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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琅解开随身携带行囊,露出一个尺长匣子,打开,里面是一张卷得整整齐齐黄帛。
萧曜盯了这张黄帛片刻,唇边忽然露出了一丝讥讽般冷笑。他目光转向萧琅,冷漠地道:“三弟,说来可笑,你我二人,同样带兵,同为藩王。你灵州,我丰州。只是不知何时起,人人都认定我怀了逼宫篡位之心,你却是忧国忧民安邦之王。就连先帝……”
他再次看向那张静静躺匣子里黄帛,唇边冷笑之意浓。
“就连先帝,他临死之前,也不忘留下遗诏交托给你。这是随时悬我头顶一把利剑么?倘若听话,便让我继续做我北庭王,替这个朝廷效力,倘若他日一旦异心,这便是随时可以断送我头颅催命符?三弟,我说对不对?”
萧琅望着他,微微摇了摇头,目光里带了丝难言复杂之色,被萧曜看见了,哈哈大笑道:“三弟,做哥哥,至今还记着你小时,我教你射箭时情景。人说天家无情分,也对,也不对。有时候,之所以反,乃是不得不反。倘若有一天,换成是你,头顶上悬着一把随时可以掉下来斩断你脖子利剑,你就会明白我此刻感觉了。”
“二皇兄,”萧琅望着他,平静地道,“先帝临终前,确实有遗诏交托于我,此事也算人人皆知。现我带来了,你可以看一看,先帝临终前,到底要我做什么。”
他拿出那卷黄帛,递了过去。
萧曜接过,飞扫了一眼,忽然,整个人定住了。
萧琅道:“先帝遗诏说,倘若有朝一日,傅家借势坐大,意欲图谋不轨话,命我凭此遗诏,斩除傅家。先帝还说,他为国君虽不过五载,却深觉其中不易,自己亦无大能,不过勉强为之而已。桓儿年幼,体亦弱,他观察之,性格也随己,恐也难当大任,往后唯倚仗忠臣良将而已。倘若万一有任何变故,或未及成年便夭折,先帝以为二皇兄你能接替此位。天下臣民,若有不服,命我出此诏书。”
萧曜定定望着手中黄帛,鲜红玉玺,丝丝分明。渐渐地,面上现出浓重愧悔之色,忽然放下黄帛,对着南向下跪,行三跪九叩之礼,起来后,道:“三弟,原来竟是我气量偏狭,枉测圣意,错想了先帝。做哥哥,就此对天起誓,从今往后,必定与你一道共同辅佐幼帝。倘若有违此誓,叫我便如此案!”说罢抽出腰间佩刀,举起重重砍下,一方桌角立刻落地,“我明日立刻点兵,发往北鞨!”
萧琅面露笑意,道:“如此好。愚弟就此谢过。有二皇兄这一句话,何愁胡虏不灭!”他停了下,问道,“不知我……”
萧曜哈哈笑道:“怪我不好,把你王妃给绑到了这里。她一切都好。我命人送你们回去,路上紧赶着些,应也不至于耽误你们大喜之日。做哥哥恐怕赶不上喝你们喜酒,惟愿你二人蓝田得玉,天成佳偶,往后如鱼得水,并蒂花开!”
萧琅笑道:“多谢二皇兄吉言!若是方便,愚弟这就去看下她?”
萧曜道:“自然。我就这带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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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随萧琅一行人上路后,绣春还是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但是看到他兄弟俩完全哥俩好样子,虽然对自己无端遭这样一场意外还是有些不,好歹,萧曜过来向她赔罪时候,还是做出了大度样子。上路之前,萧琅也对她赔罪,歉疚地道:“是我连累于你,这些天让你担惊了。”
被他这样凝视着,听他对自己用这样语调说话,绣春心情,现真是完全治愈了。
她回望着他,低声道:“殿下,以前你说过,你想要一个能够和你并肩而立女子。我会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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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婚期定于正月二十。今日是初四,还有半个月时间。萧曜派了个人带路,引他们抄近道,从丰州侧一条穿过丛林军用道上离开,可以缩短两三天路程。出了林后,路上紧赶着些话,还是能赶得上预定婚期。
出发后当晚,天黑之前,一行十几人借宿了附近一处村落里。村中有大约十几户人家,都是猎户。村民并不知道这一行人身份,但看样子,也知道是贵人。不敢怠慢,腾了几间屋出来。绣春因前些天一直没睡好,白天赶路也辛苦,躺下去后,很便睡着了。睡得迷迷糊糊似乎是深夜时候,忽然被一阵嘈杂声惊醒,翻身开窗出去查看时候,发现外头火把曈曈,庄子里似乎闯进了一批人,手执刀弓,她正好看到近旁屋里一个村民惊慌失措地从里头跑出来,迎头被闯入者一刀砍倒地。
这是来了强盗了!
