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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到旁边的手机震着,拿起来扫了一眼,递给郁林:“呦,新短信。是不是有消息了?”她看着郁林喝了口茶,笑了笑:“院长办公桌上,我看见你转院的文件了,最迟明天,你联系的人,谁有回音,肯拉你一把,赶紧的。”
郁林看着手机,过了会,说:“没有。”护士长愣了下,抢过来一看:“我看见有的,你删了?”郁林看着一旁的抽屉:“我想写信。”
护士长看了他好久,才从抽屉里拿出几张纸,把笔帽拧下来,递过笔。郁林接了,看着白纸,好半天才说:“我写不出来。”
“你想给谁写,写信,写信……想到什么写什么。”
郁林突然笑了下:“他现在过得很好。”
护士长好久才反应过来:“不是给严惜写?”
“他有很多钱,还会有更多。有地位,受人尊敬,上流社会,出入名车,用熏着香水的名片。还在谈朋友。想想,那是另一个世界,他像个小太阳,发着光,世界围着他转,比九年前还要无忧无虑,等着他的爱情,会像道吃不腻的甜点。”
“我就是看你这小子这点不顺眼。别老把你的自以为强加给别人。”护士长皱了眉,囔起来:“写吧你就。”
郁林笑着:“他已经谈了朋友。”
护士长一愣:“你亲眼看到的?”
护士长把他的笔硬按在纸上:“那就更该写了,写吧你就!”
郁林放开了笔,墨水溅在床单上,好大一块。“我没资格。”
“我没资格打搅他。我就是个送行者,他往前走,我在后面看着,知道他会去的地方比我这好,就挥挥手。”郁林推开被子,赤着脚,在地上找了会拖鞋,低声说:“没赎罪,就在求宽恕,他会笑的。”
护士长深深看了他一眼:“你要……要真想找严维,我看着的,我也能帮你说几话。再、再怎么说,你过去对他也是真好,他命都是你给的,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大不了磕个头认个错,跪洗衣板,磨个十天半月的!”
郁林突然说:“我,跟他在一起啊。我跟他在一起了。”郁林摸着自己的腹部,那里有一道疤,腹腔里永远空了一块位置。“他走到哪里,我就跟去哪。”
郁林心里知道,这是唯一不会被严维察觉的束缚。他甩不掉的,时时刻刻,一辈子,一块活,一起死,烂在一个坟墓。知道他每顿吃了什么,睡了没有,去了哪里,他都看着。只要不告诉他,他就发现不了。
“即使有一天,隔了再远,即使不记得我了。”
如果不是这样想,早就熬不下去了。郁林站了起来,把纸和笔重新放回抽屉。护士长半晌才说:“他在乎你的时候,你不敢说。现在愿意说,人家放手了。”
她说着,又坐回到床边:“我们这科室的,总喜欢给别人讲金圣叹的事。听说过吗,那人心灰意冷,刑场上,想早点死,和前面的死囚换了位置,谁知道刀一落,皇上的赦令就到了。”
“郁林。”护士长叹着气,“你小子,别急着这么快,判自己的死刑。”
郁林的转院手续很快就办好了,他自己删的那条短信。他冷静的厉害,直到押送车开进医院,也只是坐在那里。几个男医生男护士走进来,把他胳膊反扭着,郁林跟着走了几步,低声说:“我自己走。”听见他说话,压制双手的力度反而更大了。
这群人坐着电梯下楼,步调凌乱的往门口挪去。郁林回头看了一眼,只有护士长一个人站在挂号处,遥遥望着他。郁林回过头,被人按着后背推上车。只来得及大致扫了几眼,如果没有四周的铁栏,和一般救护车没有大的区别,装着些救护器械。他本想说些什么,可上了车就是一针,然后被七手八脚的套上束缚衣,一直套到脖子。想反抗,叫骂,却开始使不上力气。眼睁睁看着几个男护士把皮带勒紧,到了地方,被半拖半抗进去。
精神病院只从外面观察,不过是幢很一般的大楼。可一进门,难闻的药水味,和其他熏人欲呕的味道,就扑面而来。令人喘不过气的窒息感,如影随形般依附着,两旁都是医生和护士的办公地点,要走一段路,再往里,才是病区。病区的门窗都用铁栏杆隔离了,一个医生从口袋里拿出串钥匙,开了铁栏,等人都进去了,才重新锁好。
