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彦莹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跟肖老大与肖大娘去说,还不如自己想办法呢。这官府里的人,欺善怕恶,到时候被逼得狠了,只能拿了豫王府的腰牌出来看看能不能唬得住了。彦莹直起身子眺望了一番,她能见着不远的地方有重重叠叠的楼台亭阁,也不知道豫王府的别院是不是在那边,好像离肖家村确实不远。
“二姐,你瞧那边的宅子!”彦莹指了指那处楼阁亭台:“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不?”
“怎么不知道?那不是豫王府的别院?咱爹在那里打过短工,我还去给他送过饭呢。”二花顺着彦莹的手指看了看,颇有几分惊奇:“怎么了?”
“二姐,要是官府里头真来了人,你敢不敢去礼豫王府搬救兵?”彦莹拉了拉二花的衣袖,从怀里摸出一块腰牌来:“上回我去给那许世子做饭菜,他赏了一块腰牌,说只要是有什么事儿,便直接去找他。”
“真的吗?那世子爷真的这般说?”二花眼中露出闪闪的光来:“这可真是太好了!有世子爷撑腰,咱们还怕那四斤老太!”
彦莹笑了笑:“二姐,到时候四斤老太来了,我在家里应付,你去搬救兵,咱们兵分两路,我只是怕你不敢去呐。”
“敢,有什么不敢的!”二花拍了拍胸脯:“看我的!”
“二姐,你瞧,那边有一蔸小笋子!”彦莹低下头,就见那边有几个深绿色的笋尖冒了出来,一点点的在地面上,就如棋盘上的棋子一般。
全家人的吃穿嚼用都得从这上头来,这可是自己在大周朝的第二桶金,彦莹笑得眉眼弯弯,快速走了过去,拿起小锄头,轻轻的挖松了小笋旁边的土,然后揪着那笋子望外一拉,一蔸笋就被她拔了出来。
金色的阳光照在大地上,灰褐色里的泥土上有几片灰绿色的笋壳,彦莹眉开眼笑的将小笋子放到篮子里头,对着二花兴致勃勃道:“要是那许世子不愿意过来,你就告诉他,我家有一种他从来没吃过的菜,酸笋炒肉末,他那个吃货肯定会闻着香跑来了!”
太阳升到了中天,村口的那棵大槐树叶子绿油油的闪着亮,树底下一层厚厚的落叶,被风一吹,到处散落。
连续出了几日太阳,村子里的路已经被晒得坚实了不少,黄泥已经干了,路面有一块块的禇红颜色,就如没有搽得匀称的胭脂,深深浅浅的交错着。四斤老太挎了个篮子,上边盖了一层白羊肚毛巾,带着孙子狗蛋,飞快的走在黄泥路上。
“奶奶,你真带我去豫州?”七木睁大了眼睛,很是兴奋,他要去城里了,肯定能见着不少新鲜东西,回来可得好好得跟大木他们吹嘘一番。
“还会是假的?”四斤老太摸了摸狗蛋的脑袋,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她心里头十分得意,肖文华拿了二十两银子给她,让她帮忙去给她那主簿表哥通个气,说说肖经纬的事情,她自己抓了两只老母鸡,捡了几十个鸡蛋放在篮子里头,打算将这两件事情一道与她那表哥说说。
哼,肖家三丫头,到时候我看你还嘴硬!四斤老太一想着衙门里来人将彦莹抓走,心里头就有说不出的爽快,你敢得罪我?咱们走着瞧!
走到村西头肖来福家里,四斤老太敲了敲院子门:“来福大兄弟在不在家哇?”
“谁啊?”里边有人应了一声,就听踢踢踏踏的一阵脚步声,大门打开,里边露出一张脸来:“哟,四斤老太啊,你找俺家来福有啥事?”
“我想雇他的车去豫州城里走一遭。”四斤老太望着肖来福媳妇直乐呵:“他应该回家吃饭了吧?就在饭时走一转,不耽误他田里的功夫!”
肖来福媳妇点了点头:“没事,他刚刚回来,正在吃饭,就让他赶紧跟你跑一趟!”肖家村离豫州城不远,骡车来回不过大半个时辰就好,五十文钱一趟,也亏不了。肖来福媳妇催着肖来福赶紧扒了饭,赶了骡车送四斤老太进城:“快去快回,我等会先去给咱们田里头放水!”
肖来福甩了甩鞭子:“四斤老太,你是要去哪里呢?”
