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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烜别无他法,见离月冻得鼻尖通红,全身上下也抖得厉害,便将她劝了出去,离月刚开始虽然不肯,但她毕竟还是个孩子,最後宁不过,便跺了跺脚,眼珠一转,蹬蹬蹬地跑出去了。
肖烜脊椎的旧伤隐隐作痛,但他养育白予灏多年,早已将他当做自己孩子一般,此刻看到白予灏如此,劝也劝不过,心里心疼,却只能在一边陪著。
白予灏不说话,肖烜也不勉强他,两人静默好一会儿,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著就是铺天盖地的大骂。
“混账!你疯了不成!在这里久站,若是不要命了,我绝不会替你收尸!”离幽走的很急,淡紫色的眸子怒不可恕,飞扬中的银发有几缕粘在唇边,旋风似的,冲到肖烜的身前。
肩上的雪貂也不知被他甩到了哪里,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只白色的小东西从後面追了过来,看见离幽,兴奋得吱吱叫,然後一股脑的,窜上了他的肩膀。
离月随後而来,神情里有些紧张,颤颤的,不敢看肖烜的眼神。
肖烜看了离月一眼,自然明白她做了什麽,便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离幽看著他,过了半响,忽然道:“肖烜,你这是逼我?”
肖烜哼笑一声:“我没有。”
“你还说没有?”离幽皱眉,不动声色地扫了白予灏一眼:“……那你这是什麽意思?”
肖烜也不看他,想要走到一边,却冷不防地被人扣住手腕,挣了挣,却挣不开。
“你干什麽!?”肖烜恼羞成怒。
离幽盯著他不说话,过了半响,道:“你跟我来。”
肖烜自然不肯,还未拒绝,离幽就眼神微暗,抢先一步提醒他:“肖烜,你要想清楚。”
肖烜忽然就不说话了,避开目光看了一下白予灏,思索一番,才抬起头来,神色复杂地看著离幽。
离幽微微一笑,又恢复了一贯的幽雅与慵懒,放开他的手腕,率先走了出去。
肖烜静默片刻,猛地攥了攥拳头,走过去对离月交待了什麽,才甩了甩头,随在离幽的身後走了出去。
白予灏一直跪地不起,身上也结了层薄薄的寒冰,离月刚刚出去便加了件袍子,所以还能忍受,她没有武功,怎麽也拽不起地上的白予灏,白予灏就好像定在那里一般,似乎这一辈子,都要这麽跪著,陪著君赢冽。
离月心里焦急,便著法的引诱他:“白哥哥,你这麽跪著,离他太远,他会寂寞的。”
白予灏轻轻一震,好似有了点反映。
离月自小就聪明,她虽然对白予灏很有好感,但时间甚短,也谈不上什麽执念情深,更何况她心地善良,她爹的邪恶冷漠分明没有遗传到一丁半点,看著这样的白予灏,她就算再喜欢,也决计不会趁人之危。
“你这样跪著,不如先出去暖暖身子,好好陪著他,好好跟他说说话。”
白予灏睫毛颤抖,缓缓地咬住下唇。
离月过去扶他:“来,我扶你起来。”
白予灏摇摇头,闭上眼睛,嘶哑著开口:“我想跟他单独呆一会儿,你……暂时避避好吗?”
离月被噎了一下,一时也开不了口,反应了一会儿,才讪讪道:“……那好,那、那你一会儿……记得出去,我在门口等你。”
白予灏点了点头,看著离月一步三回头地离去,才缓了一缓,扶了下地面,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也许是跪的久了,他的腿也有些麻木,站起来的时候也忍不住踉跄两步,等了好大阵子,才勉勉强强地挪过去。
“赢冽……”白予灏坐上冰床一角,拉上他的右手,交叉合十,缓缓相握。
君赢冽躺在床上,安详地闭著眼睛,纷扰不理。
白予灏抿了抿唇,微微苦笑,又伸手拢了拢他的长发,贴在他的心口上,好半天都不动。
“你是个王爷……怎麽偏偏……就看上了我呢?”白予灏眼角有些湿润,却还是努力挤出微笑,缓缓地回忆:“赢冽,你对我如此,而我,一直都没为你做些什麽……”
白予灏的手指有些颤抖,却还努力摸索他胸口地位置:“第一次……你就为了我,受了那麽重的伤……”说著顿了顿,他缓缓覆在他的身上,脸颊贴著胸口:“那次救了你,我才真正地开始正视你……赢冽,我好傻,是不是?”