郁林的脑袋晕的厉害,却没有彻底的失去意识。他的视野几乎整个倒悬过来,这一带病房的条件要比他想象的好,旁边还有休息室,有电视有球台,放着果盘,可他并没有在这里停下,而是继续往前走。那里有几个单间,全空着。男护士用钥匙开了一间,把他推进去,这一带和前面的病房隔得很远,一张床,床底放着个尿盆,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几个人合力把他捆在床上。郁林想说话,却只能听见自己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门锁好后,就没人管过这里,天花板原本应该是苍白的颜色,如今已经旧的发黄。郁林猜这不是最糟糕的,不知道过了多久,又传来了开门的声音。男护士捏着下颚,把药片塞进他嘴里:“咽下去。”郁林做了个吞咽的动作。男护士在一旁观察着,笑了下,拿出一包压舌板。郁林看着他,过了会,自己先把舌头下藏的药片咽了。男护士拿着压舌板检查了一遍,确认他把药吞了,这才出去,锁好门。药效作用的很快,很快就再度昏昏欲睡起来。真该让严维来看看他的下场。只要他能够解气,如果会更加难受,就不要来了。
严维终究没能脱身。在骤然严密起来的看守中,他只能模糊的,从别人的神色中推测出一些端倪。严惜死了。
崔东在面对严逢翔的时候,同样的几句话,反复的说。他坐在办公桌前,嗓音沙哑。“我送他回家,安慰了几句,看他没再哭,就下楼,想买点热菜,给他填肚子。”
“走的时候还听见他在弹钢琴,我不知道他会想不开。”
警卫科的人很快把台灯座下的微型录音机取了出来,半个烟盒大小,电池耐用,能存两天的声音,不断的覆盖之前的记录。就在办公室里,严逢翔,亲手打开装着这个小东西的透明密封袋。
崔东的眼睛钉死在上面,没有遗书,这段录音,便尤为珍贵。严逢翔端详了一会,按了播放键。沙沙的声音,一直持续着,间或有隐约的狗吠声,小孩的哭声。像是嫌这无意义的篇幅太过漫长,严逢翔在手里摆弄了好久,终于调到后半部分。钢琴声断断续续的,勉强能听出是肖邦的即兴幻想曲。他愣了会,又往前调了点,声音扭到最大,是崔东说话的声音。
“我下去买点吃的,想吃点什么吗?”
录音里,严惜没有回答,嘶嘶的杂音持续了一分多钟,然后是下楼和关门的声音,崔东离开了这栋别墅。仔细分辨着屋子里的动静,在这之后,有了细微的脚步声。脚步声从书房走出去,啪啪的,掀开琴盖的声音,太模糊了。但钢琴声却是真切的,忧郁与焦躁的快速旋律,如同睡在海浪上,一波一波袭来,下一瞬就会沉入深海的恐惧,让人额上泌满了汗,可是音乐又舒缓了,悠扬的,像是在阳光里,被包裹着。
在沙沙的杂音里,这首即兴幻想曲像是有了魔力,它清晰,准确的敲打在神经上,从录音机里伸出手,强迫别人的耳朵做它的共鸣器官。直到再一次海浪滔天,乌云笼罩,彷徨的乐章撕破静谧。崔东知道严逢翔几乎想关掉它了,这怪物般的琴声,让人无法联想到严惜损失严重的听力。
等一切安静下来,钢琴盖“砰”的一声合拢,甚至让人抖了一下。严惜结束了他最后一次演奏,但这两个人都知道这还不是终结。他的脚步声往厨房走去,停留了四十秒钟,估计是挑选好了他用来割脉的那把水果刀,紧接着,回到了书房,拉开椅子的闷响,他坐了下来,在这里割了第一下。水声滴落的声音,并不是很快,这一刀并不深。
就在这个时候,录音里第一次录进了严惜的声音。他喊了声:“郁林,我疼。”之后是十多秒的空白,崔东颤抖着,眼前几乎重现了严惜坐在那里,可怜兮兮的,环顾四周的模样。他习惯性的找着郁林,只是这一次,没有人应他了。
水声突然大了起来,啪啪啪啪的打在地上。严惜割了第二刀。
严逢翔伸手关掉了录音机。崔东哭了,但男人没有理会他,只是径直出了办公室。和守在门口的助理说了一声:“把严维看好,哪都不准去。我就剩这么一个儿子了。”