“我去凉州县衙找我那主簿表哥。”四斤老太爬上了骡车,说得很是骄傲,阳光照着她瘪瘪得嘴巴,那里缺了一颗门牙,说话有些漏风:“你先去买点家里要用的东西,然后到知州衙门那里等我。”
听四斤老太提起知州衙门,肖来福不由得肃然起敬,赶紧甩鞭子将骡车赶了起来,骡车走得格外有劲,嘚嘚儿的响着,一路飞奔,不会比马车慢了多少。
骡车停在衙门那边,四斤老太从马车上挪着手脚下来,衙门门口几个差人看着她挎着篮子昂首挺胸的就要往里边走,一把拦住了她:“你这婆子怎么乱走,这地方是你能来的吗?”
四斤老太瞧着几个看门的脸色不太好,心中也是一咯噔,从篮子里掏出两个鸡蛋来:“大兄弟,我来找我表兄的,你们行行好放我进去,这两个鸡蛋就给你们拿回家去炒菜吃。”
几个差人看着她手里的鸡蛋,哈哈大笑起来:“恁个老虔婆,竟然拿两个鸡蛋就想买通我们弟兄几个,当我们没看见过鸡蛋?”
瞧着几个差人那凶巴巴的模样,四斤老太唬得脚发软,只不过想着肖老大家那个菜园子,登时又来了神气:“我是高主簿的表妹,嫁在城北肖家村的,今日找他有了不得的事情要商量,你们赶紧给我通报去。”
几个差人见着四斤老太忽然来了神气,也拿不定主意了,从头到脚打量了四斤老太一番,见她穿得倒也还干净整洁,头发里还插了一支小小的银簪子,瞧着不像是穷得来打秋风的。有一个差人犹豫的说了一句:“我进去跟高主簿说说,指不定真是他亲戚。”
“你勤快你去说!”旁边几个起着哄:“我瞧你就是想拍马屁呐!”
那个差人也不分辩,转身一溜小跑的奔了进去,不多时跑着出来了:“老婆子你跟我走,高主簿说让你进来。”
四斤老太挺了挺胸,朝那几个站在门口的差人轻蔑的看了一眼:“我就说过我是高主簿的表妹,你们偏偏还不信!”她拿着两个鸡蛋就往那领路的差人手里塞:“这两个鸡蛋你就拿回去当菜吃!”
那差人推推搡搡:“不用了,不用了!”都已经走到了衙门里头,要是被人瞧着收了东西到知州那边念上一耳朵,说不定自己这差事就没了——更何况这老太婆只塞了两个鸡蛋,为了两个鸡蛋丢了差事,实在太不合算!
见差人坚决不肯收,四斤老太将那两个鸡蛋放回篮子里边,不住的点着头:“大兄弟人真是好,我少不得给高主簿说几句好话!”
差人笑道:“那就多谢老太太了!”一路将四斤老太从偏门引进了一个院子,那是衙门里主簿知事们务公歇息的地方。走到一间屋子面前,那差人将门略略推开,朝里边喊了一声:“主簿大人,人给带过来了。”
四斤老太激动得全身直打哆嗦,一手牵着狗蛋,一手将门推开,大步跨了进去,见着里头坐着的那个花白胡须的高主簿,眼泪水在眼眶里直打着转儿,奔上前去,捏着嗓子的喊了一句:“表哥!”
那声音若是二八芳华的少女喊出来的,定然很是好听,娇滴滴的,仿佛能挤出水来一般,可惜四斤老太的声音因为经常吵架,所以变成了高亢沙哑,可她此时要故作温柔,却如锯齿擦刮着铁皮一样,啁哳难听,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作者有话要说:
☆、主簿
高主簿手里本来拿着毛笔坐在那里誊录名字,听着四斤老太这声音,手一打颤,那支笔就掉了下来,正好掉在本子上,黑黑的一个团子。
“表妹,你今日怎么过来了?”高主簿愁眉苦脸的将那页纸撕掉,这是豫州城的户籍资料,他誊写了两日,这页纸写了大半个时辰,眼见着要写完了,被这毛笔一抖,全毁了。
“表哥。”四斤老太全然没理会到高主簿的苦恼,她眉开眼笑的将盖着篮子的那块白羊肚毛巾给掀开,里边两只老母鸡终于重见了天日,快活得很,仰着脖子咕咕的叫唤了起来。四斤老太一手一只,将老母鸡拎了出来:“表哥,我惦记着你的身子,特地给你送两只老母鸡来补补身子,另外还给你捎了几十个鸡蛋。”
高主簿瞧着那两只老母鸡,脸色缓和了些:“表妹,你该不是有什么事情要我给你帮忙吧?这么些年,你也就只过年的时候来看看我,现在正是农忙时节,你怎么又得了空给我来送母鸡?”
