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蟒花嗅嗅鼻子,没大所谓,“大妹子错了,我这是货客两用船,既能载客又能载货,舱房都在船肚子里,宽敞得很,又不怕让人找上门。还有没有别的行李,我让弟兄们帮你拎上来。”
“如蟒大哥所见,我们姐弟三人就身上的包袱而已。”尽管姬钥使劲往回拉她,但采蘩并不打退堂鼓。这些人虽然莽气很重,但各司其职有条不紊,确实是有经验的行船好手。
“那就好。”蟒花又对胡子喊,“刘管事来了没?”
“还没有。我跟他说要早出发,他一脸不乐意,说约了人喝酒。”胡子没他老大的眼力架儿,只看见一个脏兮兮的姑娘和两个脏兮兮的小孩,瞥过就算。
蟒花往码头上看了看,“既然如此,开船吧。”他说一不二的。
胡子很为难,“老大,没有这样的,载了货却把货主丢下,万一他告咱们偷他的货怎么办?”
“他不过一个管事,货到陵郡会有别人来提,告我们什么?我说晌午开船,他过时不到是他自己的错。契上写得很明白,货上船后,出发日期以我的判断为准。”蟒花一挥手,“起帆!”
好强横!采蘩心中居然安定了些,随一个船夫走到底舱去安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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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诗经心经的亲戚关系
客舱一点都称不上宽敞。
雅雅看着小小的舱室,觉得好不新鲜。小人儿背着手,对大人来说转个身都窄的地方,她这儿踩踩那儿踏踏,趣味十足。
嗅着一股子怪味,姬钥却站在门外不肯进来,对采蘩有话说,“明明就是东城码头,怎么变成了十香码头?明明就是乘风号,怎么变成了巨阙号?明明是客船,怎么变成了货船?那个名字跟蟒蛇差不多的家伙分明就是骗了我们,你为何还执意上这条贼船?”
“他没骗咱们。他不是说了吗?是在替人看船,也就是和乘风号没关系。”采蘩从袖中拿出之前蟒花给她的纸,“自己瞧,地方船号写得清清楚楚。”
姬钥看过,果然如此,却立刻提问,“你不是不识字?”
采蘩神态自若,“我字识得不多而已。”看他皱眉怀疑,又道,“你也别抱怨了,打从你非要我这个陌生人送你们回家,就可能遇上了骗子,实则你我都不过是凭直觉择人罢了。”
姬钥不能说她不对。
“那位船大看似凶悍,言行却光明磊落,并非小人。”爹说人心是要用心去看的。她未能看清沈珍珍大方贤良下的歹毒心思而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从此不想犯同样的错。最起码的一点,不能以貌取人。
“让大妹子说的我老蟒不好意思。”蟒花出现在门边,“就算真对你们有什么坏念头,也不敢了。”
姬钥对这人的莽气始终喜欢不起来,“别打我姐姐的主意,否则要你们好看。”
蟒花呵呵笑了两声,“看你们打打闹闹,其实姐弟情深。放心,你们好运,遇晚了老蟒五年。对了,我瞧小老弟是读过书的,特来一问。”
采蘩想起他拿书遮脸的样子,心道不会是问诗经吧?她见过的,读诗经的人,天生或刻意都有点儒雅,唯他五大三粗,一书在手,倒成了滑稽之物。
“二弟,好好回答蟒大哥。”她点姬钥。
“知道啦。”姬钥贵公子的习性难改,动辄道理,但心肠不坏,见蟒花客气,他也客气,“想问什么?”
“我这人早年烂臭脾气,刚开始做正经买卖的时候,得罪不少客人。后来遇到一位僧人,他留给我一本心经,教我其中道理。这本经书如今我可倒背如流,也翻烂了,于是我就想找别的经书来看。买了本诗经,上面一大半字不识也就罢了,能识却也读不懂。小老弟要是有空,这一路能不能跟我说说它其中的佛理?我真是一心向佛。”
姬钥眨巴眼睛,这人在说什么?诗经和佛理有何关联?他看向采蘩,只见她抿直了唇,要笑不笑的,又仿佛实在忍不住,转身过去和雅雅一起踩木板。喂,这是要让他一个小孩子对付一拳就能打趴他的壮汉么?
然而怒瞪无果,他想了想,觉得还是说实话比较好,“这个……诗经其实不是佛经。”
蟒花瞪眼比姬钥的凶悍百倍,声如洪钟,“什么?!你小子的意思是我连是不是佛经都搞不清楚吗?岂有此理!诗经诗经,和心经一样都有个经字,怎么会不是经书?”