引月公子的一掌,当今武林,谁能毫不犹豫地接下?白予灏当时深坠情结,不可自拔,他从来自私任性,为了堂上那人展颜一笑,即便刀山火海,他也在所不惜。却不想,自己的自私任性,赔上的,从来都是赢冽。
“我自私地丢下你,你一人产子,有没有恨我?有没有?”他一点一点轻啄著君赢冽的脸颊,眼泪潸然,却转为冰冷,冻得人心生痛:“你恨我吧,你再起来打我,孩子是你一个人生下,你快起来,用你手上的剑,杀了我,杀了我,赢冽……”
白予灏状似疯狂,过了一会儿,慢慢平静下来,开始一点一点回忆著过往的种种,说到一半,忽然将头埋在君赢冽的胸口上,灼热的东西忽然漫出来刺得他眼睛生疼,他张了张喉咙,却再也说不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白予灏都一直陪著他,拉著他的手说了许多许多的话,不知疲倦,也不知寒冷似的,从始到终,从头到尾,一直默默的,陪他回忆。
越来越冷,也越来越寒,甚至连白予灏的身上,也罩上了颇重的冰屑,他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著,连呵出来的热气,都不可避免地凝成白雾。
那一点点的热气,在寒天地冻中,可怜的微乎其微。
醉莲 第七十一章
石室的房门被人缓缓打开,厚重的声音传来耳畔,淡淡的阳光也倾斜而入,白予灏埋在君赢冽的胸口,听见声音,颤了颤睫毛,身上却早被冻僵,跟本无力抬头。
来人叹了一声,走近他的旁边,为他披了件衣服。
“白小子……”
白予灏扯了扯嘴角,气息有些虚弱,仿佛要竭力证明自己没什麽大碍,极为虚弱低笑了笑,挣扎著要起来。
“好了。”肖烜按住他的肩膀,想了想,道:“好好保护好自己的身体,有些事情……还需要你来相助。”
白予灏不明所以,虽然他本身冷静睿智,但是他现在极尽悲伤,所有的事情早已抛却脑後,肖烜话中有话,脸上分明还有那麽点古怪,奈何白予灏心神俱裂,身上早被冻得没有知觉,也无心再听他说话,只是满心的绝望,早已逼得他无法呼吸。
“白小子……虽然不知道可不可以,但是离幽既然已经答应,我想……我们应该可以试试……”
白予灏睫毛一颤,迟钝的脑袋中终於感觉到了异样,身体随之也有了一丝反应,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师傅……你的意思是……”
肖烜垂下眼帘,似乎不愿多说:“你先陪我出去暖暖,等你脑袋清醒之後,我再与你说。”
白予灏一下就激动起来,似乎是预料到了什麽,声音有些不可思议地颤抖:“师傅!我没事,真的很好。我真的很好……”他边说边挣扎著起来,奈何时间呆得确实过长了,怎样都不听使唤。
谁知肖烜在此事上却极为强硬,不论怎样都不肯再说,只是紧紧盯著白予灏,双眸里带著不可置疑地坚定和薄怒,俨然回到了十年前,山上那一段从师岁月。
白予灏没办法,心里却是隐隐的紧张和期待,他早就被冻得不轻,身上更是使不出一丝力气,便被肖烜强行地拉出冰窟,拽回寝房,捂上厚厚的棉被。
“师傅……”白予灏面色青紫,嘴唇也哆嗦得厉害。
肖烜倒了杯水塞到他的手里,看著他面色微微好转,才慢慢道:“苗疆的重生蛊……你有没有听过?”
白予灏手下一抖,杯中的热水洒到身上:“重生蛊……”
“是。”肖烜在凳子上坐下,思索著该怎麽开口:“苗疆蛊虫之王,世上仅有一对,离幽对它视若珍宝,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示人的……”
白予灏立即精神一振,结巴道:“那、那就是说,赢冽还有救?”
肖烜点点头,却没有半分开心的样子,表情甚至还十分凝重,看了白予灏几眼,又垂下眼帘,好似掂量著什麽。
白予灏是个聪明人,也是个医者,他平日阅览群书,自然知道世上有重生蛊这麽一说,只是此蛊实在匪夷所思,就算有,其本身也只是一种烈到极致的蛊毒,有害无益。再说他本身并不研究毒药,对於苗疆蛊毒,只是略略知晓而已。
“这种东西……竟真的有吗?……”白予灏抖得厉害,杯中的茶水也早被他洒光了,身上的棉被掉在地上,发丝上的冰屑融化成水,沿著发尖滴下,显得十分狼狈苍白。
肖烜嗯了一声,沈吟道:“蛊虫有一对,一雌一公,雌虫剧毒无比,公虫逆神回天,但这两只蛊虫,相生相依,从不离弃,若强硬分开服下,那两虫本身的效用,也就没有了。”
白予灏轻轻一震,心道果然,蛊毒本来就是剧毒,若说它能救人,那才是真正的不可思议。
“那、那……要怎麽做?”
