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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阿吉这个礼物时,哈利斯会有什么样的心情呢?”
突然被问这样的问题,洁皱起眉头,一脸严肃地说:“什么?你说谁?”
“阿吉呀!那个日本女人阿吉。”
“谁?”他说。
“下田的官员送给哈利斯的礼物呀!”我说,并且用手指着旁边的高中。
洁的意识这才被唤回来,就好像已经飞到火星的灵魂赶紧飞回纽约一样。
“阿吉?下田的阿吉?咦?为什么突然提到阿吉?”他说。
“因为正好经过哈利斯高中。”我说。
于是洁回答我:“我现在没有时间想这个。现在要想的事情是五十年前的曼哈顿,不是一百年前的日本。”
“我想,从日本来的你,一定有一些想法。”
“什么想法?”
“看到被当作礼物送来的阿吉时,哈利斯会有什么样的心情。”
“啊,我很了解。”洁说。
“什么样的心情?”
“给我女人还不如给我牛奶。”
“牛奶?”
“对。因为牛奶能够快速地缓和胃酸的浓度。我们都知道哈利斯有胃溃疡的毛病,所以比起女人,他更需要牛奶。当时的日本人是不怎么喝牛奶的,这一点让他很讶异。”
“哦?真的吗?”我说。
“真的。杰米,这件事在日本很有名。你住在哪里?”
“唔?啊!我住在五十街。”
“那么,我们在四十二街的车站分手吧!我想独自一个人慢慢想。”洁很快说。
“看来只好这样了。我好像打扰到你了。”
“我现在要想的事情不是阿吉或哈利斯,而是和沙利纳斯小姐事件有关的事情。要想的事情太多了。啊!”
洁突然叫了一声,并停下脚步,抬头仰望着天空,所以我也跟着抬头看天空。从看不到星星,也看不到月亮的黑色天空中,降下了一滴、一滴的水珠。
“是雨。”我说。
“下雨了,不快点走的话,就会淋湿了。”我大声地说。
因为我住的公寓就在地下铁五十街的出口,所以只要马上进入地下铁车站的话,就不怕淋湿了。
“洁,快一点。”我叫道。
但是洁一点也没有要离开的样子。他的脚好像被钉在地上一样,整个人也好像被冻僵了般,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
“怎么了?洁。”
我本来已经往地下铁的方向跑了,但是看到洁这个样子,只好转身向右往回跑。雨滴开始打在我的肩膀和头上。
“你想得重感冒吗?”
我说这句话时,洁说了一句我想像不到的话:“你说沙利纳斯小姐的房子要卖掉了?”
“我是说了。”我点头说。
“有很多人想买吗?”
“嗯,可以这么说。”我说。
“现在谁在那个房子里?”
“丽莎·玛利可能会在那里吧!她在那里整理家具,有些家具要卖掉,有些要留下来。她说要拍照给家具收购业者,还要做清单。”
“不得了了!”洁说。
“什么事?”
“丽莎·玛利很想要卖掉那里吗?”
“唔……是吧!”
“杰米,你一点也不会打扰我,我需要你的帮忙。”
“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
“你好像说过你有枪,是吗?”
“嗯。是斯普林菲尔德(Springfield)的自动步枪。怎么了?”
“我们现在就绕去你家拿吧!”
“好呀!我正好有很好的咖啡……”
“现在没有时间喝咖啡!赶快拿着枪去沙利纳斯小姐家。快!现在一分一秒都很重要。”
“为什么这么突然……”
“因为丽莎或许会有危险,不快点不行了。”
洁马上快步往地下铁的楼梯走去。他一边走,一边好像又想到什么似的看着我的脸。
“‘拒绝之门’!你有那个走廊的栏杆铁门的钥匙吗?”
“我没有。菲利浦或丽莎·玛利才有。我没有房子的钥匙。”
“啧!那么,我们绕到菲利浦住的地方吧!他住的地方和你的公寓很近吧?”
“走路就可以到。可是为什么要钥匙呢?丽莎·玛利在屋子里呀!”
