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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周帝了。”向老爷子笑着,“乱世之下要造反有什么难呢?有昏君,老帝,贪臣,最易颠覆的民心。我扶他上位当然要拿好处,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的话,留他何用。所以,丫头,你没有筹码了。”
采蘩叹息道,“老人家,我迄今尊您是长辈,您也老是夸我聪明,但心肠怎么都软不了吗?”
“至少你说得这些制不住。我强你弱,哀哀鸣叫更可悲,别让我觉得是高看了你。”这样的话,他连一点想改主意的心思都没有了。
采蘩突然呵呵笑了起来,抚额道,“我傻了,同您论用兵论制衡,怎么可能说得赢呢?人哪,还得专注在自己的本份,好比我这茶能让您一气喝了三杯,好比老人家劝我留下也是冲了我另一样本事。”
造纸。
只能是造纸。
向老爷子瞥一眼乌睿,神情有些期待,“丫头终于抓到自己最大的筹码,但是怎么用也很重要。你虽在造纸上很能耐,可乌大匠也不比你差。少你一个,不少。”
“乌睿造纸多少年了,我造纸多久,能够让老人家相提并论,我更胜一筹。”采蘩最自信的时候最让人感觉到力量。不可忽视的力量。
一直看采蘩耍聪明,沉稳如山的向老爷子,这时面上正色。
“乌睿造不出帝王书,只有我。”采蘩笑。
“主子,别听她的,我已经掌握了帝王书的秘诀,造出不难。”说到纸,乌睿不能沉默。
第435章死门,生门
“就像老爷子给西穆王一晚上,给你一晚上,你能造出帝王书的话,我死而无怨。”采蘩冷眼看着乌睿。
向老爷子不帮采蘩,“我手上已有一张,还是你造的。帝王书虽有用,但贵在稀有才能产生巨大的作用,所以一张足矣。”
“还是没筹码呀。”笑面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好在这几个人都习惯了。
“老人家做事应该很谨慎,原来也有疏忽。”采蘩却一点不沮丧,神情自若,“那张帝王书您今天瞧见过了没有?像这么稀有的宝贝要天天看上一眼才该安心的。”
乌睿动作最快,几步走到一只箱子那儿,取出包着锦帛长袋缀金流苏的一卷物什,小心翼翼将纸抽出,在桌面上摊开。但他立刻皱了眉,眼中懊恼,随即恶狠狠盯着采蘩瞧。
采蘩好心,帮向老爷子问,“乌大匠为何瞪我?”
“说我心黑纸也毒,你这是五十步笑一百步。”乌睿动作再不轻缓,将那卷纸猛地抄起来拿在胸前。
笑面惊道,“怎么变色了?”原本雪色碎金,九龙晕色,现在蜡黄一片,看上去什么图案也没有了,就是普通的染黄纸。
“乌大匠别这么说。你是野心勃勃,将阴谋玩弄于你的造纸术之中,而我是为自己留条--后路。”采蘩眼波流转,笑得自信满溢。
“老人家,你想我再造帝王书,就得答应放人。不知道这个筹码值不值得你改变心意?”但当她的目光与向老爷子相对时,笑容便敛了起来。
“你这么肯定我在乎这纸吗?能跟我说说么?”这夜要等些变动,有时间。
“帝王书记载南陈最重要的治国之策,不但群臣恪守,连帝王都不能随心篡改变动。要想否决一份先帝的帝王书,就需要另一份帝王书来覆盖。怕后世子孙忘本忘祖,将帝王书当成儿戏,因此造艺才故意失传了。慎用。少用,甚至不用,是南元帝的本意。我问过张大人,当今陈帝只用过一张帝王书,绘制南陈的国境地图。”采蘩对帝王书的好奇就像所有纸匠一样,是对从未达到过的境界向往,所以打听得仔细。
“知道帝王书的意义,老人家的意图不就很明晰了吗?西穆是您为向家子孙留的后路。南陈会是您起事的首发战场。扶持耳根子软却平庸的四皇子,向家是第一忠臣,保皇党,会深受皇帝的信任和大臣们的拥戴,好不知情的百姓们更会歌颂你们的功德。不过,造反则是全然不同的情形了。如果这么走,今日之余求,明日之向琚。所以,要名正言顺拿下南陈,最能节省人力物力的方法就是修改帝纲国策。虽然以我的脑袋怎么都想不出老人家的打算。不过大概和顺利得到帝位有关,最好就是皇帝贤明。向氏临危受命,万众归一的大赢局面。您还省心,兵不血刃。”