肖烜看了白予灏一眼:“我说服了离幽,他已经同意献出两只蛊虫,可是剩下的问题,实在难办……”肖烜同白予灏一样,虽然都为当世少有的神医,但大都不了解蛊虫毒药,而且研究的都是治病救人的法子,蛊毒一事,最明白的,当世之下,也只有离幽而已。
“君赢冽死去多天,雌虫的毒素,绝对不能蔓延到他的体内。”肖烜缓缓说道:“离幽不想救人,为今之计,也只有求他。”
“那我去。”白予灏挣扎著要下床,却被肖烜拦住。
“不用了,你找他没用的。”肖烜苦笑:“他性格孤僻冷漠,只要不关他的事情,他都不会管的。”
“那、那怎麽办!?”白予灏本来兴奋得发抖,现在却突然被浇了一盆冷水,眼眶通红,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肖烜抿了抿唇,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一下,揉乱他的头发,安慰道:“担心什麽?还有我呢。真是个孩子。”
“师傅……”
“我去帮你找离幽,只是他性情孤僻,不知道会不会答应。”肖烜笑得有些勉强,却故作轻松地拍了一下他的後脑,安慰道:“别担心了,我尽力,恩?”
白予灏紧张地望著他,身上的薄冰融化,湿透了他的衣服。
肖烜笑著将他按到床上,掖好了被子,虎起脸威胁道:“闭著眼好好休息,你睡了我才会去帮你求他,说不定一觉醒来,君赢冽就能好好的,坐在你的面前陪你说话。”
白予灏连忙闭上眼睛,不敢说话。
肖烜哈哈笑了一声,然後又忽然沈默下来,看了他半响,等他呼吸渐渐沈稳下来,才转身离去。
白予灏睡著了,棉被很温暖,一切都像回到了小时候,梦里也梦到了很多,但却乱糟糟的,有师傅,有皇上,也有赢冽倨傲冷冽的脸,他抱著他们的孩子,和他并肩站在连绵的草原之颠,春风柔和,飘散著淡淡青草的味道,天空碧蓝,白云柔软,和谐而美好。
忽然眼前一黑,白予灏脚下失重,嘴里不断地唤著赢冽的名字,手中的孩子也被什麽力量夺去,白予灏惊慌失措,忽然眼前景物一转,来到一间冰窟之前。
推开房门,有一座冰床,在黑暗的空间里散发著诡异阴暗的蓝光,白予灏著魔般的,向那里走去。忽然就是赢冽的尸体,冰冷僵硬,散发著腐臭的气息,阳光一照,那人的肉体,逐渐腐烂起来。
白予灏啊地一声,再定睛看去,就只剩一堆白骨,阴森恐怖,血淋淋的黑洞里,忽然一滴眼泪,流下脸庞。
“赢冽!”白予灏被吓了一跳,心中绞痛,登时醒来。
“白哥哥?你醒了?”离月听到响声,欢呼一声,顺便倒了杯水,递了过去。
白予灏呼吸不稳地喘气,大致打量了四周,发现还是睡前的寝室,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接过茶盏,喝了一口,随意道:“我睡了多久?”
离月笑道:“白哥哥你睡的很久,都有两天了,之前受冻严重,肖叔叔还来看过你几次,你都一直没醒。”
“什麽!?”白予灏差点尖叫起来:“我都睡了这麽久?怎麽都没人叫醒我!?赢冽怎麽样了?放的好不好,有没有被……”白予灏炮语连珠,直接撩开被子就要下床,谁知却睡了太久,脚下一软,直接跌倒在地。
“白哥哥,白哥哥……”离月忙去扶他,奈何她力气太小,白予灏又是男人,扶了几次,怎麽也扶不起来。
“你放心!他好好的,一点问题都没有。”离月好声好气,道:“我求了父王,肖叔叔也求了父王,没事的,没事的。”
白予灏恍了恍神,眼神渐渐清明起来,道了声谢谢,从地上爬起来。
离月扶著他坐到一旁的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