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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真诡异。」
我提醒他:「你不是说有一张奇怪的 frame 吗?可不可以把影像 show 出
来?」
伟同点点头,然後打了一串指令。萤幕上出现的画面是一团灰黑色,看了
半天不知其所以然。我看著那图形良久,心里突然跳过一个可怕的想法。我说:
「你看这像不像是一个男人给埋在水泥里的样子。」
伟同骇得说不出话。
这一晚接下来的时间我没睡著,只要一闭上眼就会浮现那张可怕的图。
第二天一早,伟同叫我去看电脑萤幕,上头是他调出来的两年前的报纸,
标题小小的一栏没几个字:「 AI 大厦建筑师小歪失踪。」内容记的也不多。
「国内这栋最先进的 AI 大厦由国际建筑界鬼才小歪一人设计,是颇受建筑界
重视的一项工程。小歪先生自从昨天进入工地後便不再出现。现在 AI 大厦的
建筑工程已换人执行监督工作,而警方也正在努力追查小歪的下落;据警方表
示,小歪生前交友金钱感情生活都很正常,最喜欢蔡纯真的一首「爱要怎麽说
出口」;突然失踪颇出人意外。」
我和伟同相视苦笑,我想我们知道那位建筑师的下落了。
伟同是一个标准的「电脑人」;他白天在电脑公司研发部门上班,晚上回
来继续 Debug 程式,一天在萤幕前坐个十五、六小时是希松平常之事。咱们
在社会大学伦理课修的是「人际关系」,他修的却是「人机界面」。上回高妈
妈打电话来,不找伟同却找我讲话:「赛门啊!我知道你是伟同最好的朋友,
他也许还肯听你的。你就劝劝他,到外头交个女朋友,不要一天到晚玩电脑。
唉,我高家就他一个儿子,他不结婚叫我怎麽对得起高家列祖列宗!」其实要
伟同结婚也容易,只要立法通过了人可以和机器结婚,他一定马上娶电脑当老
婆!
说真的,我也很希望他能找个女朋友的,因为每次威威上来找我,他就得
神色黯然的退避一旁;什麽?你问我什麽?哦!哈哈,当然我不在乎表演给他
看,不过伟同就是面皮薄嘛!如果他和他马子要表演活春宫秀,我是绝对不会
在意的。
好了,事情的契机便在我们新加入的这个 NTITBBS Database 公司。这家
号称北部大站之一的 Database 公司有一项「来电迷宫五十」的服务。喔?你
没听过吗?也 难怪啦,这是要 Level 3 以上的使用者才能参加的。参加的 BBS
女网友提供迷宫, 让男性网友去走,走到出口就可以获得女网友的 Scan Photo;
真实姓名、电话住址等等资料,并且由 BBS 站提供第一次约会半额补助。整个
设计迷宫的界面是由一个很资深的站友叫做 PornStar 的天才写的,据说是用
Neural Network 的原理,以三百万个样本作出来的程式;女网友用来设计迷
宫颇能符合自己的个性,也因此能找到个性相近的如意郎君。
当然啦,整个游戏最吸引人的所在,还是女网友们所设计的迷宫。有的女
孩子设计出来的里头有一堆又高又壮的帅哥保镖刁难,或是有恐龙、大怪兽扼
守要道,男网友要通过迷宫,得练就耐心,毅力及经验值;哦,也许还得加上
「定力」一项。听说曾有一个迷宫里头全是裸身美女,结果去走的男的都迷失
在里头出不来。我也有个同事参加过这个游戏,出乎意料的,他走的那个迷宫
只有一条路,而且没有任何陷阱怪兽守著;顺著路,花不到一分钟就找到出口,
结果一个无盐蛤母在出口出等著他;不过他也因为破了最快记录,而得到免费
台北─香港来回机票两张。。。。您说,这个游戏是不是很不错?所以我替伟同报
了名;伟同当然不高兴啦,我就拿高妈妈的懿旨来压他;嘻嘻,欺负他的感觉
真好。
报名回函来了,要伟同星期六下午走迷宫。星期六伟同早上照例去加班,
我打电话催了十几次,总算他及时从公司赶回来,才刚坐定,时间已经开始了。