啪啪啪--
向老爷子拍手,“好丫头,你若真心投诚,我也会真心高兴。可惜,你口中只有这四个字。我是怎么都不能相信的。你的决心下在烨儿跟你的婚事上。但凡有一点投靠的真意,你也不会拒得那么狠。你说不提,是你的坚决。”
“好。我不跟您说投诚,就说造纸。”采蘩灵活变动,“没有帝王书,统一天下的路得多崎岖艰难,您很清楚。而我是造帝王书的不二人选,您不愿意却也没有选择。您当威胁也好,当是双双得利也好,我的要求不难做到。我造纸,您放了独孤棠和他带来的所有人。”
“不包括你。”向老爷子略一沉吟,加了苛刻的条件,“只要这里的事传出去一点半点,你永远也见不到独孤棠。”
采蘩嘴角悄悄翘了,不是自信,但苦涩,目光却清冷无比,“我知道老爷子刚才的话都是敷衍我的,你留下我为你卖命,但一定也会杀了独孤棠他们每个人,因为只有死人的嘴巴闭得最紧。我和独孤棠,还有蛟盟,看得够多听得够多。您还活着,与西穆勾结,暗中交易粮铁,屯兵养军,但凡一条传出去,您这些年的精心策划都将化为泡影。在您的立场,我们不死是不可能的。或者,就像您留下我一样,严密监视直到您成功为止。”
向老爷子冷笑,“骗不了你啊。但不骗,你也不会乖乖造纸。”
“……我做不到。”采蘩不接受这个条件,“我必须和独孤棠一起离开……但我可以答应您别的条件。”
向老爷子耸高白眉,“别的什么条件?”
“我承诺独孤棠他们所有人会保密。以诺换诺。”采蘩道。
“你当我三岁娃子么,你承诺别人的承诺,这是我听过最差劲的谎言。”向老爷子哼道,“不用说了,你信不信都好,我说你留下,其他人我放走。”
“天衣教有三大奇毒,老人家应该听望山先生说过吧。”采蘩的目光越发幽暗。
向老爷子突然睁目,“原来这才是你的最后一招。”
“老人家,如此以诺换诺,在五公子成为南陈皇帝之前,我们一字不会外传。就像您曾放走过的那个人一样,我会帮您守住所有的秘密。”采蘩再度保证。
“采蘩。”向老爷子以名称之,“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采蘩笑了笑,无关愉快,“老爷子只给我准备了两条路,我总要选一条走。”一条,她可以活,但将生不如死,因为她所爱的人会无存于世间。另一条,她死,其他人代替她好好活着。
“怎么这么说呢?”向老爷子想喝茶,却发现杯子空了。
“”绝地逢生是您最大的本事。来西穆的路上没有人担心后面,但是只要您稍做查探就会知道有人在追赶,其实您是知道却没有理会,反而不动声色故意引他们到这儿。西穆偏远,西穆王唯您是从,来个瓮中捉鳖再容易不过。所以您几乎什么都没做,唯有一样。”想通了,死心了,她的命早在被乌睿囚在土地庙时就已经决定了。
“哪一样?”直到这时,这姑娘才真正成了他的对手。
“您给北周太子送了信,让他阻止任何援助,所以您才这么定心来宣布我们的死刑。”怎么能斗得过这只老狐狸呢?是她和独孤棠天真了。“连庄王都已经在您的算计之内了。”
向老爷子抬眉,点点头,“能想到这个的话,我不得不赞你实在聪慧过人。”
“所以,没有援军了。”等,到最后是希望的落空。
“没有了,只有庄王自以为能对付我的三十九支剑,他的杀手锏。”向老爷子哼笑,“但他从没去想过,我既然能放他走,当然是因为他对我构不成威胁的缘故。”
“这场较量,您根本没把独孤棠放在眼里,虽然看着自己的孙儿气得差点吐血。”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较量。
“烨儿自小平顺,我就是觉得他经历太少,才离开让他能够独立。所以,气吐血也是好事,我看他好像终于知道什么更重要了。至于独孤棠,我确实还不在眼里。他假扮阿布,却没有阿布沉得住气,为了你瞬间出手教训车夫的时候,在我面前就无所遁形了。不过,他能想出声东击西的拖延战术,还有鸠占鹊巢,我倒是没料到。”
事后这一桩桩细数出来,令采蘩身上发寒。这样的局,这样的谋,这样的沉,她能化解这位老爷子的杀心吗?她选的路,能满足他的必胜心吗?