姬钥往后一退,不知怎么说出来的话就变了味,“不,不是的。我的意思是这诗经之中虽然有佛偈,但还涵盖很多其他的人生道理,不全然是佛经。”
“怪道看不懂呢,我学心经前大字不识一个。不过无妨,这诗经既然有那么道理,我也想把它读通啰。小老弟,每日抽些功夫出来给我说说如何?你的船资就免了,当老蟒的束脩。”蟒花年轻时有点无恶不作,如今收敛性子,对读书突生兴趣,已经不止让一个人傻眼。
姬钥半张着嘴。他出身贵胄,入国学修儒文二学,同学皆自名门高士,现在要他教一个船大?
“多谢蟒大哥。我们千里寻亲,银钱着实紧俏,少给一人的船资都是好的。我二弟虽然年纪小,但天资聪慧,读书常受先生夸奖,每日让他给你讲讲诗经便是。”采蘩背身笑过后,转头已经一本正经。
“……”姬钥目光恶狠狠盯她。
采蘩扯开笑容,“二弟,爹娘辛苦供你读书,该是你回报家里的时候了。六两银子呢——”拉长声调。
受到“姐弟”身份的限制,姬钥只好点了点头。
“好极了。”蟒花乐呵呵。
“老大,刘管事跳上来了,正骂人呢。”胡子跳下来,单手挽袖,“怎么样?你一句话,我打得他满地找牙。”
蟒花一听龇牙咧嘴,没有回胡子的话,却对采蘩说,“大妹子,舱里气闷,除了睡觉实在不是个消遣的好地方,常上甲板走走,沿途风景也挺好看的。来,你姐弟三人跟我老蟒上去见见其他客人,免得不认脸惊了。”
采蘩客随主便,带着姬钥和雅雅上甲板,却听有人大声说话。
“叫蟒大出来!我真金白银包了这条船,你娘的居然拿了货就敢跑,也不想想这货是谁家的,一个个找死啊!”
采蘩接口就问,“这货是谁家的?”
蟒花面色嬉笑如常,“泷河向家的。”
“向?”采蘩看一眼姬钥,“可是南陈三大士族之一的向家?”
“正是。”蟒花一嗅鼻子,“大妹子小兄弟稍待,等我料理了他就出发。”
采蘩等他稍微走远了些,靠木墩坐下来。
“向家本是寒门,昔年随陈帝立国挣下军功才封了侯,如今子孙多任浊官,与我姬氏一门不可同日而语。”姬向两家虽然同为大士族,却并不彼此亲近,姬钥甚至面露不屑之意。
采蘩见了他的表情,突觉刺目,“陈帝自己都是寒门出身,你还分清官浊官寒门高门,未免可笑。”她在沈家当丫头时听过陈国的事,虽然很少。
姬钥想不到她能说出带有见解的话来,嫩脸激红,“即便不分,我姬氏的地位也在向氏之上。”
采蘩轻轻一笑,因为这些士族之争与她无关。与其跟这小子争个面红耳赤,不如看蟒花和那个尖嘴猴腮的刘管事来得有趣。那两人几乎头顶头,四颗眼珠子凸出。这是要打起来么?
因为死过一次,采蘩对周围的一切都无比珍惜,包括瞧热闹。不关心,但瞧瞧总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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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有美可狎?
可惜,那位刘管事不中看也不中用,让蟒花拍了几记肩膀就蔫没了气,到最后嘴巴嚅动两下,再冒不出半句狠话。
“刘管事,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蟒花向来说一不二,一早就请弟兄告诉你晌午发船,你不到,影响了其他客人,让我怎么办?不过既然赶上,也就别多说了。”蟒花却得理不饶人,又吩咐开船。
刘管事本来消了声,一听这话,刷得转过头四下看,见到采蘩他们立刻大叫,“停船!不能出发!”
