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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们的束缚总是躲在黑暗的一角伺机而动,因此我们的心才出了毛病。我们能不能只是纯粹地保持在烦恼中而不企图逃避。所有逃避的心理活动都在为自己辩解或制造压力。当烦恼产生时就彻底和它共处。至上法门是不讲人情的,其他方法都只是些小把戏。如果你真能和自己的“本来面目”共处,你就已经在采取解脱的行动了。
第二部分
我们应该从何处开始?你是不是想问有没有一个正确导向定境的方法,如果有的话是什么方法?有没有不同种类的定境,也就是说有没有不同种类导向定境的方法。定境的本质是什么?首先要讨论的是有没有一种“正确”的方法,而所谓“正确”又是什么意思?
第6节 退化的各种因素(1)
普:我们可不可以讨论一下人类退化和死亡的问题?为什么人脑的结构中本来就有退化的倾向,为什么能量会衰退?
克:为什么身、心会退化?
普:随着年龄和时间,身体自然逐渐老化;为什么心智也会退化?生命走到尽头时,身体和心智都会死亡。然而在身体仍然活跃时,心智的死亡可能就已产生了。如果像你所说的,脑细胞里含藏了意识,既然人体细胞都会退化,脑细胞也不可避免会退化。
克:我们是不是在讨论心智和大脑结构会随着时间及年龄老化?生物学家已经找出答案,他们是怎么说的?
莫:大脑和身体的细胞所以会退化,是因为它们本身没有能力完全排除新陈代谢的废物。如果它们能彻底汰旧换新,就能长生不老了。
克:我们的问题是,为什么大脑活跃了一段时期之后就会衰退?生物学给予我们的答案是:如果赋予大脑汰旧换新的能力,它就能长生不老。那么汰旧换新的要素是什么?
莫:充分排除废物。
克:充分排除是外在的现象。
普:这个答案不妥,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人体的废物完全清除之后就不会退化,也不会死亡了。心智和脑细胞有什么差别?
克:让我们先来弄清楚一个问题:到底是退化能量本身,还是脑细胞制造能量的能力退化了?
巴:当我们说脑子退化时,我们其实先假设脑子曾非常活跃过。但是存在的问题之一就是脑子根本是平庸的。
克:现在要讨论的是,为什么人脑不能保持机警、清醒和强大的能量?我们年纪愈大,它就愈退化。甚至在二十岁时就有这种情形产生,它就已陷入一种思考的窠臼而逐渐衰退。我想知道为什么年纪轻轻的就已经失去了敏捷的特质?
苏:是不是因为我们先天就有一些局限?
克:是不是局限一突破之后,能量就可以自由地释放,于是我们的心智就能永远不老?还是因为脑子永远在抉择中运作,所以才会退化?
苏:你所谓的“在抉择中运作”是什么意思?
克:就是永远在选择和产生意志力。每个人随时都在为自己的下一个行动作决定,这些决定往往不以清醒而完整的观察作基础,而是以快感和享乐为依据,因此只是整体存在中的片断而已。这就是退化的因素之一。我选择作为一名科学家,是因为受到外在环境或家庭的影响,也可能出自想要达到某种成就的欲望。这种种考虑和决定以及决定之后所采取的行动,都是退化的因素。因为我忽略了整体的存在,只考虑其中非常狭窄的一部分,因此脑细胞就无法完整地运作,而只朝一个方向活动。这是个很有趣的观点,我们不要立刻接受它,好好探讨一下。
普:你是说人脑并没有完全发展,只有一部分在运作而已。
克:就是因为脑子没有完全发展,才会造成退化。你问的是退化的因素,而不是我们的心有没有能力见到本质。经过多年的观察,我发现,只依照一种模式运作的心智很快就退化了。
普:让我们来探索一下。脑细胞本来就有记忆感、时间感和直觉力。它们的活动是一种反射作用。就是因为这种反射作用,才限制了脑子整体的运作。
克: 我们现在正试着找出退化的因素。如果我们认清了这些因素,也许我们就有能力在完整的本质中运作了。
普:举例来说,也许我们能想出二十种造成心里冲突的因素。
克:不必举太多例子。以拣选作为基础的追求,也就是以满足需求或成就感而触发的动机,这种活动就会造成冲突。因此冲突就是退化的主要因素。我一定要成为一名政客,我一定要变成一位宗教人士,我一定要当一位艺术家或出家人等等。这种种决定都在文化的局限中,它们的本质就是不完整。我决定做个单身汉,原因是传统认为要想见到上帝、真理或悟道,就必须禁欲。我完全不顾人类的生物、社会及存在结构而做了这个决定。这个决定很显然会带给我各种冲突。这也是脑子退化的因素之一。我把人生从整体实相分裂出来,怎么能不造成退化。因此,选择和意志力就是退化的因素。
普:然而它们就是我们所有行动的手段。
克:没错。让我们仔细想想。我们的一生就是完全以这两种手段作为基础的:排除或挑选,通过意志力来行动以满足欲求。
苏:为什么要排除?