“我知道。但是为了谨慎起见,还是带着钥匙比较安心,因为那可是能不能拯救丽莎的关键。”
“喂,喂,事情有那么严重吗?”我说。
“有,有那么严重。杰米,去找公共电话,找到电话以后,打给菲利浦。叫他带着钥匙,赶快去中央公园高塔。”洁非常匆忙地说。
2
丽莎·玛利在乔蒂·沙利纳斯寝室里,正在拍摄靠着窗户放置的北欧家具。就在闪光灯亮起的时候,一声尖锐的叫声也同时响起。丽莎·玛利往后跌了个四脚朝天,因为她看到窗户上的怪物。
丽莎记得非常清楚,那正是沙利纳斯小姐临终时出现在窗边的怪物。怪物的头有一半已经变成骸骨,剩下的一半是脸。但即使是脸,那也不像是人类的脸。怪物有肉的那一边的脸上,眼睛睁得老大,正在注视着室内的自己。
丽莎·玛利双手掩着脸,拉长了声音尖叫之后,慢慢冷静下来,再看一次窗户。怪物已经不见了,只看到对面摩天楼群的灯光。
是幽灵!幽灵又出现了。丽莎·玛利这么想。她的身体抖个不停,虽然幽灵已经消失了,但是她的颤抖与恐惧却愈来愈严重。因为刚才她所看到的绝对不是幻影,而是她已经看过两次、确实存在的东西。之所以认定他是幽灵的理由,就是他的身体是透明的。因为透过他的胸部一带,可以看到对面摩天楼的灯光。
挥之不去的恐惧感不断在体内扩张,无限高涨。丽莎因为恐慌而哭泣了一阵子。藉着流泪的发泄,她的情绪稍微镇定了一些。心理的压力可以随着眼泪慢慢减轻,这种减压的方法是她早就知道、也曾经有的经验。
夜深了,实在不适合一个人在这样的地方,做这样的事情。那个就是沙利纳斯小姐死前所说的幽灵吗?是她口中所说的,在她的人生中给她帮助,死后会在黄泉之路相会的幽灵吗?
他的样子实在太可怕了,在自己的眼中,他只是一个恶灵,但沙利纳斯小姐却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他更俊美的人了。这是多么讽刺的差别!幽灵都是长那个样子的吧?想到这里,另一种恐怖感袭上心头。幽灵说不一定还在这附近飘荡着!快点去和沙利纳斯小姐碰面吧!不要再来这里了!丽莎在恐惧之中这样祈祷着。
她听到沙沙的雨声。她的情绪在雨声之中稍微平静了一点。她想,为了自己,为了菲利浦,要打起精神才可以。振奋起精神后,她的手慢慢地离开脸上,在胸口画了十字,然后从皮包里拿出手帕,擦掉眼角与脸颊上的泪水。
我不能输,丽莎这么想着。自己必须努力筹钱,才能快点搬到纽泽西的房子。到时就可以和菲利浦过着两个人的生活,接下来一切就会顺利了,一定会那样的。指挥园丁整理花圃、清除池塘水面上的垃圾、清洁池水等等,都是接下来要做的工作。将来可以在大池塘上泛舟,让尚未出生的孩子们拥有快乐的童年。孩子们可以邀请朋友来家里玩,这么一来,孩子们就可以和同伴们相处得更愉快。
啊,真想快点开始大房子那边的工作,丽莎想着。但是,在开始那边的工作之前,必须先处理完这边的事情。等家整理好了,就要办一个派对,邀请朋友到大房子来玩。到时也可以招待朋友组成的乐团来表演,办一个户外派对,晚上的时候还可以把整个派对移到大厅,进行一场化装舞会。她已经想好要怎么装扮自己,也找到面具了。
期待那一天已经很久了。为了那一天,丽莎日夜跟着沙利纳斯小姐,尽心照顾她,完全牺牲了自己的生活。回想起来,截至今日为止,她从来没有从沙利纳斯小姐那里得到一丁点的好处。她像女佣般被沙利纳斯小姐使唤着,让朋友们都很同情她。不过,那样的日子终于结束了,从此以后,她可以为自己而活了。长时间的忍耐,终于换到了今日的幸福,以后就可以过着轻松、惬意的生活了。
她坐在地板上,犹豫着要不要打电话给菲利浦,让他来这里陪伴自己。可是菲利浦说过今天晚上有事情,所以大概不能来吧!既然不能来,那就没有办法了,不过至少可以打个电话给他,把刚才自己看到的事情说给他听。说说话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也是好的。她想打起精神,赶快处理完这里的工作,想赶快离开这个住着幽灵、让人心里发毛的公寓;离开这个让自己过着女佣生活,让自己有着屈辱回忆的地方。