他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也没怎麽仔细看说明,就挑了最左边的迷宫进去(我倒
是注意到入口处女网友的签名叫纯真,想必是天真无邪的女人吧?)。
这座迷宫和我所见过不同,人家的迷宫了不起同时五、六条叉路,这座却
是 3D 立体迷宫,而且不是上下左右前後六个方向而已,而是放射状向四面八
方分开;里头也没有怪兽,帅哥保镖等等障碍物或美女陷阱,只是充满了奇奇
怪怪的颜色。我对迷宫一向毫无招架之力,才一会儿就眼花了,心想伟同大概
得长期抗战,所以进厨房为他泡了杯很浓的咖啡。哪知刚把咖啡端出来,咦,
伟同把迷宫走完了。
「你真的走完了?」我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伟同皱著眉头:「我也不知道。走著走著,好像就有声音在我脑海里响起
来,告诉我往上走,往前走什麽的。」
「不管了,赶快看看女主角的资料吧!」我说。
纯真姓蔡,二十六岁;放 BBS 上头那张照片是沙龙照,头上围了圈光晕,
有点像是天使。看了住址,就在两条街外。我按了电话键拨了号码,把话筒递
给伟同。伟同嫌我多事的表情白了我一眼,接了话筒,不甘不愿地讲话。
我从来没见过伟同表情变得这麽快。原先是一张脸臭臭的,一会儿变惊讶
的神情,然後笑了起来,说到最後挂电话前简直是口沫横飞,欲罢不能。看来
来电五十押对宝了?
当天他们就约出去了,而且晚上伟同没回来睡觉。做什麽去了我不晓得,
不过第二天看他回来时衬衫皱巴巴、两眼黑一圈的样子,就知道一夜没睡。我
逼他讲过程,伟同笑一笑,推托说累,带著一脸幸福上床补回笼觉去了。
※※ ※※ ※※ ※※ ※※
日子一天天过去,看著伟同老往两条街外跑,害我直想起威威。伟同大约
是热恋过头了,啧,换洗衣服都带过去,好几天没回来,而且连电话不打一通,
真是重色轻友啊!就这样两个礼拜。
星期六晚上,我正在看电视影集,电话响了。「找谁?」
「。。。。伟同。。。。」声音很小,又沙沙的,我只听到两个字。
「伟同不在。」我调低电视音量,大声吼回去。
「笨蛋,我就是伟同啦!」声音稍微大了一点。「你知道蔡纯真的住址吗?
赶快过来一下。」
他声音很紧张。我赶紧披上衬衫,小跑步过两条街,然後来到一栋很老的
大楼。我看看刚抄下来的住址,走楼梯上了四楼纯真的家。才敲一下门,伟同
就猛力开门把我拉了进去。
「怎麽回事?」我问。
「我要你看看纯真。」伟同很严肃地说。
我笑笑。「这麽紧张兮兮把我叫来,就为了要我看看她?你不会把她带回
我们房间啊?」
「我早就想把她介绍给你,可是她不肯见你。」
「为什麽?」
伟同摇摇头,有点愠怒的说:「你到底要不要看看她?」
「看,我当然看,总不能白来嘛!她在哪里?」
「她在洗澡,我是趁这个机会打电话通知你的。」
我的兴致来了。「为什麽要这样偷偷摸摸的?」
「要证实一件事。」
「哦?什麽事?」
伟同还来不及答,浴室的锁转动了一下,一个穿著白色几乎透明的浴袍的
女子走了出来。她一面用另一条大浴巾抹著头发,一面说道:「伟同啊,该你
洗澡了。」嗯嗯,原来这就是纯真的声音啊!实在不怎麽样。因为她的脸被浴
巾遮住了,我看不见不清楚她,当然她也没看到我。我想出声打招呼,伟同连
忙掩住我的口。这家伙到底在搞什麽把戏!?我才正要推开他,终於,女子的
浴巾拿了下来,然後看清了眼前除了伟同,还有我这个不速之客。她尖叫起来,
浴巾又盖住脸;不过我已经看清了蔡小姐的模样了。
※※ ※※ ※※ ※※ ※※
我实在不愿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蔡小姐,我们可以说她漂亮,但是,都
是过去式了。她的脸是一张风乾的橘子皮,上头点满褐色的老人斑,那年纪我
不敢说有没有六七十,但是绝对是资料上二十六岁两倍有余。