克:排除过程就是挑选。我排除这个,选中那个。我们现在是要找出退化的根本因素。也许我们还会发现完全不同的答案。现在假设我认清抉择和意志力就是退化的因素,如果你也这么认为,那么到底有没有一种行动是不包含这两种原则和因素的?
普:让我们看看有没有其他因素?例如遗传和巨大的冲击。
克:如果我遗传了一个迟钝而愚蠢的头脑,那么我就完了。即使去再多的教堂或寺庙都不可能改变我的脑子。
普:还有生命中的巨大冲击。
克:那是什么?
普:生活的本身。
克:生活本身为什么会制造冲击?
普:当然有可能。
克:为什么?我的儿子死了,我的弟弟死了。这种事所以会制造冲击是因为我从不认为他们会死。我突然发现他死了,于是造成一种精神冲击。你所说的“冲击”指的是心理还是肉体?
普:我说的是肉体冲击,一种神经上的冲击,因为一向有效用的东西突然接触不到了。
克:好,就让我们来讨论冲击这个因素。假设我们突然失去了某样东西、某个人,突然被孤立了,又或者有一件事突然中断,这些都会造成肉体、心理和情绪上的冲击。于是脑细胞就接受了这些冲击。这些冲击是不是退化因素之一?该怎么对治?
苏:不,我们面对冲击所产生的反应才是退化的因素。
普:一个人的反应有没有可能完全无动于衷?大脑有没有可能记录下连它自己都无法了解的东西?一种它无法从中反射的无限领域?我们现在讨论的是冲击和各种新反应。我们究竟能探索到多深?
克:等一等,普普吉,速度慢一点。假设我的儿子或我的弟弟死了,对我来说这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因为我们一直都生活在一起,玩在一起。这个打击使我的心智突然麻木。要如何从这种麻木状态出来才是重点。出来以后是否留下伤痛,还是一点伤痛都没有了?
戴:有没有可能在一遭受打击时就结束伤痛?
克:我的儿子或弟弟死去以后,我整个人生都变了。这个变化就是一种打击,因为我必须搬到别处去住,必须换一种谋生的方式以及其他各种变化。现在我要问的是那个打击会不会留下痕迹。如果它没有留下任何标记、伤痕或阴影,我们就能焕然一新地走出来。如果心受伤了,就会造成退化的现象。然而我们的心又如何知道自己没有被严重地伤害?
普:如果心已经严重受伤,是不是就意味这个人完了?还是仍有清除的方法?
克:我们将会讨论到这点,普普吉。一个人会感觉受打击是很自然的,因为就好像突然被扔到大街上。无论是神经系统、心理上、外在或内在,一切都改变了。我们的心要如何从这种状态中出来,这才是问题。伤痛是深是浅?还是严重到整个人完全昏了,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我们的心要如何才能发现自己严重受伤了?
普:较浅的伤痛很快就过去了,但是深刻的伤痛……
克:你要如何来对治?
普:它会造成残忍、僵化和暴力。
克:先不要把暴力扯进来。什么是伤心?
普:很深的痛苦。
克:很深的痛苦有可能存在吗?