她双手环抱住自己的上半身,用力克制不停发抖的身体,可是一直没办法平抚下来。连环抱着身体的双手,也加入了发抖的行列,和身体一起不停地发抖,简直就像来到北极一样。莫非是气温有变化?还是肚子饿了?自己是谁?在这里做什么……这一类的思考功能已经消失了。这是因为过度的恐慌而造成的吗?自己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事情?以后会怎么样?她完全搞不清楚了。她只是发抖,只是害怕。
应该要回去了吗?这个盖在半空中的房子里,充满了各种人的愤怒、怨恨,这里已经不是普通的房子,或许不应该在晚上的时候来这个地方。可是,实在有太多要收拾的东西了,而且又有很多事情不能假手他人。什么东西要留,什么东西要丢,都要逐一判断,还要列表出来。这些事情如果慢慢做的话,大概要花上半年的时间。
丽莎手拿着照相机,慢慢地从地板上站起来。上半身的发抖状况跟随着身体的动作,往下移动到膝盖,使得她的膝盖也开始发抖了。床还在原位没有移动,她想挪动身体到床上坐,便慢慢地转动身体。但是才转到一半,抬起头的时候,尖叫声便从她的嘴巴里迸了出来。
房间的角落里站着一个死人,那是已经腐烂、发臭的死人。他的皮肤、肌肉都已经腐烂、剥落了,要很仔细很仔细地看,才可以看出这个腐烂、发臭的东西曾经是人类。
接着她还了解到一件事,眼前的死人就是她看过的、窗边那个容貌怪异的恶灵。恶灵已经移动到室内,并且像古怪的前卫雕塑作品,悄然地站在房间的角落。
丽莎全身起了鸡皮疙瘩,惨叫的声音无法控制地从她的嘴巴里脱口而出。她连想让声音停下来的能力也没有,她的身体像一具只能持续发出尖叫声的机器。
怪物的模样完完全全地暴露在日光灯的白色光芒下,连细微的部分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即使是站在房间里的现在,怪物的身体也没有停止发臭与腐烂。丽莎闻到臭味了,那是埋在泥土深处、在棺木中悄悄腐烂的尸体所发出来的臭味。死人从棺木里苏醒,并来到这个房间里。因为无声无息,所以直到近在眼前她才发现。
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么丑的东西呢?为什么这么丑的东西会站在自己的面前呢?这个丑怪的东西出现在这里的意义和理由是什么?丽莎完全不能了解,她甚至无法想像造物的神创造了花和树木,竟然也创造了这样的怪物。
怪物的右半边脸像骨骼标本一样,只看得到头盖骨,那是带着淡淡肉色和暗灰色球状的颜面骨头,上面没有肉。但是好像有着皮肤的颜面骨头上,附着像肉一样的粉红色斑点,那些斑点是正在腐烂的肉的色泽,让人联想到地球仪上浮在大海上的黑色陆块。
非常薄的皮肤覆盖着头盖骨,皮肤薄膜的下面是蜿蜒起伏的血管,那些血管像攀附在石头上的细细树根,紧紧地抓着头盖骨。眼睛的部位看起来就像突然裂开的黑暗洞穴,洞穴深处有圆圆的眼球。因为没有眼睑的关系,所以可以看到黑洞中的眼球。或许那只是一颗玻璃珠,因为它一动也不动。
没有头发的头顶因为黏液而湿答答的,还发出油亮的光泽,那种光泽很像人体解剖时所看到的内脏光泽。有肉的左半边脸上布满了非常细的皱纹,表面很像乱捏成一团后,再摊开来的暗灰色纸张。布满皱纹的左半边睑上,也是到处都有一块一块的黑色斑点,所以无法判断出嘴唇或鼻子的位置。
头部左半边像涂累黏土的骨骼标本,看起来非常凄惨。不只脸如此,死人的身上的衣服也和皮肤或肉一样,破破烂烂的无一处完好。他身上像黑色燕尾服般的服装,已经看不出原形,像破布条一样挂在他的身上,胸口的衬衫也到处是破洞。那原本应该是一件白色的衬衫吧?但现在已经腐朽又肮脏,变成黑色的了。那副模样相当奇怪,就像一张破烂的旧报纸。
丽莎·玛利一秒钟也没有停下来地尖叫。除了尖叫之外,她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能想,她没有办法平静下来。眼前的世界变得模糊起来了,她无法理解自己的身