“采蘩,我再问你一次,以诺换诺的决心变不变?”向老爷子问。
采蘩眼睛一亮,“不变。”
“八卦奇阵中有一种摆法,死门即生门。你选了死门,是以为也有生门的可能么?”向老爷子一笑,觉得她傻,“但我不会给你这种可能,你应该很清楚。”
“是。”采蘩清楚。
“不过你的提议很让我满意。若是为了你,独孤棠拼命也会保守秘密吧,而且你俩在一起,我也满足了你的要求。”同小辈们太计较的话,有损他这个长辈的面子。
“是。”采蘩知道最后一招见效了。
向老爷子让笑面去叫望山来,但笑着笑着,神情有些惋惜,“我虽然赢了你和独孤棠,却并不开心。你俩应该是很自私的人,但在关键时刻想得都不是自己,挺有意思的。”是他能欣赏的人。
“您错了,我想得只有自己,才挑了那条路呢。有时候,活路比死路难走。”采蘩眸灿如明珠。
“你若说服不了独孤棠--”这条路还有变数。
“老人家以为我会跟他说实话么?”胜利都有代价,但对面那位老人似乎还未觉察。
“无妨。即便我的事坏在独孤棠手里,你就是祭品。而你一定要记住,并转告独孤棠这句话,我会绝地逢生。”向老爷子眼中深不可测。
望山走进来,看到采蘩便是一怔,“老爷子,您跟一个要死的人啰嗦什么?”
向老爷子笑,“她成了我的对手,所以我打算给她一个机会了。”
就像当年,又不像当年。
第436章以诺换诺
夜深了,风有些暖,空气却往骨子里沁凉。
独孤棠大步走到帐外,眉头微拢望向对面西穆大营。采蘩还没有回来,已经去了两个时辰,在这个节骨眼儿不得不往坏里想。然而他正打算过去讨人,就见一道纤细的身影出现在前方不远。
他快步迎上前去,“你是蹭了对方什么好吃的,这么晚才回--”话音断落,看到他的妻苍白到青的面色,目光顿时一凛,“怎么回事?”
采蘩笑了笑,身上疼得令她几乎站不住,“我……和老人家谈好了,我帮他造纸,他放我们走。”
独孤棠却一丝松口气的表情也无,双手捉着采蘩的手肘,感觉她全身的重量压下,“我是问你怎么了?去的时候桃花粉颊,回来却面无血色。”
“饿了吧。”采蘩顺势靠上独孤棠的肩膀,“老人家顽固,不守信,还小气,说得我嘴巴都干了,连晚饭都不留就赶人出来。独孤棠,给我饭吧。”
独孤棠半信半疑,却知她吃饭最大,将她一把横抱进了帐中。
外帐里有四人,沙军师摆沙盘,央擦剑,麦子和丑奴下棋。见到小两口这样,瞬间以为是卿卿我我,个个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立刻起身要走。
采蘩忙道,“把事情听我说完再走,省得一个传一个,话都传歪了。”
“饿得都站不动了,填饱肚子再说,他们会在这儿等着的。”独孤棠继续往里帐走,一边请丑奴和麦子去拿些吃食来。
采蘩不肯到里面去,“那就边吃边说。”
独孤棠拗不过,只好将采蘩放下。
她才坐定,央就诧异跳起来,“怎么回事。你让人打了一顿,还是受了暗伤?脸色白里透青的像个鬼。”
“你老大已经说了,饿的。”采蘩淡然回应。
“看来不是我一人这么想。”她越是轻描淡写,独孤棠越觉不安,“央,去把邈手叫来。”
“邈手在这儿?”采蘩有些惊,不知道自己现在这个状况会不会让邈手诊出。
独孤棠观察细微,尤其还是他在意十分的人,“你怕什么?”
采蘩笑容大大,“我怕看大夫。还怕吃药。好好的,请邈手来作甚?他一出手,没病也当大病来紧张了。”
“谁都没紧张。倒是你最紧张。邈手又不是江湖郎中,让他把个脉,没事最好。”独孤棠却给央一个眼色,让他找人去。
“央,回来。”采蘩撅嘴。转头对独孤棠道,“瞎紧张,吃饱就精神抖擞了。这么点事找神医,你好意思我还不好意思呢。吃完饭要是还像鬼脸,你把扁鹊华佗请来我都乖乖听话。”
央站在门口,抱臂笑。“老大,她这话的意思是绝对不会乖乖听话的,谁能请得来扁鹊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