的弟子便学不了;杜鹃却运用专业的术语表述,引导他更上层楼。如今他对意境的领悟,连杜鹃也叹为观止,自言这辈子她都达不到,因为她没那个天赋。
所以,面对这两幅画,不是相当内行的人,根本看不出其中的差别,只会以为沈望那幅扇面大气,技艺纯熟。
然在场的都不是庸才,即便不如黄元和林春内行,经林春一指点,仔细观看好像是有些道理。彼此都惊疑不定。
黄元强压住心中的异样,笑道:“你莫不是猜这画是我画的,故意帮我长脸吧?别往我脸上贴金了,我的画怎能与耿夫子的画相比?耿夫子可是咱们书院有名的书画大家。”
垂在身侧的手却握住林春的手。悄悄捏了捏。
林春顿时住口不言。
跟着,黄元就问他泉水村四季的景色。
林春便笑着说起来。
这一开言,端的是滔滔不绝、神采飞扬。
黄元也不住发问,旁人就只有听的份了。
沈望越发看不穿林春,忍不住提议道:“听林兄弟说得这样精彩,不如小展手段,给大家画一幅怎样?”
众人也都期盼地看着他。
林春坦然道:“小弟不会作画。”
作画讲究可多了,他通常只以素描打底,然后以刀代笔,在木头上雕刻出心中的画。其刀法技艺自不必说。还要结合原木形状和自然纹理,虽与绘画有异曲同工之妙,却是完全不同的手法,他当然不会妄言自己会作画了。
沈望傻眼,看他神情又不像谦虚。更狐疑了。
其他学子便私下揣测,这小木匠刚才怕是瞎吹大气的。
黄元忙以别话岔开。
林春笑对他道:“等你这次回去了,就能看见泉水村是什么样了。真的很不一般呢。”
黄元神色就有些讪讪的,“我眼下怕是没空回去。”
“为什么?”
林春有些惊异。
沈望代他答道:“我们准备去湖州游学,到青山书院和碧水书院听名宿大儒论讲。”
这两大书院在靖国极有名,汇聚了许多有名的宿儒,但凡书生们考中秀才后。在参加会试之前,一般都要进去待一两年,听文论讲,提高自身,都能获益匪浅。
林春微微蹙眉,心想杜鹃他们怕是要失望了。
黄元也有些尴尬。他虽然想去游学,但晚些日子也不是不可以,只因不想面对亲爹娘,方才急着要走。想必出去待两年,这一人生变故也能坦然接受了。那时再和家人相处,才更加自如。
可这话却不好对人说的。
好在这时,黄鹂蹦蹦跳跳地跑进来,说是要开饭了,众人方才丢下此事不提。
一时摆上酒菜,黄老实、任三禾、冯长顺和林大猛都上桌相陪。
冯长顺笑道:“我倚老卖老,先说一句:我们都是粗人,不会说话,小兄弟们别嫌弃,只当去那山中游玩,在猎户家混一顿饭好了。”
众人都笑了。
沈望有了前次的教训,哪敢有一点不敬,生恐杜鹃笑他酸儒,挽起袖子做豪放状态,向冯长顺敬酒,说这才是真性情;昝虚极也含笑,和身边的林大猛说些农事话题。
黄元恭敬地帮爹搛菜倒酒,问些长辈身体安康之类的话,聊表孝心。黄老实只会说好,都好,一家子都好。黄元莞尔,道:“爹,我是你儿子,别那么客气。”黄老实傻笑“不客气。”
黄家长辈里面最镇定的,要数任三禾了。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黄元,黄元也看出这小姨父不同寻常,加上以往给自己传信时神龙见首不见尾,对他各外恭敬,言语间丝毫不敢怠慢。
林春也帮着招呼众书生。
都是些普通家常菜,然众人尝过一口,先有一个人称赞,接着就都赞不绝口起来,都说果然不后悔,亏得没去酒楼。
沈望几杯酒下肚,俊面发红,笑道:“怎不见黄姑娘?她在堂上舌战群儒,回来又下厨,最是辛苦,吃饭的时候却不上桌,岂不让我等愧疚?”