他继续向前走去,谁都能看出严逢翔这次动了真火。“让那边,好好招呼郁林。”
过了春至,就开始绵绵淫雨。严逢翔晚归,黑色轿车停在别墅门口,他从车里出来,地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积水。看着自己的皮鞋踏落下去,不但湿了鞋底,很快,连鞋面上也落了些雨点,不由抬头,往天上望了一眼。头顶漆黑一片的天幕,雨滴像是发着光的银线,千万条,纷纷扬扬毫不吝啬的跌落下来。
下人小跑过来,撑开伞,把他接进去。大厅的灯暗着,只留着左右两盏壁灯。严维还在闹着,他正要从二楼下来,嘴里喊着:“你们拦了多少天了,烦不烦!”严逢翔的鞋,陷进门口新置办的地毯里,留下暗色的水印,但不久便会干的。他伸手,解着领带,规劝的声音不大不小。“严维。”他说。
“都什么时候了,别胡闹。”
严维好不容易见了他,一把推开几个保镖,冲到严逢翔身前,大声抱怨着:“我不要人跟着!我现在什么事都干不了了!”严逢翔答得足够和蔼:“我担心你,不放心你。”
严维喘着气,好半天才撂下一句:“我自己知道分寸。”
严逢翔摇着头:“不,你不知道。”他伸手招过助理,让他上楼,把抽屉里的信封拿来。严维瞪大眼睛,看着严逢翔在沙发上坐下,半仰着头,闭着眼,像是老僧入定一般。不久,信封就送到他手里,严逢翔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粗略的看了遍,递给严维。
那是一组照片,酒吧街,车旁,两个男人。他们交谈,拥抱,接吻,上车离去。虽然模糊,但已经足够辨认出严维的脸。严维看了很久,才说:“我可以解释。”严逢翔点着头:“可以,不过一定要编的……天衣无缝。”
严维把照片扔回去,看着天花,不再多作废话。严逢翔微笑着:“我已经比以前冷静的多了。后面那几张拍到的,是郁林吗?”严维答得飞快:“没注意。”
“他那晚出车祸,是因为追你们的车?他是替我管教你啊,我真该谢谢他。”严维到了这个地步,才学乖了。“以前是认识。”
严逢翔说:“我只让人跟了一天。档案有八年多的空白,被谁抽走了。可谁替你办的身份证,我知道,要查下去很容易。”他招了招手,“过来。”严维勉强又往前挪了几步,只剩一臂距离的时候,一把袖珍手枪抵在他腹部。严维低着头看了一会,胸口开始剧烈的起伏,来自严逢翔的压迫力,像无处可逃的噩梦。
那把枪抵在那里,持续了将近一分钟,才挪开。“可我不会查下去。我脾气不好,现在能挪开,查下去就未必。”他使了个眼色,保镖企图把浑身僵硬的严维带走。严维浑浑噩噩的,不动,好久才说:“所以他们会这样……一直跟着?”
严逢翔看着他:“直到你护照办好。”严维终于懂了他的意思,挤出个笑,可很快就恢复成怔忪。他被扯着上楼,还在回头看,“给我一天,就一天。”
严逢翔没有任何回应,严维喊着:“求你了。”他被送回房间,房门锁上,漆黑一片,外面雨势渐渐大了起来。他甚至忘了开灯,就在黑暗里翻找开了,几张提款卡,一些现钞,统统塞进口袋。刚走到窗前,把窗户用力推开,外面就是一道闪电,瞬间黑夜如同白昼。严维的手哆嗦了一下,头顶已炸开滚滚春雷,冰冷的雨水扑湿脸庞。
他闭着眼睛,沉默了一会,终于把脚向窗外跨,左手的胳膊肘撑在窗沿,脚尖往下够,却踩了个空。雨水冲刷,窗台腻滑不堪,快扒不住的恐惧感,让人喘不上气来。严维屏着呼吸,仅凭手掌的力量抓着,脚在空中乱蹬,终于找到一个支点。换着重心,然后跳下来,两米多的高度说高不高,脚陷在月季花丛中,进了一鞋的泥水。
又是一道闪电,把雕花铁门照的惨白。严维从侧门翻出去,过去常常这样,翻校墙,爬树。从一个牢笼到另一个牢笼,但总该被打破的。他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的狂奔起来,哗哗的雨水,把足迹都冲走,把留不住的都冲走,再揣着冲不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