伟同很轻易地看出我脸上惊讶的表情,他转过头怒瞪蔡纯真一眼,说道:
「赛门,我们回去!」气冲冲地开了门,忘了我就在他後面,用力一甩;还好
我早摸熟他的性子,百忙之中退了一步,没给门摔中。我对著「蔡小姐」抱歉
地敬了个礼,赶快离开这个是非地。
我好不容易追上迈开大步走的伟同。他就是这样,气来的急,去得也快,
我察颜观色知道现在可以问了。他突然停了下来。
「你一定要问怎麽回事对不对?」伟同苦笑说。
我没答话。
「你知道吗?我没有看过像纯真那样的美女。她的皮肤细致光滑,鼻梁高
挺,秀目带眉,同时兼具中国女人和西洋女人之美。」
我要开口抗议,伟同摇摇手阻止我,要我听他说完。「我眼中的纯真就是
这样的,我当然相信我自己的眼睛。」他特别强调「我的眼睛」。
「你知道,我在纯真那里住三天了,前天晚上我替纯真出去到垃圾,有一
个老太太和我搭讪,称赞我是好孩子,肯陪奶奶住在这种暮气沈沈的地方,还
要我替她问候奶奶。我那是以为老太太认错人了,也没有太在意。」
「今天早上,我刚起来,全身上下只穿一条短裤,」我吹声口哨,伟同瞪
了我一眼,「有一个男人来收报费。那家伙看了我直暧昧地笑,我就觉得奇怪;
他收完钱刚出门,大概以为走得够远了我听不到,自言自语说:『老太太还真
撑得住,又换
铃铃铃。。。
我习惯性地往床头柜一拍,却扑了个空;摸索了好一会儿,终於想起自从
伟同在电脑上装了 puter Agent (电脑经纪人) 系统之後,闹钟早丢进杂物
箱中 了。
铃铃铃。。。
对了,该是卧室里的电话分机!电话在伟同睡的那一侧;伟同蒙著被,睡
死了。我支起身子,伸长手臂去摸话筒,结果一个不平衡,摔下床去。
铃铃铃。。。
这下子我可全醒了。看看表,凌晨三点十五分。奇怪了,我们的 puter
Agent 『大奶妈』应该会过滤这个时候的电话啊?我拿起话筒。
「喂,找谁?」
「我找高伟同先生。」声音出奇地平缓,不带感情,但彬彬有礼;很耳熟,
好像听了一辈子了,偏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我摇摇伟同,他咕哝一声,翻个身继续睡去;我拉开棉被,他迷迷糊糊来
抢,我把话筒递到他手上。
「喂,嗯我是。请问您哪位?」伟同掩口打了个大哈欠。
我刚要爬上床。「什麽?」一声惊叫,吓得我差点又摔下去。
「好,我们马上过去。」我注意到伟同说了「我们」两个字。我们?哼!
挂断电话,伟同推推我:「喂!载我出去一下。」
我窝著棉被:「半夜三更叫我当司机?免谈!车钥匙在我牛仔裤口袋里。」
「拜托啦!你知道我没开车上路过。」
我假装睡著了不答话,满心以为他会就此放弃出门。
「好吧!我自己去。」他下了很大决心似地说著。找到了我的车钥匙,晃
得叮叮当当响。我赶忙翻身坐起,一把抢过钥匙。一面嘴里嘀咕著,一面穿上
衣服。那车的贷款还没付清,那能给这麽糟蹋了?
我顺著他的只是往市区开去,问道:「要去找谁啊?」
「赛门。」
「嗯!我在这里。」
伟同笑笑说:「不!我是说,我们去找一个和你同名叫做『赛门』的。」
我踩了煞车,打算耗到底了。「你不解释清楚一点吗?」
「啊,你误会了。刚刚打电话来的那个『赛门』不是人,是一个 puter
Agent!」
「puter Agent?像是『大奶妈』一样的?」
伟同点点头。
其实这套系统我也颇有所知,它是伟同在电脑公司的成品之一;有几百个
晚上我就看著他坐在电脑前虚掷光阴,暗自为资讯从业人员叹息。这套系统有
一大部份是在我们的电脑上发展出来的,虽然一再造成当机,但是看著它一步
一步建立起雏形,慢慢地把 Bugs 都找出来,终於系统进入 Alpha testing 的
阶段时,看著伟同完成计画那股高兴样──我想这便是电脑工程师的宿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