四斤老太被高主簿一句话戳破,可一点都不尴尬,她笑眯眯的直点头:“表哥,你咋就那样看得准呐,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还真是有事情来找你的。”
四斤老太将老母鸡放到地上,擦了擦手,这才抖抖索索的从中衣内里摸出了一个小纸包,将纸包打开,两锭白花花的银子出现在高主簿面前:“表哥,这是二十两银子。”
高主簿眼睛转了转:“我知道,你哪里来这么多银子?”
“这不是我的银子,这是你的银子!”四斤老太瘪着嘴巴笑得很欢实:“这是我们村长托我转交给你的,他那孙子肖经纬很是聪明,中了秀才,想要你弄他到衙门里做文书哩。”
“做文书?”高主簿转了转眼珠子,这衙门里前几日刚刚好还走了个文书,说是已经攒了些银子,准备明年再去参加科考,要去州里的学堂念书,知州大人正让他去相看一个过来替着,这不正好凑巧?
只是……高主簿眼睛转了转,二十两银子怕也是少了些,衙门里的文书,一个月能有五两银子,一年就得六十两,有时候拉线搭桥在中间揩点油,这一年一百两是笃定的。他笑着望了望四斤老太:“表妹,你回去跟那村长说下,他那孙子想做文书也不是不可能,只是现在有好几个想进来的,我也不大好向知州大人举荐呐。”
四斤老太听着这话着急了,捧着银子往高主簿脸上凑:“这不有银子吗?你十两,知州大人十两,这事情可不就结了?表哥,想当年你爬墙过来看我,说什么只要我让你做的事情你都会去做……”四斤老太眼睛一横飞了个眼波,只是那眼睛已经干了,多年前的春水成了一池死水,看得高主簿全身发毛:“表妹,你让他再添十两银子,这事情就包在我身上!”
“好咧,我回头就给他说去!”四斤老太将二十两银子放到桌子上边,用一张纸盖住:“表兄,我还有一件事情要来找你,这可是我自家的事,你非得来帮我做主不可!”
一提起这事,四斤老太还是气鼓鼓的,肖三花实在是太嚣张了,嘎巴嘎巴的将自家的羊吃了,自己请了肖文华去说赔偿的事情,她竟然敢跟村长对打起来,还叉着腰鼓着眼睛冲自己喊她根本不怕衙门里的主簿老爷,这可不是反了?
“表妹,你打算要她们家那块菜地?”高主簿听四斤老太说了下事情经过,想了想,摇了摇头:“总怕不行吧,一只羊多少钱?一块菜地该多少银子?这中间不是差一丝半点!”
“怎么不行?”四斤老太眼睛都红了,进城来找高主簿,不就是想要他给自己撑腰?结果他竟然说不行!四斤老太拍手拍脚的喊了起来:“表哥,那可是我们家的羊,母羊!母羊生几只崽子,那银子不就滚滚的来了?虽然地值钱,可一亩良田也才二十两银子,一块菜地不过六七两银子顶天了!再说,那肖三花这般嚣张,难道不给她些教训?”她瞅了瞅高主簿,哼哼唧唧道:“我说了,我娘家亲戚在豫州衙门做主簿,她只是冲我乐,说有个做主簿的亲戚没什么了不起,她才不怕你!”
高主簿听了,气得胡子一翘一翘:“小丫头片子,竟然敢说这样的大话?”
“那个肖三花跟疯了一样,还打我!”站在一旁的七木总算逮了一句说话的机会,站到他奶奶身边,恶狠狠的告状:“她真说了不怕你呐,叔爷爷!”
高主簿摸了摸胡须,好容易才将它捋平整,他眼中闪着气愤的神色:“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还以为天高皇帝远,没人管她不成?表妹,你明日买些酒菜到家里,我带几个衙役过来,喊了你们里长一道去那肖老大家帮你主持公道!”
四斤老太得了这句话,笑的眼睛都眯缝了起来:“表哥,还是你最好!我也就只有你这个当大官的亲戚,你要是不帮我,我就真没出去说冤情了!”
得了四斤老太的赞扬,高主簿气愤的心情稍微平息了些,整个人似乎要飘了起来,几乎要冲破这小小的房间,飘到天上去。这时那两只母鸡不合时宜的“咕咕”了几声,这才将他从云端拉了回来。
低头一看,地上一滩稀黄的鸡屎,发出浓烈的臭味,高主簿掩着鼻子冲到了门外,直着嗓子喊了起来:“快些拿笤帚进来!”
天气晴好,蓝色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