普:可能的。
克:你所谓的“很深的痛苦”是什么?
普: 人生的危机造成了很深的痛苦,因为你整个人都在崩溃的边缘。
克: 我的亲人死了,这是一个很大的打击。这个打击伤了我的心。如果心伤得很深,那“很深”是什么意思?
普:深到潜意识里的东西都翻了出来。
克:什么东西翻了出来?
普:痛苦。
克:那些你从未觉察过的痛苦都曝光了。然而埋在潜意识里的到底是痛苦的本身,还是造成痛苦的原因?
普:是造成痛苦的原因。造成痛苦的原因本来就存在,只是我从未发觉而已。打击来了以后才使我发觉到它的存在。
莫:你所谓“打击制造了痛苦”又是什么意思?
克:痛苦本来就存在,它是伤心的原因之一。我的弟弟死了,我再也无法让他活过来。不但是你我,全世界的人都要面对这个问题。这是一种很大的打击,也会很严重地伤我们的心。然而伤心的原因是否早就存在了,打击只不过使它曝了光?还是因为我从未面对过它才会造成伤心?是不是因为我从未面对过我内心的孤独?孤独才是造成伤心的真正原因。我能不能在打击还未来到之前就面对那份孤独?在打击还未来到之前,我就应该深入探索依赖的本质,因为它们就是伤心的所有因素。
莫:令你准备好面对打击的是什么?
克:我什么都不需要准备。我只需要观察就好。观察执著、漠视和刻意培养独立的内涵是什么。因为我绝不能依赖,任何依赖都会造成痛苦,而刻意培养独立也会造成痛苦。因此我观察自己并认清任何形式的依赖都必定造成很深的痛苦,等到打击真的来到,造成伤害的原因就不存在了。那么全然不同的境界就会产生。
苏:我们可能会为了预防受苦而去做你刚才所说的一切。
普: 所有这一切我全做过了。我观察过,也探索过有关执著的问题。
克:你认为打击就一定是“苦难”吗?
普:打击似乎触到了我生命的深处,那个我从未接触过的领域,因此我没有出路。
克:如果你真的观察过孤独、执著、恐惧或是企图以独立来对治依赖的真相,那么当你面对死亡的打击时,你会怎样?你仍然受苦吗?
普:我想扩大讨论“苦难”这两个字。它似乎把我所有的伤痛都引发了出来。
克:这意味着什么?是否意味你还没有彻底解除内心的伤痛——孤独的伤痛。孤独只是其中的一个例子。
普:我想问的是:执著之苦到底有没有解脱的办法?我们是不是必须清醒地觉察痛苦的所有过程?
克:看清楚!苦难就是痛苦。我们可以用“苦难”这两个字来概括所有的孤独、执著、依赖和冲突。这两个字也包含了整个人类对于苦难的逃避以及造成苦难的原因。也可以说它是人类整体的苦难——乡下穷人的苦,寡妇失去丈夫的苦,文盲永不得翻身的苦,有钱人遭受挫折的苦——这些都是苦难,而打击使这些痛苦全都曝了光。我不知该如何对治这些痛苦,于是我只好哭或是到庙里去,我甚至希望能与弟弟的灵魂神交。我做尽一切,只希望能从这痛苦中挣脱。为什么一个打击会使这么多东西曝光?
普:因为痛苦的根源从来没有披露过。
克:为什么路上的乞丐、麻疯病人或是做苦工的乡下人从来没有打动过人们的心,而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打击却使所有的痛苦都曝了光?
普:有原因吗?
克:为什么我和整个社会对乞丐的苦都无动于衷?这个问题为什么打动不了我?
戴:因为打击攻陷了整个内心痛苦的结构,因此迫使痛苦的结构采取行动。
克:我只是在问你一个非常简单的问题。你看到一名乞丐在路上乞讨,这对你来说为什么不是一个打击?你为什么不哭?为什么我只为儿子的死而哭?我在罗马时看到一名僧侣,我哭是因为看到一个人被绑在所谓“宗教”的木椿上。那种情形下我们不哭,为什么在另一种情形下会哭?为什么?很显然其中必有“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