“为什么?”蟒老大粗眉一抬。
“蟒老大你守时,差点把我扔下,我就不说什么了,可巨阙的货舱是我包下来的,没道理让其他客人上来,这不合当初的约契。”刘管事吃了一瘪,想要扳回一垄。
蟒花大嘴乐弯,“大妹子,你来给刘管事说说到底是个什么道理。”
采蘩无辜看着蟒花,“蟒大哥,你不是说这是货客两用船吗?而且那位管事包的是货舱,我们姐弟三人住客舱,井水不犯河水的,让我说什么呢?你收了我的定银,可不能赶人。”
刘管事呆住。
蟒花嘿一声,“说得没错!”又对刘管事道,“货舱你是包下来了,这几位也没占货舱的一点地方,你们各归各。”
在蟒花说话的当儿,船没有照刘管事所喊的停下,已经离开码头。
“这……巨阙明明是货船,怎么变成了货客两用?”但契约中确实只包了货舱,当时他压根没想到蟒花打算赚外快,“蟒老大,你可知道这批货贵重得很?万一有什么闪失,你要赔很多银子的。”无论如何,这可是白纸黑字。
“刘管事把心放到肚子里,你瞧瞧这三位客人,有本事捣坏你的货吗?况且我老蟒说话算数。只要在巨阙上的,管它是人还是货,绝对出不了事。”蟒花拍胸脯保证,又坏笑着补一句,“除非天灾。”
采蘩睁大了眼。他这会儿才说,早干嘛了?死要银子不吭气的家伙。
“大家不用这副表情,冬天风是大了点,但沣水平坦,小河掀不起大浪,顶多就是折腾几天。”蟒花钻进甲板上唯一的舱中,继续睡午觉。
“还说不是贼船?”姬钥气鼓鼓得朝采蘩瞪。
采蘩看着两旁景色倒退,“这么下去,你到家就变成青蛙了。”动不动就瞪。
雅雅在一边学青蛙跳,还呱呱叫,嗲声嗲气问采蘩,“姐姐,像不像青蛙?”
不知道他们的爹娘怎么教的,一个聪明得像大人,老气横秋,一个可爱又活泼,又敢说又敢做。采蘩让小丫头逗笑,直道像得很。
姬钥哭笑不得。姬雅是他的亲妹子,却和采蘩更亲近,动辄撒娇,许是把她当成娘一般全然信任。想到这儿,他心头又难受起来。
采蘩只当没瞧见,笑盈盈抱雅雅在膝头。她既不会像前世那样卑微,也不会随意付出真心。羡慕雅雅年纪小容易忘记伤痛,能笑得那么天真无邪。她虽然重生,却常感觉喘不上气,背负沉重,要很努力才可以不回想过去。
刘管事因为三人突然出现正恶盯着,先是以衣着断定不过是穷鬼,再看到采蘩的笑容,眼睛贼亮。居然是个妖娆的美人啊!他瞧着瞧着,心中骚动起来。船上日子本来枯燥,有美可狎,也好。于是,放下跟蟒花争论的打算,眯眼偷乐,往底舱走去。
一路顺风顺水,但清静不过两日,就来事了。
“啊——”夜深人静的这晚,突然有人发出一声惨叫。
蟒花白天睡足了,晚上精神焕发,听得这声凄呼,立刻脚下生风,敏捷跃到舱底。一边是货舱,一边是客舱。客舱一隔三,中间是兄弟们轮休睡觉的,两头则分别住了刘管事他们和姐弟仨。声音却发自货舱。
胡子紧跟着他,怪道,“深更半夜怎么有人在货舱里?”
蟒花眼神凛凛,“自然是不安守本分的人。”
他从木架上拔了一支灯笼就往里走,货舱里装满了东西,只留着一人可过的走道。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有人发出杀猪般的叫唤。
“杀人啦,救命啊。”
一声冷哼。
这声音?蟒花突然回头对胡子说,“你到门口守着,别让兄弟们进来凑热闹,就这么一块屁大点儿的地。”
胡子挠挠头,“老大,让我瞧一眼呗。”
“到门外去。”蟒花作势要踹。
胡子连退好几步,踮着脚尖,却什么都看不见,又怕老大真火了,只得不情不愿退出去当门神。
蟒花走到深处,以胡子听不到的音量问道,“谁在那里?”
耳边传来呜呜声,就在拐角。蟒花大步一跨,手里的灯猛地晃过去,眼睛不由睁圆。那里有三个人。一个是叫阿钥的少年,面仆地一动不动,似乎昏迷不醒。一个是刘管事,也躺着,但面朝上,小冠滚落一旁,仔细看就能发现它是被切下来的,而且连着发髻。而捂住刘管事嘴,一把银光闪闪的尖刀直抵他的咽喉,膝盖压着他的胸膛,神情冰冷的女子,是采蘩。
她云鬓有些歪垂,发丝在苍白的双颊微散,呼吸急促而沉重,衣裙皱得厉害。她在发抖,但她一眼看过来,目光中的幽森令蟒花遍体生寒。这个柔弱的女子究竟从何处寻得勇气?
“大妹子,这是怎么回事?”他撇开视线,故作环顾四周。
“这个色鬼将我骗到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