绣春急忙返身,也没时间点灯了,正摸黑飞穿衣服,门外一阵脚步声,门砰地一声,被人从外一脚踹开,眼前一亮,看到一个形容凶恶男人出现了门口,一手执火把,一手拿刀,看见绣春,面露狞笑,大笑着大步踏进,绣春被迫退到屋角,那人目露淫邪之色,丢下刀,狂笑着朝她扑过来,她大叫一声,那人忽然停住,她面前摇摇摆摆数下后,轰然倒地,后心已然插入了一柄刀,刀把还嗡嗡颤动。
她惊魂未定,看见萧琅朝自己大步奔来,拉了她手往外去,迎面恰又来了一个闯入者,狂吼着举刀之时,萧琅手起刀落,迅如闪电,绣春面上被喷溅了一道带了咸腥味温热液体,骇然见那个人头歪到了一边,折成一个诡异角度,半边脖子已经被刀砍断。
不远处前方,萧琅随行已经与闯入者厮杀了,到处是火光和惨叫声。叶悟杀死面前一个人,嗤一声,从对方胸膛里拔刀而出,不顾肩上一道正流血伤口,朝着萧琅飞而来,大声道:“殿下,对方三四十人,十分凶悍,我带弟兄们杀,你先走!”
萧琅飞脱□上外衣,罩绣春肩上,“你带她到附近躲一下,保护她安全,过后我与你会合!”
叶悟一怔,“照我话做!”萧琅厉声道。
“是!”叶悟一把拉了绣春,朝着停马地方飞奔而去,将她抛上马背后,自己跟着翻身而上,朝着村外飞奔而去。
马匹林中出去数里地后,停了下来。叶悟让绣春继续坐马上,自己下来,对着村落方向眺望。
绣春一直打寒颤。身上已经多穿了件萧琅外衣,寒意却还一阵阵地透骨而入。她回望村落方向,隐隐还能看到被火点燃后村舍燃烧时发出火光,夜里看起来分外分明。
“叶大人,你回去吧!我这里等!”
她极力压住格格抖动牙关,颤声道。
叶悟不语。她又说了一遍。
“陈大小姐,殿下命我护着你,我便寸步不离。等着他就是。”
叶悟淡淡道。
绣春沉默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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厮杀结束了,将近四十个闯入者,后逃走了四五个,其余全部被杀或受伤倒地。萧琅这边,十几个人也是伤亡殆,村民死了十个,村落里,燃起余火还未灭,到处是哀哭亲人悲痛之声。
萧琅坐雪地里一块石头上,用撕下衣角裹着一边臂膀上刀伤,以齿咬住,打了个结。他身后,传来一个俘虏阵阵惨叫声。稍倾,一个侍卫略微步履蹒跚地朝他走了过来,面上还带了狞色,喘息着禀道:“殿下,已经招供了,果然是扮作平民东突人,都会说当地话。说是从伦河那边偷偷潜来,奉命过来屠村,然后扮作当地人潜下来,以刺探消息,没想到竟遇到了我们一行人。据他说,伦河那边,已经悄悄调集了大量军队。”
萧琅停了动作,皱眉沉吟片刻,点头道:“做得很好。”
“还有几个活着俘虏……”侍卫问道。
“杀了。”他淡淡道。
“是。”侍卫立刻应声。
萧琅看了眼叶悟方才去方向,道:“你们几个受伤也不轻,暂且这里歇着。”
侍卫应了声,萧琅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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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落方向火光,渐渐微弱下来。万籁俱寂,偶尔传来夜枭声,增添了几分阴森之意。绣春压抑得简直要透不出气时候,又听到一声夜枭声。一直默默不作声叶悟仿佛一下兴奋了起来,立刻也摸出暗哨,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一阵火把光出现视线里,绣春睁大了眼望去,看见萧琅正踏着雪,朝这边过来。
叶悟立刻迎了过去,绣春忍不住,热泪忽然从眼里流了下来,急忙擦去,也跟着翻身下马,迎了过去。