众人忙都点头。
他们想,像杜鹃那样的女子,不该忸怩怕见人才对。
黄元瞪了他一眼道:“吃你的吧!”
他见沈望对杜鹃十分上心,心下警惕不已。无他,这两个好友都是富贵子弟,眼下虽未成亲,但身边女子多多,杜鹃实在不合适进入那样的内宅。
任三禾听了他的话,多看了他一眼。
然杜鹃很经不起念,刚说到她她就进来了。
众书生眼前一亮,都停了筷子,望向她。
杜鹃先对大家一笑,问道:“这菜可还能吃?”
昝虚极不禁呛了下,微红了脸,瞅着她摇头,似在嗔怪她太谦虚。这菜要是不能吃,什么菜能吃?这不是讽刺他们么!
沈望也道:“黄姑娘莫不是躲在外面看我们吃了,觉得我们吃相太难看,才故意进来说这话的?”
众人都笑了起来。
杜鹃摇头笑道:“那我就安心了。抱歉的很,刚才我姑妈来了,好像有事找我爹呢,让弟弟陪你们吧,我爹暂且失陪一下。”
原来她是进来喊黄老实的。
众人忙都说不碍事,请伯父尽管自便。
黄老实一头雾水,被杜鹃拉了出去。
林春觉得杜鹃面色有些不对,正想着黄招弟来有什么事,黄元却向冯长顺和任三禾等人打听起这个大姑来。——他也觉得杜鹃神情不对了。
杜鹃当然面色不对了。
黄小宝和黄招弟来了。黄小宝告诉她:他们走那天,大姑也回娘家去了。听说黄元找回来了,却犯了事下了大牢,便怂恿爷爷奶奶将她许给了姚金贵,说金贵表哥如今当了官,能救出黄元;又说姚金贵就是鱼娘娘说的杜鹃命定的夫君。黄老爹和黄大娘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就是村里正,听说外孙子当了官,哪有不信的。没见杜鹃连林家亲事都拒绝了吗,鱼娘娘说的自然另有其人了。这人除了当官的外孙子,还能有谁?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想不到当初杜鹃一顿骂,竟然将外孙子骂成器了。可见这姻缘冥冥中自有注定。当即喜出望外地答应了亲事,又托闺女回家请姚金贵使力,要救孙子出来。
黄小宝劝阻不住,便亲自陪着大姑出山,来给杜鹃送信。
他们先去了山阳县,将情况对姚金贵说了。
姚金贵听后,自己不敢离开任上,就写了一封信,让人送黄小宝和黄招弟来府城,去荆州书院找一位什么姓方的夫子,托他去求知府大人,说不定能救表弟出来。
黄小宝也心急堂弟,就和大姑来了府城。
去了府衙一打听,谁知黄元已经放出了,这才找来客栈。
眼下,黄元的官司是没事了,可杜鹃的亲事变成事了。黄小宝太了解杜鹃了,他才不信大姑和表哥的鬼话呢,觉得杜鹃不可能答应这门亲的,因此一来就竹筒倒豆子,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杜鹃。
杜鹃气得差点吐血。
想她多随性乐观的一个姑娘,被姚金贵生生气得要吐血,可见他的本事。
因为,如今情势转换,再不比当年了:
如今姚金贵是官身,此其一;其二就是爷爷奶奶收了姚家的聘礼,还在聘书上摁了手印,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这一条,放在大靖哪一家,这亲事都成了定局;其三,若在深山里,这事也好办,可是黄家刚认回黄元,黄元身上也有功名的,标准的读书人,黄家行事再不能无所顾忌了。
她先把黄老实喊出来,告诉他这事,然后道:“爹,我还是那句话:无论怎样你都不能答应这门亲,不然我就不活了。”
大房已经分家了,她的亲事该爹娘做主。
黄老实急忙点头,却又忧心地说道:“杜鹃,爹不答应也不成啊。金贵做了官,当官的想干什么,爹也没法子呀!杜鹃,你不能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