他身上和脸上,满是血污,左臂也受伤了,血仿佛已经凝固,渗透了出来,看着触目惊心。看到绣春泫然模样,他微微一笑,低声安慰道:“只是轻伤而已,我没事。”随即看向叶悟,道:“刚得知消息,东突人进攻北鞨,可能只是幌子,真正意图是吸引咱们注意力,等主力调去后,他们便从伦河一带突袭入境。你立刻回去,把这消息传给唐王,让他留意。”
叶悟面露讶色,咬牙道:“狗娘蛮人,竟也玩起了这招……是,我这就去!“说罢翻身上马,马蹄踏着小腿深积雪,朝着丰州方向疾驰而去。
绣春上前,解开萧琅自己胡乱裹扎伤处布条,检查了下伤口,见狰狞不堪,好还未伤到骨,这才略松了口气,替他仔细地重包裹住。
“我先带你回村吧。”萧琅牵住她手,往村落方向而去。
耳边一片宁静,只剩两人脚上长靴踏雪发出咯吱咯吱声。他手很暖,也很有力量。绣春一直剧烈跳动着心脏,刚刚恢复了些平静,忽然,侧旁里传来一阵异响。萧琅身形定住,立刻将手中火把按往雪堆中熄灭,呼得一声,一支羽箭从侧里斜斜而来,他猛地拔刀,寒光闪动中,叮一声,挡开了箭。
这是东突人惯用弓弩,射力大,杀伤强,缺点是不能连发,一发之后,必须要另装箭弩。
借了月光,萧琅已经看见侧前方树后晃动着两个身影,估计是方才厮杀中落单逃脱东突人,一把将绣春按地上后,自己朝那方向疾奔而去。
必须抓住对方发箭空隙进行反击,否则十分被动。
那两个东突人没想到他身形如电,这么便已经到了跟前,来不及再次发弩,拔刀相迎。一阵短兵格斗,金铁相撞之声中,先前一个大腿已经受伤东突人腹部拦腰被削,当即倒地,另一人臂力奇大,死命格杀,一刀劈下时,萧琅闪过一边,刀脱手而出,斜斜插了雪地里,脚下似乎一个不稳,人也往后倒了下去。
东突人见一击而中,嘎嘎狂笑,声如夜枭,近前举刀要砍下时,忽然心口一凉,地上人飞从靴中拔出一柄不到尺长匕首,寒光一闪,匕首便无声无息地插入了他心脏。他身形凝固片刻,手中钢刀落地。
“卑鄙,不是英雄好汉……”
他目中是不服,口中喃喃吐出了这俩字。
萧琅冷冷道:“暗箭前,彼此彼此。”
东突人倒地,萧琅从地上跃起,朝着绣春回来,拉她起身时候,绣春忽然看见那个先前倒下东突人竟还没死透,正摇摇晃晃地坐起身,张开了手中弓弩,用全身后力气,朝着萧琅后背发射,然后再次倒地。
“小心!”
她大叫一声。
萧琅猛地回头,反应极,立刻抱住绣春望边上扑去,堪堪躲开了那一箭,边上恰是一道缓坡,两人收不住势,雪地里滚了数米远路,身形刚停住,萧琅忽然觉到身下地面微微塌陷,陡然意识到不妙,待要脱身时,已经迟了,和绣春一道,齐齐掉下了一个坑井。
绣春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只觉自己飞下坠,砰一下,压到了一具身体上,下坠之势这才停住。定睛看去,借了微弱夜光,这才发现自己和萧琅竟似坠入了一个陷阱。萧琅正被她压身下。
她倒没怎么样,听见身下人发出一声短暂吟呻,急忙翻身下来,惊慌道:“你怎么样了?”
萧琅发现自己与她下坠到这个猎人所设陷阱中时,立刻便抱紧她,用自己身体替她挡了这一摔。他本就受了些伤,加上她体重,乍落地时候,一阵血气翻涌。好井并不深,运气也算好,当地猎人为了不损猎物皮毛,设陷阱时,底下不会倒插锋利之物,这才与她一道,逃过了一劫。
萧琅仰面倒半雪半冰井底,听见她焦急询问,苦笑了下,咬牙道:“我没事……”等那一阵气血翻涌过后,他慢慢坐起身,抬头看了下井口。
陷阱不深,但四壁都已经冻结成冰,光滑如镜,落里头,便是变成壁虎,单凭己力,也不可能爬上去了。
“别怕,”萧琅安慰她,“咱们这里等着,会有人找过来。”
绣春点头。
起先一直活动,心情又紧张,也不觉太冷。现枯坐这个冰井之底,很,绣春便瑟瑟发抖起来,看向萧琅,他身上连外衣也没有,急忙脱下他原先给了自己那件,给他披了回去,萧琅伸手拉过她,将她抱自己怀里,两人用体温相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